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尼語名量詞研究

王海濱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撒尼語名量詞研究

王海濱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本文對撒尼語名量詞的來源、分類、組合特征和句法功能進行較為全面的梳理。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研究撒尼語反響型量詞的特點。

撒尼語；名量詞；反響型量詞

撒尼語屬于彝語東南部方言，量詞較為豐富。本文在對撒尼語名量詞的概貌進行描寫的基礎上，從親屬語的視角簡要指出撒尼彝語名量詞的特點。

一、撒尼語名量詞的來源、分類

（一）撒尼語名量詞的來源

撒尼語名量詞來源于名詞、動詞和漢語 （西南官話）借詞。來源于名詞是主要來源，可分為三種情況。

1.來源于名詞

（1）取單音節(jié)名詞作量詞。如：

xa33thi21xa33一棟房 t?hɑ21thi21t?hɑ21一輛車

房 一 房 車 一 車

khγ33thi21khγ21一個街 ?he33thi21?he33一個村

街 一 街 村 一 村

nε55x?33thi21nε55x?33一個早上

早上 一 個

（2）取復音節(jié)名詞前一個音節(jié)或后一個音節(jié)作量詞。其中，取前一個音節(jié)的較少，取后一個音節(jié)的居多。

A.取前一個音節(jié)。如：

?ɑ33bɑ33thi21?ɑ33一個月 nε33pu55thi21nε33一眼洞

月 一 月 洞 一 眼

B.取后一個音節(jié)。如：

phe21?ɑ21thi21?ɑ21一片葉子 si55bγ21thi21bγ21一本書

葉 子 一 片 書 一 本

??33?ɑ21thi21?ɑ21一條江水 s?33phi21thi21phi21一塊木板

江 一 條 木板 一 塊

l?33khγ33thi21khγ33一個角落 ??33x?33thi21x?33一池水

角落 一個 水池 一 池

??33du21thi21du21一眼井 ?ɑ33pu33thi21pu33一棒玉米

水井 一 眼 玉 米 一 棒

s?33qh?33thi21qh?33一垛柴 s?55nε33thi21nε33一個字

柴一 垛 字 一 個

t?55to55thi21to55一級臺階 s?33?ε33thi21?ε33一片林子

臺階一級 林子 一 片

t?hɑ33bɑ21thi21bɑ21一面柵欄 pu55du21thi21du21一個坑

柵 欄 一 面 坑 一 個

（3）取復合詞的后一個詞素作量詞。如：

s?33qe55thi21qe55一枝樹枝 s?33ba33thi21ba33一棵樹樁

樹 枝 一 枝 樹 樁 一 棵

s?33ts?33thi21ts?33一棵樹 t?hΙ33n?33thi21n?33一穗谷子

樹一 棵 谷 穗 一 穗

2.來源于動詞

來源于動詞的撒尼語量詞較少。如：

??33thi21pɑ33一滴水 ?ɑ33dlɑ21thi21lε33一包糖

水 一 滴 糖 一 包

3.來源于漢語借詞。

撒尼語漢語借詞主要是度量詞，基本借于西南官話。有：丈 （t?ɑ55）、尺 （t?h?55）、斤（t??33）、分 （fε33）、盒 （xo55）、寸 （?hui33）、升 （?γ33）等。如：

phɑ33thi21t?ɑ55一丈布 phɑ33thi21t?h?55一尺布

布 一丈 布 一 尺

xɑ21thi21t??33一斤肉 d??21t?e33thi21fε33一分錢

肉 一斤 錢 一 分

nɑ33tshi21thi21xo55一盒藥 ?ɑ33mɑ33

thi21?γ33一升麥子

藥 一 盒 麥 子 一 升

（二）撒尼語名量詞的分類

撒尼語名量詞可以分為兩類：

1.專用名量詞

（1）個體量詞。撒尼語的個體量詞較為豐富，可以分為通用個體量詞和專用個體量詞兩類。

撒尼語通用個體量詞有mɑ33、lγ21，均意為漢語的通用量詞 “個”，使用范圍很廣。它們既可以用于有生命的物體，也可以用在無生命的物體。在使用過程中二者分工明確，數(shù)詞為 “一”“二”時，只能用mɑ33，數(shù)詞為非 “一”“二”時，只能用lγ21。名詞是人時，量詞均可用?o33，數(shù)詞是 “一”“二”時，量詞也可以用mɑ33。如：

