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生日會

林永煉

主持人擺手：“上洗手間可以，但不休息，書記快到了，不上洗手間的繼續唱。”

費了一番周折，老李氣喘吁吁找到二樓，會議室掛著彩色氣球，拉著彩帶、塑料充氣的英文字母，老李以為走錯了。正面的電子屏幕滾動著的“幸福社區第三季度老人生日會”的紅字告訴他，是這個地方。

老人們三三兩兩進來，互相打著招呼，這些人經常一起來社區參加活動，不像老李，從未到過。老李是上個月辦理退休手續的，之前上班，不用與社區打什么交道。前天，接到一個陌生女性的電話，那人告訴老李，她是幸福社區的，社區舉辦60歲以上老人生日會，問他有沒有時間參加？老李感覺這社區工作到位，自己剛退休就被掌控，答應一定參加。

沒一個老李認識的，自己坐著，專心吃桌上的花生、哈密瓜。人陸續進來，都比老李老得多，有的需要人扶著，有的是坐輪椅的。

一個小伙子拿出一疊彩色紙皮走進來，拉開再接上，就成了一種帽子，像電視里那些選美小姐頭上戴的。小伙子給每個人發，那些人戴上頭，互相戲弄，有人拿出手機照相，老李也跟著人家戴上“生日帽”，并來個自拍。

穿旗袍的主持人宣布生日會開始，一陣掌聲過后，主持人說，今天的生日會領導高度重視，有居委會領導、社區領導、街道辦有關領導，對各位領導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和感謝！一陣掌聲過后，居委會副主任、主任，社區副書記、書記，街道辦老人科副科長、科長等領導作了講話。

議程進入生日祝賀，主持人讓大家唱“生日歌”。之后，各位領導向每位老人送一枝紅玫瑰。

主持人宣布開始切生日蛋糕時，有個人對她說著悄悄話，主持人立即對大家說，告訴大家一個大好消息，我們街道黨委書記到附近開展三小場所整治，得知我們開生日會，特來看望大家。

有人問，是什么書記？主持人解答，就是我們街道最大的官，是老大。有人鼓起掌。老李不認識街道最大的領導，感到有幸。

主持人提議：“我們先放慢切蛋糕，做好迎接書記的準備好不好？”

“好！”一片反響聲。

主持人：“大家唱生日歌，書記一進來，就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來，大家演習一下。”

于是。“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大家撕開喉嚨唱后，說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主持人豎起拇指：“大家真棒，再來一次。”又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唱了一遍又一遍，十分鐘過去了，書記還沒來。

主持人提議，大家用英文來唱好不好？

有人說，我們不會英文。主持人說，我來教大家，大家應該與時俱進，活到老學到老。

“Happy Birthday to you！ ”很多人跟著主持人唱起來。

老李內急，抽空問主持人：“能休息一下嗎？讓我們上上洗手間再唱吧。”

主持人擺手：“上洗手間可以，但不休息，書記快到了，不上洗手間的繼續唱。”

音樂起，“祝你生日快樂……”大家又跟著唱起來。

這時，一個肥胖的人走進來，人們立即將歌聲變成口號“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有人還喊，“書記好！書記辛苦了！”

肥胖的人揮著手：“不好意思，書記因有重要的事不能來了，讓我代表他來參加。”

口號戛然而止，主持人拍拍話筒介紹：“這位是書記的秘書，他是代表書記……”話還未說完，立即響起“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經過一番“鬧劇”，主持人終于宣布，現在請社區年齡最高的張大爺來切蛋糕。張大爺是被人扶著上去的，他用犯帕金森病的手拿起刀……接著，主持人宣布大家先照集體相，再吃蛋糕。于是，工作人員安排椅子，安排各人位置，讓領導坐中間，其他人站著。

手機、單反、數碼相機齊上陣，銀光閃閃，咔嚓咔嚓后，大家回到原位。工作人員將蛋糕拿給領導們，再由領導們送到各老人面前。

很多人吃得津津有味，見老李只望著蛋糕，主持人走到他面前問：“大叔，你為什么不吃？”老李沒有回答，卻問：“有袋子嗎？”他說要打包回家。主持人說：“在這里吃就好了。”老李道：“我有糖尿病，醫生特別交代不能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