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克·賽義德：兼顧商業與藝術的印度攝影師

印度攝影的歷史很長，攝影術在法國面世不久后，很快就傳入了印度。在19世紀晚期，印度已經有很多攝影師。但是，很長時間里，攝影在印度都不被認為是一種藝術媒介，直到今天，印度各地的攝影展覽館和攝影畫廊都還很少。相應的，攝影被更多印度人看作是商業行為，所以在印度的職業攝影人群體中，除了新聞記者外，大多是商業攝影師。其中，拍攝時裝照片、平面廣告，以及婚禮攝影是從業人數最多的領域。

本文介紹的便是一位在印度非常成功的商業攝影師拉菲克·賽義德（Rafique Sayed）。賽義德現在工作和生活在印度的金融中心孟買，已經有25年職業生涯，拍攝領域包括平面廣告、時裝和報道。同時，他也很有藝術追求，在商業拍攝之外，花了很多精力創作黑白藝術作品。他的商業作品色彩鮮艷，藝術作品冷峻素雅。

和賽義德約在他的工作室見面，我想知道，在印度做職業攝影師是怎樣的體驗。

你是如何開始攝影的？

拉菲克·賽義德：在我之前，我的家族里還沒有人是攝影師，也沒有藝術家。但我的一個叔叔是較有名氣的電影攝影師，我從他那里學到很多知識。

進入攝影這行完全是一個偶然。20多歲時，我給叔叔做電影攝影助理，在他的工作室里工作過一年多。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并不大喜歡拍電影。那時的我更喜歡文學和旅行，喜歡遇見各種各樣的人。我希望生命中有不同的體驗，而不僅僅是從書本中學習枯燥的知識。

另一方面，印度有個傳統，人們認為年輕人應該多從老人身上學習為人處世和生活經驗。即使你不同意老人們的教條經驗，也要遵守他們的要求。而我很反感這一套，雖然我承認長者能夠傳授給晚輩知識和經驗，但是如何生活，需要年輕人自己選擇。如果我們不質疑權威，不質疑傳統，就不可能做更好的自己。

大概出于這兩方面考慮，我誤打誤撞地拿起了相機，追尋屬于自己的生活，希望成為一名藝術家。

當時，你的父母怎么看你的職業選擇？

拉菲克·賽義德：他們開始時并不是很情愿。在他們看來，我太叛逆了吧。但是，我對自己的選擇非常堅定，滿懷熱情去拍攝，父母也慢慢地理解并接受了。

我一直認為，要讓周圍的人理解你為什么與眾不同，就必須表現出瘋狂的一面。在開始攝影之前，我很沉迷于哲學和詩歌，那讓我樹立了為夢想而生活的信念，也讓我心懷浪漫主義情感。正是如此，當開始攝影的時候，我對人們的所思所想都十分敏感。

你喜歡什么樣的拍攝主題？

拉菲克·賽義德：我曾經主要是一名時裝攝影師，這個工作為我帶來名聲，但是也讓我的視野變窄了。時裝攝影的主旨永遠是表現美，但“什么是美”卻在時尚工業體系中變得僵化。時裝攝影的任務就是把模特拍成程式化的美人，像是一個娃娃，面無表情，但是美麗精致。在這些照片中，模特的個性消失了，如果沒有化妝和燈光，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拍攝一個人。

慢慢地，我希望自己擺脫時裝攝影師的標簽，轉而去拍攝一些真實的人。在我的個人項目里，我不再讓模特只表現出程式化的美麗，而是希望呈現不同人的不同個性。這就是為什么，在拍攝前我都要和模特盡量多聊，了解并熟悉她的性格。拍攝時，我也會多用陰影表現被攝者的狀態，因為我覺得陰影的含義更多。

你最近拍攝了很多黑白攝影作品，這是為什么？

拉菲克·賽義德：很多人問我為什么現在經常拍攝黑白照片，我通常的答案是，我是一個“色盲”。當然，我不是真的色盲，但經過很長時間攝影實踐后，我覺得我有點看不清彩色了。在我入行時，我既拍黑白照片，也拍彩色照片。漸漸地，我發現自己更喜歡黑白。因為我發現，彩色很容易造假，尤其是在數碼時代，色彩失真的情況太多了。并且，我們身處彩色世界，每天都要面對色彩，這是日常。而黑白攝影，更像是一種創作，攝影師需要用黑白灰去創造黑白世界。

以你的經驗，在印度做攝影師這份工作容易嗎？

拉菲克·賽義德：在印度，攝影不像歐洲那么普及，人們對攝影的接受程度還不高。相對照片，人們更愿意買畫——無論是掛在家里還是當作禮物都顯得很有格調。不過，印度的商業攝影發展還是比較早的。所以我在選擇攝影為職業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拍廣告。我的客戶有汽車廠商、酒店、旅行社和各地旅游機構，1980?1990年代是我的廣告攝影生意最火的時期，那大概也是印度廣告攝影行業最輝煌的時代吧。進入21世紀后，網絡對傳統媒體的沖擊很明顯，很多廣告客戶選擇在網絡投放廣告，影響到平面廣告預算。對攝影師來說，市場在逐漸萎縮。