?ho33thi21mɑ33一個人 ve21?ɑ55lγ21五頭豬

人 一 個 豬 五 頭

?ho33sγ55?o33三個人

人 三 個

撒尼語的專用個體量詞很豐富。如：t?ha33（棵）、khu33（捆）、t?ɑ33（把）、??33（棵）、?hΙ21（句）等。如：

s?33thi21t?ha33一棵樹 s?33thi21??33一棵樹

樹 一 根 樹 一 棵

do21thi21?hΙ21一句話 ?e33thi21khu33一捆繩

話 一 句 繩 一 捆

??33、t?ha33均意為 “棵”，但它們有生命度之分，有生命的用??33，即表示還在生長，無生命的用t?ha33，即表示已經(jīng)砍倒。

（2）集體量詞。撒尼語集體量詞有 dɑ21“群”、?ε33“群”、?γ33“對”、tshγ21“對”、bγ33“堆、叢”、?ɑ33“窩”、t?h?33“窩”等。如：

?hi21thi21?ε33一群山羊 ?.21thi21dɑ21一群黃牛

山羊 一 群 黃牛一群

t?h?33nγ33thi21?γ33一雙鞋子 mɑ33thi21bγ33一叢竹子

鞋 子 一 雙 竹子一 叢

ve21thi21tsɑ33一窩豬 dlɑ21thi21t?h?33一窩蜂

豬 一 窩 蜂 一 窩

（3）不定量詞。撒尼語不定量詞只有 ?Ι55或 ?a21“一些”、?Ι55zɑ21或 ?a21zɑ21“一點兒”。這四個量詞只能與數(shù)詞thi21“一”結合使用，結合后的意思則不發(fā)生變化。如：

?ho33?Ι55一些人 ?hi33mɑ33thi21?a21zɑ21一點兒谷子

人 一些 谷 子 一 點 兒

（4）度量詞。度量詞包括時間單位、尺寸單位、重量單位和一些名詞作為度量單位的。

A.表示時間單位。有 fε33“分”、thɑ21“小時／季”、n.33“天”、xe21“夜”、?ɑ33“月”、qho21“年”、d?o33“輪”phi33“輩”等。如：

thi21fε33一分鐘 thi21thɑ21一小時／季

一 分 一 時／季

thi21n.55lo33半天 thi21n.33一天

一 半天 一 天

thi21xe21一夜 thi21?ɑ33一月

一 夜 一 月

thi21qho21一年 thi21d?o33一輪

一 年 一 輪

thi21phi33一輩

一 輩

B. 表示尺寸單位。有 ??55“指”、thu33“拃”、lγ33“排”、?hui33“寸”、t?h?55“尺”、t?ɑ55“丈”等。如：

thi21??55一指 thi21thu33一拃

一 指 一 拃

thi21lγ33一庹 thi21?hui33一寸

一 庹 一 寸

C.表示重量單位。有 pu55“斗”、?γ33“升”、ko21“”、t??33“斤”、lɑ21“兩”、tshi33“錢”等。如：

?hΙ33s?21thi21pu55一斗谷子 xɑ21n.21t??33兩斤肉

谷 子 一 斗 肉 兩 斤

2.兼用名量詞

（1）表示容器、器具的名詞作量詞。如：

?ɑ33thi21?γ55ze33一甑子飯 t??33thi21p?33一瓶酒

飯 一 甑 子 酒 一 瓶

（2）表示事物整體的名詞作量詞。如：

A.nγ33：名詞意義為 “穗”。作量詞時，表示 “穗”意義。如：

t?hΙ33nγ33thi21nγ33一穗谷子

谷 穗 一 穗

B.qe55、ɡγ33：名詞意義為 “枝”。作量詞時，表示 “枝”的意義。如：

tho21ɡγ33thi21ɡγ33一枝松枝

松枝 一 枝

C.s?21：名詞意義為 “籽”。作量詞時，表示 “顆、粒”的意義。如：

qɑ21s?21thi21s?21一粒蕎子

蕎 粒 一 粒

（3）使用與形狀有關的名詞作量詞。如：

A.?ɑ21：名詞意為 “葉子”，作量詞則表示 “片”之意。如：

phe21?ɑ21thi21?ɑ21一片葉子

葉 子 一 片

B.?o21：名詞意為 “臉”，作量詞則表示 “面”之意。如：

pγ33thi21?o21一面山

山 一 面

（4）使用有關的動詞作量詞。主要是使用與量的形成有密切關系的動詞表量。如：

??33thi21γ.33一捧水 ?ɑ33thi21tu33一把飯

水 一 捧 飯 一 抓

二、撒尼語名量詞的組合能力、句法功能

（一）名量詞與其他詞類的搭配及語序

撒尼語名量詞可以與數(shù)詞、指示代詞、疑問代詞搭配。

1.名＋數(shù)＋量

??55thi21t?ha33一棵草

草 一 棵

2.數(shù) ＋量 ＋lɑ33

數(shù)詞 “一”“二”與通用量詞mɑ33結合加lɑ33，非 “一” “二”數(shù)詞與通用量詞lγ21結合加lɑ33，表示某一事物的順序，即起 “序數(shù)詞”的作用。這一現(xiàn)象彌補了 “撒尼語沒有序數(shù)詞”的缺陷。如：

