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遵榮
行書學習漫談(三)
范遵榮
行書的學習建議從王羲之入手。在學習了《圣教序》的基礎上,可以臨習二王的尺牘。學習行書,可以學習王羲之的小草作品《十七帖》,以增加行書的變化和流動感。顏真卿楷書法度謹嚴,行書“有篆籀氣”,著名的有《祭侄稿》《湖州帖》等。蘇軾的《黃州寒食詩帖》用筆圓潤、含蓄、精到,多用側鋒,變化多端,結字自然生動,筆墨渾厚而爽朗有神,以氣韻見勝。臨帖的方法:對臨;背臨;意臨。
行書;筆墨紙硯
行書不完全是根據楷書想當然的自由編造,在書法史上,行書的字形多有約定俗成的寫法,必須通過對經典法帖的認真臨摹才能真正理解和掌握。因此學習行書從什么帖入手,如何循序漸進地選擇法帖,是非常重要的一環。而且不管你以后鉆研的目標是篆、隸,還是草書,甚至是中國畫,行書學習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必經之路。下面就此問題談一下筆者的看法。
有人認為學習書法,無論如何一定要遵循書法字體演變的先后順序,從篆隸入手,也有人認為書法學習要從嚴謹的唐楷入手。但這些提法并沒得到書法界乃至社會的普遍認同。對此,筆者認為就行書學習而論,確實需要從楷書入手,只是如何選擇范本,選擇何種風格,對日后書藝的深入提高和研習方向,有著重要的影響。
前面我們談到,晉朝的楷書是隸書向楷書過渡時期的楷書,還沒有形成像唐朝歐陽詢、虞世南、顏真卿、柳公權那樣法度完備、用筆森嚴的楷書。因此,晉朝的楷書相對來講要輕松一些,而且行書又是在晉人手上完成的。因此我們學習行書完全可以從晉人的楷書入手。晉人的楷書的代表作品有王羲之的《黃庭經》《樂毅論》;王獻之的《洛神賦》等刻本,都是小楷。若當作中、小楷的臨本則無可挑剔,但如果放大臨摹似乎就不怎么理想了。我推薦初唐時李邕的《麓山寺碑》和元初趙孟頫的《膽巴碑》。對想以學習行書為目的,但沒有很好地練過楷書的人來說是最理想的入門范本。這兩種碑都是行楷,用筆直入,行筆簡約,結構端莊,輕松閑靜,由此行楷入手再轉入行書則應該說比較方便。至于行書本體的學習,建議還應從臨摹王羲之入手。
王羲之的行草書在中國歷史上達到了最高峰。其留下來的書法作品分為三大塊,一是《蘭亭序》,二是《圣教序》,三是尺牘類。經過歷代專家學者的研究,都認為學習行書最好還是從《圣教序》入手比較正路,《蘭亭序》是情感之作,太多感情色彩的滲入,不適合初學者臨摹,而手札信函類,則字數少,變化大,也不宜初學。《圣教序》則集中了王羲之書法中的經典字體,包括楷書、行楷、行書、草書等,因為經過碑刻,所以線條顯得非常蒼勁,可以放大了學習,即使寫大字也合適。而《蘭亭序》等帖中的字體,如果寫大是非常困難的。
《圣教序》全名《三藏圣教序》,是唐太宗為表彰玄奘赴西域各國求取佛經,回國后翻譯三藏要籍而寫的。太子李治并為附記。懷仁是一名書法家,據說是王羲之的后代,他借內府所藏王羲之真跡,歷時25年集摹而成,是收集王羲之字最全的版本,共有2400多字,其中有一篇玄奘譯的《心經》,對于喜歡寫佛經的書法愛好者,更是臨習的好范本。此碑由諸葛神力勒石,朱靜藏鐫字。相信因為奉旨制辦,誰也不敢馬虎,故工藝嚴謹。由于懷仁對于書學的深厚造詣和嚴謹態度,致使此碑點畫氣勢起落轉折,纖微畢肖,充分體現了王書的特點。唯一的缺點,因為全是集字而成,故字與字之間有時缺少了必要的呼應,但這并不影響對字體的學習與臨摹。
