漢語文在中華文明中的作用
文 | 劉旭昇
在秦始皇統一國家二百年后的歐洲,凱撒大帝率領羅馬軍團橫掃了歐亞大陸。建立了西起西班牙、高盧與不列顛,東至幼發拉底河上游,北達萊茵河、多瑙河一帶,南到北非的龐大帝國。但這個帝國從建立到滅亡只延續了不到四百年,而此后歐洲進入了漫長而黑暗的中世紀。迄今為止歐洲再也沒有統一過。
而中華民族自從統一后,就再也沒有真正地“分裂”過。在波瀾壯闊的民族發展壯大的進程中,中華民族經歷了無數的內部爭斗,抵御了無數的外部侵略。雖有多次看似十分兇險的外族入侵,但無一例外的是:貌似強大的侵略勝者一旦進入中原,首先拋棄的是自己的語言文字,以漢語文取而代之。他們全都臣服于中華文明的強大,自覺自愿地學習和接受中華文明,進行自我改造而逐漸成為華夏民族的一份子。中華民族在同化入侵者的同時,也吸收了他們的文明優秀成果,利用雜交優勢提高自身的心智體力、野性活力。每一次的入侵遭受,都是對華夏民族的錘煉鍛造、壯大升華。這中間強大的漢語文起到了最直接最全面的主導作用。
兇惡的侵略者在對中華民族進行殘暴的血洗之后,又主動蛻變為被征服者,臣服于中華文明。如此這般的重復進程不能不說是人類歷史上最慘烈、最奇特也是最蔚為壯觀的歷史奇觀。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兩個在時間上僅相差兩百年建立的統一帝國,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歷史結局。大秦帝國的統一,造就了中華民族兩千多年的穩定富足、發展壯大和欣欣向榮;羅馬帝國統一不到四百年,因內亂分裂滅亡,使歐洲進入內亂不止、戰爭不斷、黑暗而漫長的中世紀。兩種結果,原因只有一個:中華民族統一創制了華夏漢語文字,而羅馬帝國則沒有。這從正反兩個方面驗證了:母語文對每一個人、每一個民族和國家的生存、發展、壯大所起到的決定性的重大意義。
中華文明能延續至今,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華夏文字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發展進步,至今從沒有間斷過。這是世界歷史上最為奇特瑰麗、絢爛輝煌的畫卷。從上古以來,我們的民族國家有二十八個世紀的GDP一直是世界第一(占世界GDP三成以上,引自經濟學家、鳳凰衛視評論員石齊平先生的觀點)。我們的法制、經濟、文化、科技,我們的農業、制造業等生產建設水平一直處于世界最先進的位置。與此同時,中華民族也創造了無數舉世聞名的文明成果。綜觀世界和我們自己的歷史,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一個民族的語文水平和能力,是這個民族所有物質和精神文明創新發展的“內生原動力”。
一個泱泱大國文明發展波瀾壯闊的歷史,也反過來證明中華民族胼手胝足嘔心瀝血五千年締造的漢語文是最偉大的語文;尤其是書面語言——古文更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思維工具和書面交流工具。
大約兩百多年前,崛起的西方文明憑借科學技術的強勁支撐,挾堅船利炮之威,肆無忌憚地對全世界展開搶劫掠奪。此時中國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統治已僵化由盛轉衰,日暮途窮的景象籠罩著中華大地。加上晚清封建統治者的極度腐敗和閉關自守,使得民族國家陷于落后挨打、任人宰割的境地,四萬萬同胞在侵略者的鐵騎下呻吟。中華民族和國家深陷于滅族亡國的危機之中。還是以漢語文為主體內涵的中華文明支撐我們民族前赴后繼、百折不撓,克服千難萬險,直到今天才走上民族復興的光輝道路。從林則徐到毛澤東,一代又一代民族英雄帶領整個民族救亡圖存,面對窮兇極惡的敵人,浴血奮戰、殊死抵抗,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他們本身就是中華文明熏陶和教育的優秀兒女,在他們身上又閃爍著民族文化的偉大光芒。以抗日戰爭為例,一大批民族知識分子,在民族危亡的關頭,義無反顧地沖向抗日戰爭的最前線。振臂齊呼:“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一寸河山一寸血!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用我們的血肉筑成新的長城!”這些慷慨激昂語言文字至今看來還讓人熱血沸騰。這充分顯示著中華語文的偉大力量。