thi21mɑ33lɑ33第一個 sγ55lγ21lɑ33第三個

一 個 （助） 三 個 （助）

3.名＋指示代詞＋數(shù)＋名量，如：

s?55pγ21Ι33thi21pγ21. 這本書。

書 本 這 一 本

4.名＋疑問代詞＋名量

名量詞與疑問代詞結合時，名詞是人時，量詞只能用?o21，其他名詞量詞均用lγ21。如：

tsho33xɑ33nɑ33?o33do33li33la55？ 來了幾個人？

人 多 少 人 來 了

?e33xɑ33nɑ33lγ21. 多少只雞。

雞 多 少 只

5.名＋一＋量＋量

撒尼語數(shù)量短語可以重疊，“名＋一＋量＋量”表示 “有些、一部分、個別”。如：

t?hɑ21thi21dz?21dz?21phi55χɑ33lɑ55.

車 一 輛 輛 壞 掉 了

有些 （一部分）車壞掉了。

（二）撒尼語名量詞句法功能

1.“數(shù)詞＋量詞”結構：可作主語、賓語、定語、補語。如：

（1） thi21 γγ21 γɑ33ni21?a33. 一家人都是撒尼人。（作主語）

一 家 都 撒尼是

（2） sγ33hɑ33??33?.21li33dzɑ21xa33. 三百棵被黃牛吃了。（作主語）

三 百棵黃牛助 吃 （助）

（3） khi33va33thi21t?γ33dzɑ21. 他家吃一頓。（作賓語）

他 家 一 頓 吃

（4） ?ɑ33dlɑ21?ɑ33??21lγ21dzɑ21xa33. 糖，我吃了七顆。（作賓語）糖 我 七 顆 吃 （助）

（5） n.33?ɑ33thi21pe33li55dzɑ21. 你只吃了一碗飯。（作定語）

你飯 一 碗 只 吃

（6） Ι33?hΙ33mɑ33thi21t?hɑ33mε33thi21phe33t?h?33lɑ33ɑ33.這 稻 子 一 塊 熟 一 半 到 了 （助）這塊稻子熟一半了。（作補語）