學書者在學習了《圣教序》的基礎上,可以臨習二王的尺牘。尺牘又稱手札,就是書信,是王羲之與親友之間的私人信函。每件不過數行,內容無非報告近況和敘述雜事,但信筆為之,寥寥數語,賞心悅目,魅力無窮。《圣教序》是碑,《尺牘》是帖,在學習時是有區別的。通過對碑的臨習,可以使運筆穩健,不浮滑,不輕佻,筆筆送到位,而通過帖的臨習,則可以在筆法、墨法、筆與筆、字與字之間的呼應和通篇章法乃至氣韻上得到學習。下面對王羲之的主要尺牘作一些簡約的介紹。《姨母帖》是隸書向行草過渡的作品,其古法用筆,中鋒藏鋒,有隸意,行筆速度慢,因而顯得厚重。所謂“古法用筆”就是以中鋒為主,線條圓渾,世稱“內擫法”。與《姨母帖》古法用筆相類的還有《行穰帖》《快雪時晴帖》等。以新法用筆的則有《何如帖》《奉橘帖》《孔侍中帖》等。所謂“新法用筆”,就是側鋒(方筆)與中鋒并用,瀟灑隨意,以氣運筆,注意個人性情的發揮,世稱“外拓法”。《憂懸帖》《哀病帖》和《喪亂帖》,這些都以行草為主,方筆居多,有小組合、大變化,學習難度逐漸增強。《平安帖》更是粗細結合變化大的一個新法代表。
行書作品創作,速度變化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而且要注意新法、古法參用。古法讓人沉穩、安靜,新法則開放張揚,讓人激動。書法史上稱“大王內擫,小王外拓”。這是一種相對的說法,不能機械地把他們劃分得一清二楚。所以,王獻之的《鴨頭丸帖》《中秋帖》《地黃湯帖》也不可不學。學習行書,還要學習一些草書技法,以增加行書的變化和流動感。王羲之的《十七帖》是小草,主要用內擫法,是開始最規范的今草,所以也要認真下一番功夫。
《蘭亭序》是王羲之晚年的作品。據趙孟頫《題蘭亭序十三跋》說“右軍書《蘭亭》是已退筆。固其勢而用之,無不如志,茲其所以神也。”就是說《蘭亭序》是用禿筆寫的,且充分發揮了禿筆的性能,因勢利導,寫出了神妙的書法作品。從而說明《蘭亭序》對用筆的要求很高。《蘭亭序》是即興之作,從而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其骨法清秀,點畫遒美,行氣流暢。為王書的結構。傳世臨摹本中,以鈐有唐中宗“神龍”小印的摹本(傳馮承素摹)神采飛逸,生動自然,最為接近真跡。唐顏真卿的《祭侄稿》,世稱“天下第二行書”。他變二王之嫵媚為挺拔,變二王之秀潤為蒼勁,字體沉重而不失靈動,有元氣淋漓之氣象。顏真卿楷書法度謹嚴,但行書中并沒有過多使用其楷書的提按筆法,被米芾稱之為“有篆籀氣”。其行書代表作還有《爭座位帖》《湖州帖》《劉中使帖》等。被譽為“天下第三行書”的是宋代蘇軾的《黃州寒食詩帖》,其行書用筆圓潤、含蓄、精到,多用側鋒,變化多端,結字自然生動,筆墨渾厚而爽朗有神,以氣韻見勝。黃庭堅認為此書兼顏魯公、楊凝式、李建中筆意,是謂博采眾長之意趣,充分展現出一代文豪兼書法家的高深修養。米芾的《苕溪詩帖》是米字的典型代表。米書學習晉人而又有所新變,強調八面出鋒,敢以側鋒取勢,結字側倒多姿,史稱“風檣陣馬,沉著痛快”。傳世還有《蜀素帖》《多景樓詩》《虹縣詩》等。以蘇軾為代表的宋四家被譽為“尚意”的代表。趙孟頫是元代復古思潮的代表人物,對二王下力最深,并廣泛吸收宋以前歷代“古法”之營養。篆、隸、章草、小草、行書、楷書,各體俱善。其楷書出自二王,摻有李邕筆意。大楷也能與行書筆法相通,故其楷書在恢復晉人之法上超越了宋人。他的行書深入右軍堂奧,所臨《蘭亭序》法度謹嚴,后期則頗摻唐宋筆意。其代表作有《臨蘭亭序》《前后赤壁賦》《閑居賦》等。趙書氣質高雅,基礎深博,故能“麗”而不俗,后世學者無此氣質和學養,只學外表,而無內質,不免“俗媚”之病。今日去晉人甚遠,作為一種中介,趙孟頫應該成為當代學習“二王”之風的重要取法對象。
清代碑學興起,文人書家紛紛將魏碑的體勢和用筆化入行書中,其中尤以何紹基、趙之謙為代表,極大地影響了近現代許多書家,他們用精湛沉厚的篆隸筆法,保留了北碑書法的凝重美,又發揮了行草的縱逸美,是“二王”以來妍潤美為主調的帖學里從未有過的。其留傳的作品很多,出版物也很多,故也是行書學習者重要參考資料。
