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顏
遙遠的他
文/柏顏
你在哪個瞬間發現跟自己喜歡的人走不到最后的。
我是在打了一夜電話都提示關機,等到日當中午,陽光晃得眼睛刺痛,手機突然響起那一刻。
忽然就沒有那么迫切地想聽見他的聲音。
1
每次小響聽見耳機傳來“分別總是在九月”就會不自覺地皺一下眉頭。就像被微風吹過的湖面。
許多年前的九月,也許是離別的原因,大學城這邊刮了一陣猛烈的妖風。
大多數人都被吹掉眼淚,只有阿樹一把抱起小響的行李扔進后備箱,然后啪地一聲蓋上。別以為畢業就分手,這輩子你就是我媳婦。
阿樹霸道地把她抱上副駕駛,還眾目睽睽地親了她一下。
青春年少時,任何離別在信誓旦旦的承諾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就這樣小響跟他回了廣州,那個氣候適宜,美食環繞的城市。小響住進了阿樹的老房子,有兩層樓,還帶小院子。只是雜草叢生,一副好久無人打理的樣子。
阿樹是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早逝,是母親獨自撫養他這么多年。老人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畢業以后必須回廣州,所以阿樹捧著小響的臉說,委屈你了。
小響最無法拒絕的,就是阿樹這樣一副深情的模樣。
老太太有另外的住處,偶爾過來給他們做頓飯,收拾收拾房間。小響只覺得感激不盡,于是更加勤快地修整門口的院子。聽說老太太喜歡桂花,她就一口氣種了五顆,又種了些茉莉,山茶,月季。再挪出一小塊地給多肉。
當別人都在瘋狂加班時,小響已經在網上做起了多肉生意。阿樹也找了份幫人監工的活。忙起來半個月見不到人,不忙的時候他就給小響發微信。說工地上的趣事,或者聊起某個大學同學的朋友圈。
暴雨那天,阿樹因為粗心犯了個大錯,一不小心就會出事故那種。被領導狠狠批了一頓不算,還勒令他必須當晚解決。于是他淋了一夜的雨清晨才準備離開工地時,就看見馬路對面匆匆趕來的小響。
她雖然打著傘,但全身也濕透了。另一只手也緊緊護著懷里的艇仔粥。
可是阿樹像沒看見一樣從側面走掉了。他逃跑一樣回到家里,在那一瞬間他不想看見小響,不想聽到她溫柔的安慰,也不想得到她鼓勵的目光。濕透了的外套和背心把他整個人包裹得很緊,濕氣跟著體溫一起慢慢沁入他的心。
阿樹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小響靠在椅背上睡著了,路光透過窗簾薄薄地掛在她的發梢上。
第二天阿樹就辭了工地的活,跑去干了門檻最低的銷售。他開始變得特別忙,為了一份保險磨破嘴皮子。回到家就連話都不想再說一句。小響的淘寶店生意越發紅火,她每天精心研究怎么才能把多肉種得更好看,擺盆得更招人喜歡。每次她抱著得意作品拍給阿樹看,他總忘記了回復。
等他好不容易回家,小響忙捧了上去邀功說,這是當月的銷售冠軍,是不是很美。阿樹就會看也不看一眼,敷衍地說,美美美,飯做好了沒?
小響進貨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努力了好幾次就是站不起來。她坐在路邊的花壇上打量街上的行人,忽然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甚至找不到一個求助的人。
她給阿樹打了電話,那邊不是通話中就是切斷的忙音。她看了看夕陽,最后打給阿樹的媽媽。
老人倒是來得很快,她終于被送到醫院。可是還沒來得及說感謝,老太太就慢悠悠地開口,其實有個國企單位想讓阿樹去上班的。
后來好幾天小響都打著養傷的幌子,不開店,不營業,不擺弄那些鮮嫩可愛的多肉。阿樹照例早出晚歸,某個深夜,她盯著老舊的天花板問,阿樹,你還愛我嗎。回應她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聲。
小響離開廣州那天,執意要求阿樹回家再吃一頓飯。阿樹瞪大眼睛問,你什么時候學會了喝酒。
小響說,那你又是什么時候認定我們不會走到最后。
阿樹還是去那家國企上班了,那個從小就愛慕阿樹的女同學爸爸是里面的二把手。
小響安慰自己,愛情敗給現實,也不算輸得慘烈。
兩三年后聽某個同學說起阿樹的婚事,小響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哦”。冷淡得就像事不關己。
曾經為了一個人奔赴一座城的孤勇早已下落不明。
2
阿悄的女友是從下鋪的哥們那里挖來的。
從大一開始每當寢室一關燈,下鋪的兄弟就會開始講他跟小女友桑忱的愛情。
在沒見面之前,阿悄已經知道桑忱身高165,很瘦,胸也小。愛穿牛仔褲,扎馬尾,喜歡喝原味的奶茶。成績一般,臉蛋也一般,可是她乖巧聽話。用哥們話的說,就是言聽計從。