在另外一條看不見硝煙的戰線,漢語文面臨更為嚴峻的存廢危機,這就是兩千多年來一成不變的意音兼表的方塊漢字,怎樣描述、學習認知、吸收思考、探索創新撲面而來氣勢洶洶的西方文明。尤其是科學技術、工程、機械制造方面的堆積如山的定義、公理、定義、公式、化學方程式、設計原理和圖紙,古老的漢語文能承擔這樣的歷史重任嗎?很多知識精英都疑慮重重。
然而漢語文再次證明它足以支撐和引領我們的民族順利跨越了這一關:漢語文不但可以準確描述了世界一切文明成果,也使我們能得心應手地學習認知和吸收這一切文明成果,進而使我們在世界一切文明領域開始了自己的思考探索和創新。即使在今天全民族只使用不到兩千常用漢字的情況下,我們在很多方面的探索創新還是走在世界的前列。下面舉三個具體實例,請大家體會欣賞漢語文的魅力。
第一則是一百多年前,李鴻章描繪蒸汽機動力運轉的奏折:
鏇木、打眼、絞鏍旋、鑄彈諸機器,皆綰于汽爐,中盛水而下熾炭,水沸氣滿,開竅由銅喉達入氣筒,筒中絡一鐵柱,隨氣升降俯仰,拔動鐵輪,輪綰皮帶,系繞軸心,彼此連綴,輪轉則帶旋,帶動則機動,僅資人力以發縱,不靠人力之運動。
在幾乎沒有人知道世界上還有蒸汽機的大清國,是頭上頂戴花翎,腦后拖著辮子,成天滿嘴子曰詩云的李中堂,在第一次觀看了蒸汽機后,就能如此準確細致、明了而凝練地描述其運轉原理。不得不佩服中華漢語文的博大精深。有這樣高度發達的漢語文,誰還能不相信中華民族能走出當時的黑暗泥淖,走上光明的康莊大道。
第二則是誕生于19世紀70年代,由徐壽先生主持編譯創制的《化學元素周期表》。在這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表中,幾乎沒有西文基礎的徐先生憑借雄厚的國學根底,按照漢字意音兼表的造字原則,巧妙地用取西文第一音節為其讀音的方法,為大多數元素造字命名。徐先生的這種命名方法,后來為我國化學界全盤接收傳承,一直沿用至今。學習過中學化學的人都會對這張《化學元素周期表》產生深深的敬意。相信沒有第二種文字的《化學元素周期表》能如此平衡對稱、優美雅致、準確明了地表達音意。我們通過化學元素的名稱,不但能知道它的讀音(幾乎和世界讀音相同);而且能知道它的基本物理形態(氣、液、固態)和基本化學性質(金屬、非金屬)。正是徐先生的這張《化學元素周期表》開創了我國化學教育、科研和工業基礎,使我們的中學化學課程的學習有趣容易了許多。這也是漢語文支持和支撐民族文明發展的實證。
第三則來自我們電子專業,在我們的教程中,像“耦合”、“匹配”這樣“信、雅、達”的詞語有很多,這里給大家介紹兩個詞——“共軛”和“推挽”。當時授課前,我們都不認識“軛”這個字,對其意思更是“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但當授課老師講解了這兩個詞的原意后,我們對共軛電路和推挽放大器這一章節的學習,就顯得格外輕松愉快。需要指出的是由共軛電路組成的推挽放大器是數字邏輯電路的最主要和核心部件。我時常在想,編寫教程的諸位先生(應該是黃席椿教授及其同儕),作為電子學教授他的漢語文基礎該有多么雄厚,在《電子線路》學科中引進這兩個詞對推動這門學科的發展起了巨大作用。敢問現在在職的幾十萬大學教授,認識“軛”字的能有幾人,知道這兩個詞確切意思的又有幾人。
(本專欄由光明日報“ 閱讀公社”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