臨摹是否得法是不可忽視的問題。對著范本認真臨習是學書的第一環節,對臨經典的法帖,我們首先仔細體會、認真研讀,了解字的點畫、筆意、結構等特點,再下筆臨習,做到心中有數。有些初學者在臨摹之際,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收效甚微。
初始臨帖,不可草率、圖快,否則體會不出筆中之意,但也不能過慢,若太慢,往往會使點畫顯得呆板,運筆也不自然。臨習應以形似為先,求其點畫無誤,忠實原作。行書臨摹要養成一筆寫成的習慣,切忌描描改改,因為描改的筆畫不貫氣,無力,沒有神采。通過臨習,要克制自我表現欲,改變以前的書寫習慣,還原古代大家的書寫習慣,沒有對經典碑帖作任何的傳承,會使你的字缺乏內涵。
在對臨階段,最好先對全帖通臨,讓自己對通篇有個大概認識,然后再選擇精臨,如對某些字、句或局部反復臨,下笨功夫。在臨帖時,注意培養情緒,使書寫過程盡顯快樂輕松,給自己創造一個安靜而方便的環境,有空就動筆,使自己和經典法帖與筆親善,積累對書法的認識和藝術感覺。《圣教序》是一篇美文,在對臨時可以欣賞作品內容。如“松風水月”“仙露明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明陰洞陽”等等。對臨是需要堅持一輩子的事,啟功先生90歲還在臨帖,林散之晚年臨的《乙瑛碑》才正式刊印出版,因為一個書家每個階段臨帖的感覺和認識都會有所不同。
行書好壞,取決于兩個方面,結構與筆法。表達性情看筆法,包括行筆的速度變化等,能體現作品的神采。結構是字的造型,筆法離開結構就毫無意義了,行書首先要把結構寫好,然后才是筆法。所以,在對臨階段對字的結構一定要特別重視,尤其是欹側多變的結構。結構猶如房子的外形,外形整體設計不好,你用最好的配件來搭建都沒用。結構是數字1,筆法是后面的零。沒有數字1,后面的零再多也毫無意義,啟功先生一貫主張“結構第一”。
讀帖也是很重要的學習手段。北宋黃庭堅《山谷題跋》有言:“古人學書,不盡臨摹,張古人書于壁間,觀之入神,則下筆時隨人意。”這是古代大家對讀帖的心得。我們如果時常懸掛或翻閱優秀碑帖或墨跡,時刻揣摩其結構造型,運筆特點,章法布局,進而分析它表現了一種什么樣的神韻,在潛移默化中融入自己的藝術感悟,這就是我們平時講的“養眼”。
“背臨”就是把帖撇開,光憑記憶去書寫,這是對臨帖成果的檢驗,是更高一個層次的要求。
“背臨”可以鍛煉和增強人的記憶力,但收效如何,主要看書者在讀帖、臨帖時是否認真。董其昌講:“余學《蘭亭》皆以意背臨,未嘗對古刻,一似撫無弦琴者”。一種方法,訓練自己能夠面對一個印刷體的字,隨時能寫出帖拓中各種的不同寫法。還有一種方法是所謂“集字法”。即把感興趣的詞組、名句、詩詞,如“厚德載物”“上善若水”等,學寫成作品形式。《圣教序》里有許多類似的對聯與名言可供我們學習。如果有人硬要說書法學習有捷徑的話,我認為這種方法就是捷徑,其方法可以在強化中學習用筆原理、結字方法、章法布局等。
“意臨”就是在背臨的基礎上大體寫得相似,所謂“遺貌取神”。相傳的王羲之臨鍾繇《丙舍帖》、蘇軾臨王羲之《講堂帖》(見《宋拓西樓蘇帖》中),及董其昌、何紹基諸大家所臨的古帖古碑,皆出自意臨。但意臨絕不是信筆亂寫,不是深通筆法,并有相當造就是難以仿效的。通過意臨,使古人書跡為我所用,在繼承中自己發揮創新。在意臨熟練的基礎上還可以再加上自己的情緒、感情,或者變換工具,如把原來用習慣的短鋒狼毫改成長鋒羊毫,或特長細狼毫,馬上就會有新的感覺。還可以在情緒感情色彩上做些文章,如重墨渾厚,細筆秀美,變換書寫速度等。
J292.1
B
1005-6009(2017)69-0028-03
范遵榮,南京博物院(南京,210000)書畫家,國家二級美術師,全國藝術類考級中國畫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