2.“數(shù)詞＋量詞＋名詞”結構，可作主語、賓語、定語，其后可加助詞強調(diào)數(shù)量。

（1） thi21γγ21tsho33?γ33??33zo33. 一家人要團結。（作主語）

一 家 人 合 心 須

（2） khi33zɑ21sγ55?o33t?o33. 他有三個兒子。（作定語）

他 兒子三 人 有

（3） ?ho33thi21γγ21t?o33. 有一家人。（作定語）

人 一 家 有

3.“指示代詞＋數(shù)詞＋量詞”結構：可作主語、賓語。如：

（1） Ι33thi21t?ɑ33d?i21xɑ33. 這一頁撕掉。（作主語）

這 一 頁 撕 掉

（2） khi33thi21ɡu21ta33mγ55. 那一溝種上。（作主語）

那 一 溝 種 上

（3） ??33vi33Ι33thi21du21xγ21. 用水澆這一塘。（作賓語）

水用 這一 塘 澆

4.數(shù)量詞作謂語。如：

（1） thi21kho21?he33n.21?ɑ33. 一年 （有）十二個月。（作謂語）

一 年 十 二 月

（2） thi21n.33n.21?e33??55thɑ21. 一天 （有）二十四小時。（作謂語）

一 天 二 十 四 小時

三、撒尼語反響型量詞的形式與特征

（一）撒尼語反響型量詞的形式

反響型量詞是指與被限定的名詞或動詞形式相同的量詞。反響型量詞從形式上可以分為整體反響型和部分反響型兩類。［1］

1.整體反響型

整體反響型是指取名詞的整體來做量詞，即指量詞與居前的名詞語音形式完全相同。如：

xa33thi21xa33一棟房 t?hɑ21thi21t?hɑ21一輛車

房一 房 車 一 車

khγ33thi21khγ21一個街 ?he33thi21?he33一個村

街一 街 村 一 村

nε55x?33thi21nε55x?33一個早上

早上 一 個

2.部分反響型

部分反響型是指取名詞的某一個音節(jié)，部分反響型又可分為前部分反響型和后部分反響型兩種。前部分反響較少，后部分反響較多。

（1）前部分反響型。如：

?ɑ33bɑ33thi21?ɑ33一個月 nε33pu55thi21nε33一眼洞

月 一 月 洞 一 眼

（2）后部分反響型。如：

phe21?ɑ21thi21?ɑ21一片葉子 si55bγ21thi21bγ21一本書

葉 子 一 片書 一 本

??33?ɑ21thi21?ɑ21一條江水 s?33ts?33thi21ts?33一棵樹

江 一 條 樹 一 棵

s?33phi21thi21phi21一塊木板 l?33khγ33thi21khγ33一個角落

木 板 一 塊 角 落 一個

（二）撒尼語反響型名量詞的特征

1.反響型名量詞以單音節(jié)量詞為主，同時也有少量的雙音節(jié)量詞。

（1）當限定的名詞是單音節(jié)時，反響型量詞反響整個名詞。如：

xa33thi21xa33。 一棟房子

房一 房

（2）當限定的名詞是雙音節(jié)單純詞，并名詞為容器、器具名詞或時間名詞時，則表示 “整個……”，起強調(diào)作用。如：

bu21ts?55thi21bu21ts?55整個罐子 nε55x?33thi21nε55x?33整個早上

罐 子一 罐 子 早 上 一早 上

?γ55ze33thi21?γ55ze33整個甑子 n.55lo33thi21n.55lo33 整個中午

甑 子 一 甑子 中 午 一 中 午

2.部分反響型名量詞可被個體通用量詞替換使用。

反響量詞 通用量詞

??33du21thi21du21一眼水井 ??33du21thi21mɑ33一個水井

水 井一 眼 水 井 一 個

s?55nε33thi21nε33一個字 s?55nε33thi21mɑ33一個字

字 一個 字 一 個

xa33thi21xa33一棟房 xa33thi21mɑ33xa33thi21so21

房一 房 房 一 個 房 一 所

四、親屬語視野下的撒尼語反響量詞

撒尼語名量詞豐富。根據(jù)有關古籍文獻材料，結合口語材料，目前初步收集整理得到123個量詞，其中有116個名量詞，7個動量詞，以名量詞為主。這116個名量詞當中，有23個是反響名量詞，占名量詞總數(shù)的19.83%。可見，從撒尼語本身的情況看，其反響型量詞并不少。前賢在研究藏緬語的反響型名量詞時，根據(jù)反響型名量詞發(fā)達程度分為 “發(fā)達型”（是指該語言絕大部分名詞都能充當反響型量詞，構成一個開放的、繁衍能力強的反響體系。）、“半發(fā)達型”（是只有一部分名詞能充當反響型量詞使用，是半開放的反響體系。）、“不發(fā)達型”（是指只有極少數(shù)名詞能充當反響型量詞。）三種。認為彝語屬于 “不發(fā)達型”。這與撒尼語的語言事實有一定的出入。另外，從反響型名量詞和數(shù)量名語序的關系上看，撒尼語采用 “名—數(shù)—量”順序，同時也有一定數(shù)量的反響型名量詞，說明 “名—數(shù)—量”順序在一定程度上蘊含了反響型量詞。這樣看來，由于彝語方言復雜，差異較大，所有深入研究彝語反響型量詞和數(shù)量名語序的關系還需要調(diào)查更多的材料。

撒尼語量詞屬于發(fā)達型。名量詞來源多樣，分類復雜，少量量詞具有生命度之分。其組合能力比較強，和數(shù)詞、指示詞、名詞等組合起來可以充當多種句法成分。值得注意的是，根據(jù)本文初步調(diào)查，在反響型量詞方面撒尼語也似應屬于半發(fā)達型。這說明，彝語方言的量詞調(diào)查研究還有一定的空間。

［1］戴慶廈，蔣穎.論藏緬語的反響型名量詞 ［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05，（2）：124—129.

Research On Quantifiers in the Sani Language

WANG Haibin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Anthropolog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100081；School of Culture，Yunnan Minzu University，Kunming，650500，Yunnan Province）

This paper makes a more comprehensive combing of the origin，classification，combination of features and syntactic functions of the Sani quantifiers.On this basis，the further study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ani quantifier.

Sani Language；nounquantifier；Respouse type quantifier

H232.3

A

1671－7406（2017）05－0077－06

2014年度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青年項目 “彝族他留人鐸系文獻研究” （項目編號QN2014044）；2014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 “基于全新發(fā)聲框架的彝語東南部方言松緊元音研究”（項目編號2014Y262）；2016年度國家語委 “十三五”科研規(guī)劃一般項目 “云南跨境民族語言文字使用現(xiàn)狀與信息安全研究”（項目編號YB135—11）。

2017－08－02

王海濱 （1980—），男 （彝族），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博士后，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民族古籍文獻、民族語言。

（責任編輯 徐彩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