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1世紀初云南詩歌呈現出非同尋常的繁榮景象和全面突圍的發展態勢。一方面,創作實績引人矚目,詩人發表、出版了一系列優秀詩作、詩集,并頻頻獲得各類重要獎項,繼“昭通作家群”之后,又出現了“小涼山詩群”;另一方面,自由多元的創作中突顯出兩種新的美學風格與藝術價值取向,即“生命寫作”與“智性抒情”。同時,新生力量繼續展開創作路徑的多維探索,云南詩歌多元并存的發展趨勢逐漸深化。
關鍵詞:云南詩歌 全面突圍 發展態勢
進入21世紀,中國文學全面步入大眾消費時代,網絡技術的發展使得博客、微博、微信開始對文學發生越來越大的影響。相較于20世紀90年代的沉寂,云南詩歌在新世紀初呈現出非同尋常的繁榮景象和全面突圍的發展態勢。
其繁榮體現為,一是在全國重要詩歌刊物《詩刊》《詩探索》《詩選刊》《詩歌月刊》及《人民文學》《花城》等綜合性文學期刊上,經??梢娪趫浴⒑D小⒗灼疥?、李森、樊忠慰、唐果、賈薇等云南優秀詩人的作品,張翔武、王單單、符二等青年詩人亦在各級刊物發表詩作;本土刊物《大家》《滇池》陸續推出詩歌專號,《大家》2007年刊發云南詩人詩歌專號;《滇池》2008年“中國·詩歌現場”之“地域詩歌展”云南版塊推薦了于堅特稿及雷平陽、阿卓務林、賈薇、老六、徒舉袖衣的詩作。2009年,《滇池》再度合兩期之力推出“云南文學新版地圖·綜合版”,這是對云南新生寫作者的一次集體呈現;《邊疆文學》自2009年起舊貌換新顏,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二是諸多詩人陸續出版優質詩集、選集,如于堅的《一枚穿過天空的釘子》(2004)、《0檔案》(2004)、《只有大海蒼茫如幕》(2006)、《在漫長的旅途中》(2008)、《何彼斯人:詩集2007—2011》(2012)、《我述說如你所見:于堅集1982—2012》(2013),雷平陽的《雷平陽詩選》(2006)、《云南記》(2009),李森的《李森詩選》(2009)、《屋宇》(2012),海男的《告戀人書》(2011)、《憂傷的黑麋鹿》(2014),樊忠慰的《綠太陽》(2001),艾泥的《舊縣詩稿》(2011),魯若迪基的《我曾屬于原始的蒼?!罚?000),以及選集《小涼山詩人詩選》(2006),《昭通作家精品集·詩歌卷》(2010),《云南十三人詩選》(2011)等。
詩歌是新世紀初云南文學的驕傲,尤其是各項大獎的突破,充分展示了其不凡成就及全面突圍的發展態勢。于堅獲首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02年年度詩歌獎”、2004年首屆“新詩界國際詩歌獎”、2007年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優秀詩歌獎等;雷平陽2004年獲第二屆華文青年詩歌獎,2005年獲第三屆“茅臺杯”人民文學年度詩人獎,2010年獲第五屆魯迅文學獎優秀詩歌獎;海男獲《詩刊》2005年中國新時期十大女詩人獎、《詩選刊》年度詩人獎及2008年《詩歌月刊》實力派詩人獎、2009年第三屆中國女性文學獎等;李森詩集《屋宇》2013年獲“美麗島·第二屆中國桂冠詩集獎”。這些獲獎大大提升了云南文壇的知名度。少數民族作家中,魯若迪基獲《民族文學》年度獎、第七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聶勒詩集《心靈牧歌》獲第八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艾傈木諾詩集《以我命名》、曹翔詩集《家鄉的瀘沽湖》獲人口較少民族特別獎,等等。獎項的獲得并非衡量文學發展的唯一標準,卻是一個地區文學繁榮的體現。云南詩人接連在全國榮獲大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創作實力,凸顯了云南詩歌取得的成就。
值得一提的還有,繼“昭通作家群”之后,新世紀的云南文壇出現了“小涼山詩群”,這一群體的領軍人是普米族詩人魯若迪基與彝族詩人阿卓務林。蜿蜒起伏的群山和以彝族為主體的少數民族和睦雜居的多元文化融合,形成了寧蒗特殊的文化形態,在這樣的自然文化背景下產生了“小涼山詩群”。詩歌是審美的語言藝術,詩人個體豐富情感的表述,往往蘊涵著人類長期審美實踐的心理積淀,對故土的熱愛,對大自然的敬畏、順應、理解和感激,是小涼山詩人群體的共同之處。他們用源自森林、湖泊深處的語言,去描述自然萬物的微妙,去展現山川河流之神秘,探索宇宙人生之深意。
新世紀初云南詩歌寫作呈現出活躍態勢與多元格局,詩人們在寫作風格、美學趣味上顯示出來的差異與分歧,既導致了圈子化、同仁化傾向,也促使個性化寫作的出現。由此帶來的豐富與活力,是自新詩誕生以來各時段云南詩歌難以匹及的,即使是與20世紀40年代“昆明現代派”相較而言,其自由創造的局面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兩種新的美學風格與藝術價值取向較為突出,一是“生命寫作”,二是“智性抒情”。
