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艷利
生命的突圍
文/張艷利

生命,是人存在的基礎和核心。珍愛生命是幸福之本,同情生命是道德之本,敬畏生命是信仰之本,而“珍愛、同情、敬畏”恰恰是醫者對醫道追求最根本的要求,“幸福、道德、信仰”恰恰是醫道對醫者操守最直白的叩問:醫者,該如何認識生命?
生命,更多的時候猶如一泓波瀾不驚的湖水,沒有聲響,沒有浪花,甚至沒有波紋,無聲無息地流逝。平靜中,生命逐漸躲藏在舒適而安全的中間地帶,向下沒有承載身體匱乏的忍耐力,向上沒有直面心靈巨變的爆發力,當身心遭遇病痛的侵襲,往往感覺身陷重圍、風聲鶴唳。而醫者的意義就是完成對病患由身體到心靈的拯救,與他們一起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生命突圍。病患常感慨:“生命是一段羈旅,我們只是一個旅人,只是一個游子……”我深深理解他們面對病痛時那種沉重、滄桑和無力的感受:“山曉旅人去,天高秋氣悲”的離家悲愁,“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反”的凄涼情緒。生命,沒有永恒,醫學,遠未盡善盡美,這是一種深重的未知;病痛,把現實與未來隔離,這是一種深重的寂寞。生命,害怕未知和寂寞甚于害怕死亡。病患與醫者最需要的就是共同面對未知、挑戰寂寞,在突出重圍中,在生命的寄旅和漫游中,深化“我們無家可歸,但卻有共同而永恒的歸宿”的生命感悟。
記得那天下班后已是六初飄飛、燈火闌珊,邂逅一位同事,看得出她也剛加完班,滿身的疲憊,滿臉的憔悴,她對我說:“剛才搶救了一名老病號,最終他還是去了,心情不好,我餓了,也累了,陪我一起吃點東西吧……”來到西餐廳,面對滿桌子的美味,她卻一點食欲都沒有,頭一直埋在支起的雙臂之下,驀然抬頭間,已是滿面淚痕,抽泣著說:“多么善良、多么堅強的一個老人啊,他沒有孩子,我一直是他的主管護士,多少次他都從死亡的邊緣掙扎過來了……受了多少罪啊,這次怎么就沒挺過來呢……明天,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哽咽了,只能嘗試去安慰她:“別難過了……他孑然一身,病又那么重,能在一次次搶救中堅強地挺過來,是因為朝夕相處中,他不舍我們的善良和陪伴……他的離去是往生極樂,在那邊他會有親人的陪伴,那是幸福啊……你已經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別難過了,否則老人家會心疼的……”她的臉上終于有了一抹笑意,那么圣潔,宛如窗外蓮花般飄飛的雪。面對生命、醫學、未知和歸宿,陪伴是最好的告白!
醫者對生命的珍愛、同情和敬畏中,治愈只能是有時,幫助只能是常常,安慰卻可以總是,這種情懷和信仰,不在專業之差別,不在年資之高低,不在經驗之多寡,“佛在我心,我即是佛”,擁有一顆仁者之心,才能真正完成對病患身心的拯救,才能完成生命的突圍!就如同蘇軾因“烏臺詩案”在獄中受盡凌辱折磨,在難言的孤獨中,在幾近自盡的邊緣時,獄卒于昏暗的牢房中為他捧上了一盆溫暖的洗腳水,使他重燃生的希望,最終雖被貶謫黃州,雖已腳步踉蹌蹣跚,卻完成了歷史性的突圍,成熟于寂滅后的再生,成熟于窮鄉僻壤,寫出了《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后《赤壁賦》等千古絕唱,獄卒那一盆溫暖的洗腳水也帶有了人性和歷史的溫度。
生命的突圍中,不盡是金戈鐵馬般的迅疾,不盡是大漠孤煙般的急迫,不盡是長河落日般的壯闊,不盡是落紅流水般的哀婉。無論如何,生命的突圍中,一定如冰心先生說的:“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香花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

文首圖:《提燈女神》——克里米亞戰爭中的南丁格爾文末圖:《病人》——史懷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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