但對我而言，由于已經積累了作品和名氣，我考慮轉型拍攝時裝和藝術攝影。現在，我也在全球銷售自己的藝術作品，在美國也有代理畫廊。總體來說，銷售成績還不錯。

如果要說現在這個階段怎么獲得成功，我認為要盡量多利用社交媒體，讓你的作品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大范圍傳播，并在這個過程中積累足夠的勇氣去應對來自四面八方的非議。

你的拍攝靈感從何而來？

拉菲克·賽義德：我的靈感主要來源于自然。當人們生活在孟買這樣的大城市中時，到處嘈雜繁亂，置身自然的機會顯得更加可貴，回歸自然也是很多都市人所希望的生活狀態。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屬于城市，所以我總是不斷旅行，保持創造力。大多時候，我會選擇在印度各地旅行，去感受小城鎮和村莊的生活，去拉達克地區（Ladakh，位于克什米爾東南部——編者注）或者喜馬偕爾邦（Himachal，位于印度西北部，喜馬拉雅山南麓，東部同北方邦及中國西藏相鄰——編者注）感受高原清朗的空氣，或者去喀拉拉邦（Kerala，位于印度的西南端，瀕臨阿拉伯海，文化較為發達——編者注）和果阿邦（Goa，位于印度西海岸，瀕臨阿拉伯海，早為葡萄牙殖民地，居民多天主教徒——編輯注）感受不同的文化滋養。

對于攝影師來說，我覺得多走走看看是非常重要的。雖然20多年來，印度商業文化發展很快，甚至很多地方已經過分商業化了。好在印度很大，還有不少城市和鄉鎮能夠給人帶來平靜安詳的體驗。

也因此，在拍攝時，我喜歡使用自然光，不同地區的光線特點不一樣，這給我很多啟發。即使在室內拍攝，我也會努力盡量多用自然光。

據你了解，印度攝影師舉辦攝影展的多嗎？

拉菲克·賽義德：在印度，有不少美術館和畫廊會定期舉辦攝影展，比如孟買的賈汗季美術館（Jehangir Art Gallery）就非常棒，但是獨立的攝影展覽場所很少。我想有兩個因素：一是絕大多數印度職業攝影師從事新聞、時裝，或者廣告攝影，藝術攝影師比較少；二是印度的攝影教育也主要面向商業攝影。這和西方的情況不一樣。在歐美，如果你想從事攝影，可以選擇進入藝術學院或者主要教授商業攝影的學校，接受不同類型的教育。可是在印度，藝術類的攝影院校太少了。

你的收入情況怎么樣？

拉菲克·賽義德：除了商業拍攝，賣照片所得在我的收入中占不小的比例。但是印度沒有規范的照片收藏和交易市場，大多數交易還是依靠口口相傳所建立的口碑。大多數人會在藝術類雜志上了解不同風格的藝術家，也會有中介交易商。不過由于沒有規范的市場，所以價格并不穩定，成交靠雙方砍價。我在國際市場上賣照片的價格比較穩定，在美國、歐洲或者日本，代理畫廊會根據市場情況進行評估。

在印度，我的作品成交價大概在每平方英尺3萬盧比（約450歐元，人民幣3100元）或者每件30萬盧比，但這也只是約數。另外，價格也會根據作品的限量數不同而變化。

攝影帶給你哪些樂趣？

拉菲克·賽義德：只要我拿起相機，我就會變得很興奮。曾經有人這樣形容我：他拍了上萬張作品！我看了以后覺得有點小傷心，因為我大概錯過了十萬或者百萬張好照片！如今，我走到哪都會帶著相機，不想放過任何好內容。

在商業拍攝中，我印象最深的是為馬哈拉施特拉旅游開發公司（簡稱MTDC，馬哈拉施特拉是印度的一個邦，位于印度西海岸，孟買是其首府——編者注）拍攝的旅游宣傳圖片。連續三年，我跟著MTDC游遍全印度，拍攝時間也很緊張，每天要工作18個小時以上。另外，給波音公司拍攝廣告也讓我難忘，我從拉達克地區到喀拉拉邦，從新德里到加爾各答，最后回孟買，一路見識風土民情，創作也很自由。

您覺得職業攝影師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么？

拉菲克·賽義德：在印度，最大的挑戰是社會對藝術的接受程度還不夠高。印度是一個很保守的社會，很多形式的藝術還不被接受。比如，拍攝裸體就很麻煩，雖然我認為展現人體的曲線之美是一種藝術，但是老百姓并不認同。

如果讓你給年輕攝影師提些建議，你會怎么說？

拉菲克·賽義德：中國古代先賢老子曾說過：大道至簡！我對此堅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