所謂“生命寫作”,須置于當下云南詩歌語境及中國新詩歷史中加以闡釋才具備詩學意義上的有效性?!吧鼘懽鳌痹娙颂幚眍}材時,在思想、精神內容上普遍增強了生命與人性體驗的深度與廣度,在語言、形式的選擇運用上呈現出親和讀者的感覺與意味。從云南詩歌或是中國新詩史的角度而言,“生命寫作”作為一種詩歌精神與藝術價值向度,幾乎在每個發展階段都存在,但因其與不同時期的主流意識形態及各種觀念寫作過度糾結,在總體上始終處于潛在狀態。直到新世紀初,“生命寫作”作為一種寫作傾向與潮流才真正在云南形成,其詩學價值與精神價值也才得以充分彰顯。追根溯源,其興起與“第三代”詩人的崛起和“南方詩歌”的發展密切相關?!暗谌痹娙藯壗^“現代主義新詩潮”的啟蒙主義激情、歷史承擔之崇高及“高亢、理性、急促”的廣場抒情方式,關注“個體的情感、經驗、意識”,以“世俗美學的傳統,現代都市中人的生存境遇,對‘感性的更為細致的感受力”{1}等為動力推進詩歌的革新?!艾F代主義新詩潮”的發生地與活動中心是以北京為核心的北方,而“第三代”的活動區域和詩人出生成長地主要在南方,尤其是江浙的南京、上海和西南的云貴川。從地緣美學來看,與北方詩人對政治、宏大敘事的喜好相比,南方詩人對“日常生活”的傾心更貼近生命本身。
“生命寫作”在題材選取方面具有明顯的日常性、當下性,顯示出對個體生命日常生存境遇的普遍重視,呈現出詩人與孕育自己生命的故土山川的血脈相連性,這既源于詩人對故土的天然熱愛,更源于其超越故土情結的更博大深厚的大地意識和生命意識。此特點在于堅、雷平陽、哥布、樊忠慰、艾泥等詩人的寫作中不同程度地表現出來。對于堅而言,“生命寫作”不僅意味著在詩性語言轉換中對生命及人類普遍性的尊重與喚醒,也意味著寫作指向創造富有生命力的文本,更意味著寫作如同生命般重要,其自身生命與詩歌創作彼此滋養、潤澤。雷平陽則是“用生命來寫詩”,確切說是費盡生命來寫詩,故詩歌是詩人嘔心瀝血之創造,感人至深,卻也因用力過度而顯出耗費心神、元氣損傷的情態。這一點在樊忠慰身上更加明顯,似乎其生命已大多轉化于《綠太陽》,《精神病日記》《家園》《雛鳥》顯得后繼無力。從精神價值取向與語言形式來看,“生命寫作”呈現出生命的豐富性和語言的柔韌性,微妙地實現了“神性寫作”與“身體寫作”的綜合與平衡。衡量“生命寫作”的精神尺度和藝術法則是生命體驗的深廣度、豐富性,及其語言場帶給讀者的靈魂震撼。其藝術表征體現為,多采用具有直覺色彩的意象,對能有效傳達日常經驗的口語、方言表現出一定的偏愛。比如,于堅、老六、陳衍強等詩人常會根據藝術效果來靈活選擇、運用方言、口語,并賦予日常口語以超越性的藝術成分和精神因素。
“智性抒情”寫作風格的出現可以看作是近年云南詩歌寫作中另一個新的“增長點”,這一路向的詩人在寫作中打通“形而上”與“形而下”,注重理智與情感互滲交融的狀態?!爸切允闱椤钡某霈F與漸成氣候,體現了詩人對寫作的自覺反省和當代漢語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它是對20世紀80年代詩歌寫作中“抒情”與90年代“求智”兩個主導傾向的調試、融合,符合人們對“抒情”與“智性”的審美閱讀需求?!爸切允闱椤睂懽鞑⒉灰馕吨爸切浴迸c“情感”的“平均”分配,而往往根據具體詩人的個性氣質而有所偏重。如在李森的詩歌文本中“智性”與“抒情”比較均衡,而在年輕詩人蔡壯的寫作與文本中,“抒情”通常要多于“智性”。另外,同一個詩人在不同階段也會發生變化,李森早期的詩歌“抒情”勝過“智性”,中期是“智性”勝過“抒情”,而在2012年版的《屋宇》中,“智性”與“抒情”達到很好的平衡。在藝術表現手段上,“智性抒情”一般主要采用意象呈現和敘述方式,李森的《春荒》《春光》《春水》組詩,都有意象場面的更迭呈現,采用“敘述”手法,側重于“講述語言”的智慧效果。
綜觀21世紀初的云南詩歌,其呈現出非同尋常的繁榮景象和全面突圍的發展態勢。一方面,創作實績引人矚目,詩人發表、出版了一系列優秀詩作、詩集,并頻頻獲得各類重要獎項,繼“昭通作家群”之后,又出現了“小涼山詩群”;另一方面,自由多元的創作中突顯出兩種新的美學風格與藝術價值取向,即“生命寫作”與“智性抒情”。同時,新生力量繼續展開創作路徑的多維探索,云南詩歌多元并存的發展趨勢逐漸深化。
{1} 參照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79—211頁。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4年度云南師范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全球化背景下云南當代漢語新詩的審美特性及其困境與出路”成果;2015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重點項目“多元文化匯融中的當代云南少數民族漢語詩歌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5Z058
作 者:朱彩梅,文學博士,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西南聯大新詩研究院研究員,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趙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