大三上學期快放假的幾天,阿悄他們寢室的人全都窩在網吧殺得昏天暗地。某個清晨,桑忱就這樣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她先是給把干凈的衣褲交給男友去換上,然后就把早點分給大家吃。
沒多久男友換上干凈衣裳出來,把臟內衣褲扔給她。她就一件件地裝好,細聲細氣地說,網卡我剛幫你沖過了。
“嘖嘖好賢惠,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哥們得意洋洋地在桑忱臉上捏一把便讓她回去了。
阿悄才知道,原來這個女生還很容易臉紅。
之后沒多久,他們有一次為了很小的事跟幾個社會青年起了沖突。兩邊扭打起來,有人掛彩之后老板報了警。寢室哥們兒全被逮了進去,除了離開位置去買燒烤的阿悄。
那天晚上桑忱也趕去了警察局,但是見不到人。阿悄勸她回家休息,可她偏不,固執地坐在離局子不遠的長凳上,縮著身子,托著腮怔怔地盯著警察局門口。
“你說,那里面會不會很冷啊。”明明瑟瑟發抖的是她自己。風把她劉海吹得有點亂,他有好幾次想抬手幫她撥一撥,最后只能脫下外套不容置疑地蓋在她背上。
也許是哭得累了,桑忱很快就靠在阿悄懷里睡著了。阿悄想起小時候家里的貓,也是這樣心無城府地在懷里睡去。
大四那一年阿悄突然變得格外努力,既不去打游戲,也不再去喝酒。還沒畢業就順利簽了一間口碑不錯的公司,然后開始計劃拆散桑忱的愛情。
他會在桑忱和男友吵架時發表情包,也會在他們冷戰時請她吃甜品。
有一天,男友終于發現她手機里那些曖昧不明的只言片語,兩人大吵一架以后分道揚鑣。
“桑忱說,他不要我了,你開心嗎。”
阿悄嬉皮笑臉地答,“走啊,吃火鍋慶祝。”
一個星期后桑忱搬進了阿悄的房子,可她不太像從前那個有輕微潔癖,會很認真幫人洗衣服的姑娘了。她開始沉迷于游戲,也不肯出去找工作。每次阿悄勸她投簡歷看看,她就會反問,“你覺得我累贅了嗎。阿悄只好閉嘴。”
時間長了,阿悄也不再介意,只要她開心,他就覺得安樂。每天到了五點半,再糟糕的心情都會好起來。他一秒都不會耽誤地回家下廚,他喜歡看桑忱吃到好吃的菜而開心的表情。也喜歡桑忱看恐怖片時撲到他懷里的親昵。
不知不覺,就三年了。
三年不長不短,阿悄找父母湊了錢,按揭買了一套小房子。他說,桑忱你喜歡嗎。她笑了笑,說還行。
他一而再地提的婚期,可都被桑忱用各種理由延遲。直到有一天,他發覺桑忱的異常,撒了謊說加班,一路跟著她出門,打車,最后眼睜睜看見她撲向了一個男人懷里。
阿悄高燒。桑忱照例打游戲,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殺得兩眼通紅。
他操著快要冒煙地嗓子說,你就那么喜歡他嗎?這么多年念念不忘。
桑忱愣了愣說,“要不是你,我跟他也許早就結婚了。”
三年光陰好像一把生銹的刀,一寸寸刺進阿悄心臟。他笑了一下,然后說你大約不知道你在他眼里是什么樣的女生吧。
桑忱甩給他一個白眼,你閉嘴。
阿悄卻沒有要停的意思,“以前他經常在寢室里跟我們談論你,你是怎么被他騙得乖乖脫下了衣裳”
“你他媽閉嘴!”桑忱劇烈地顫抖起來,撈起茶杯就砸了過來。他本可以避開的,可是并沒有。杯子在他腦門上砸出一個淤青。
有時候我們越是急于保護一個人,就越發口不擇言。
阿悄抓著她的肩膀,逼迫她聽下去。“你以為他對你是愛情,其實他對你就是玩玩而已。直到我把你搶走,才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你為什么不明白。”
沒人知道那天夜里發生了什么,周圍的鄰居只知道這對在一起很久,似乎打算結婚的小情侶忽然分手了。
阿悄離開的時候桑忱還在睡夢里,等她醒來就會看見桌上的房產證,鑰匙,還有一張銀行卡。阿悄原本想寫封信,但想想還是算了。
那晚的每個字對桑忱的殺傷力太重,足以葬送他們之間的所有。
而那些話也是唯一能挽救桑忱的籌碼,否則,這個傻姑娘要什么時候才能清醒。
阿悄離開城市時并沒有告訴桑忱,但她的電話還是在航班前十分鐘打了進來。
阿悄心頭滾過陣陣雷聲,想說點什么,終究只剩嘆息。他生怕一開口,那邊的女生就會忍不住哭得聲嘶力竭。他很明白,徹底擺脫那些不堪的方式就是徹底地告別,告別那段天真無知的歲月,也告別那段歲月里的知情者。
他看著窗外的云,以為世界很大,時間還這么長,也許兜兜轉轉會再相遇。可惜就在半個多小時后,飛機遭遇強氣流,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喪失了平衡。他在最后的時刻里摸出了口袋里的唇膏。那是他唯一帶走的屬于桑忱的東西。
3
我們究竟要分離多少次,才能和那個人再次相遇。
路過一只流浪的橘貓,輾轉過下一個十字路口,偷聞過幾次桂香,才能明白,愛一個人是場有去無回的旅行。
拿著單程票的你,永遠追不回曾經。
責編: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