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銀霞
(長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1928年吉林人民反對日本修筑吉會鐵路的斗爭
佟銀霞
(長春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吉會鐵路是日本計劃和修建的連接中國吉林與朝鮮會寧的跨國鐵路。1928年10月報紙傳出日本與中方將于雙十節簽定正式條款。這一消息傳出后,在中國東北地區爆發了轟轟烈烈的反對日本修建吉會鐵路的斗爭,與該路聯系密切的長春、吉林及延邊地區民眾的反應最為激烈。
吉林省;民眾;抗路斗爭
日俄戰爭后,日本奪南滿鐵路,強筑安奉鐵路,并修筑撫順支線、營口支線、旅順支線、柳樹屯支線及煙臺支線作為南滿之培養線。[1]同時,把侵略目標指向吉林東部,暗中策劃修建一條從吉林市經敦化、延吉、圖們至朝鮮會寧的鐵路,以接續清津港的海運,構成另一條由中國東北直達日本的運輸大動脈。1928年10月報紙傳出日本與中方將于雙十節簽定正式條款。這一消息傳出后,在中國尤其是在東北地區爆發了轟轟烈烈的反對日本修建吉會鐵路的斗爭。而與該路聯系密切的長春、吉林及延邊地區民眾反映最為激烈,并進行了積極的抗路斗爭。
一
1909年9月中日簽訂《圖們江中韓界務條約》之際,吉林省民眾就電請外務部拒絕日本修建吉會鐵路,要求乘尚未簽押之際,取消此議。[2]但為盡快解決間島問題,清政府與日本仍簽訂了《圖們江中韓界務條約》。吉林人民得知消息后極為憤慨,吉林市商民致電外務部,痛陳其危害,并表示誓死不能承認該條約[3]。此后,由于東北各界的不斷反對,日方修筑吉會鐵路的陰謀不得不擱置下來。
1928年5月,日本乘濟南事變中東北軍撤退的機會,迫使張作霖與滿鐵簽署吉會鐵路契約①。10月,報紙傳出日本與中方將于雙十節簽訂正式條款。這一消息傳出后,在東北尤其是吉林省首先爆發了反對日本修建吉會鐵路的斗爭,其中走在前面的是青年學生,他們以大規模的游行示威來表明反對修筑吉會鐵路的態度。10月26日上午,吉林市約2000名初中以上學生在省議會及附近集合,由法政專科學校的學生指揮,舉行了抗路示威游行,先后到省議會、交涉署、省長公署請愿、散發傳單。10月28日上午,長春師范學校和第二中學的數百名學生組織隊伍,高舉著“打倒帝國主義,打倒獨斷簽訂六大鐵路契約的帝國主義爪牙”的標語旗幟,在市中心進行游行。[4]吉林市學生還成立吉林學生聯合會,散發反日傳單:“同胞者萬惡的日本對我們太無禮了!最近在雙十節前后,強迫奉天當局對他們想修的吉會鐵路簽字,這確是明顯的事項,也就是致我們死命的毒計。假使吉會路修成,我們受的壓迫更要大了!怎么還坐著不起來,任他們宰割呢?日本想在吉會鐵路而外,還要收買天圖鐵路,修筑長大鐵路,這種種多系侵略的表現,同胞快起來,和他們對抗,反對吉會簽字。”[5]
在學生發動維護路權運動的同時,吉林市、長春等地的知識分子、工人、農民、商人、富紳也參加到運動當中。11月3日,吉林市的紳士姜德甫、張文措等發起成立吉林省爭取路權公民組合會。11月6日,敦化以當地商務會為中心舉行了示威游行。吉林省反對修筑吉會鐵路的運動亦得到旅平學界的支持。[6]同時,吉林省各界“以日本屢向邊境增兵,形勢危急,遂召集救國拒日會議”,“議決一致誓死力爭,反對吉會路敷設,并決定由各界認股自筑。”[7]
由于局勢緊張,停留在奉天的張作相于11月4日回到吉林市,并于7日發布公告,嚴禁吉林省的學生進行保路示威運動。[8]當局的強硬取締政策引起了學生更大規模的抗議游行。11月8日,吉林市約500名學生一面散發促進南北統一、要求東北易幟的傳單,一面高舉青天白日旗趕赴省議會。學生綁縛了副議長等4名議員后,揮動著寫有“看賣國賊好下場”的小旗,將其押向省長公署。因吉敦路局長趙鎮媚外,其住宅被長春學生搗毀。[5]這一行為激怒了張作相,他下令軍隊驅逐學生,逮捕了為首的20多位學生領袖[9],吉林市、長春的學生運動由此逐漸趨于沉寂。
吉林市、長春地區的學生運動遭到地方當局鎮壓的主要原因為:
一是奉系軍閥的領袖人物極其厭惡學生對政治進行干預,吉林省保安司令兼省長張作相甚至主張對學生運動的領導人進行嚴懲。[10]
二是長春有南滿鐵路的附屬地,當地官員擔心學生闖入附屬地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吉長道尹孫其昌為免學生闖入長春附屬地,召集各學校校長訓話說,如果以后出現學生闖入日本雇員居多的鐵路局或滿鐵車站的話,一定追究各校長的責任。吉林省政府也在接到長春警察廳的報告后,電令教育局阻止學生游行,并對警察廳作出指示,一旦學生有越軌行為,馬上予以取締。
三是怕當時義勇軍活動引起不必要的騷亂。在吉林省民眾反對修筑吉會鐵路的運動中最為活躍、給日軍以重大打擊的是東北義勇軍。東北義勇軍是東北人民抗日武裝力量的總稱,包括東北軍、一般農民和工人所組成的反日義勇軍、各種民間團體(如大刀會、紅槍會等)組成的游擊隊。其中,吉林國民救國軍的領導人是舊東北軍營長王德林。王德林所部主要分布于海林、敦化、汪清、東寧一帶[11],曾將日人運存敦化的修筑吉會鐵路與牡丹江鐵橋的材料全數焚毀[12],以致日軍三次筑吉會鐵路皆被破壞、無法完成。義勇軍破壞鐵路方法甚多,除炸毀橋梁、折斷軌道外,還在鐵路旁利用高粱隱蔽,挖筑隧道,在路軌之下掏空數丈,列車經過,立即傾覆,如系兵車,則聚而殲之,無一漏網。日人飽嘗此種教訓,遂將路軌左右各一里內的高粱鏟除,五里內的村莊焚毀。[13]
二
日本圖謀修建吉會鐵路時,有兩條備選線路:一是從老頭溝通過延吉,出穩城與雄基港銜接;另一條是從老頭溝經龍井村,出會寧與清津港銜接。這兩條候選線路上的日本僑民和朝鮮人分為兩派,都希望日本政府選擇對自己有利的線路。在1928年10月以前,傳出的消息都是對后一路線不利的。所以,與吉會鐵路預定線有直接關系的延邊四縣(延吉、琿春、和龍、汪清)住民基于鐵路對城鎮、土地的影響反對吉會鐵路的修筑。實際上,當時日本政府和滿鐵都還沒有確定線路的走向。據1928年10月10日東京日日新聞記載,日本要員討論了以鐵路為中心的滿蒙政策,確立了滿蒙鐵路政策及一般開發方針:一是對英美協調,對滿蒙強制。二是建造五大鐵路要線,收買天圖鐵路。吉會線路選擇并未確定,皆視與中國交涉的結果如何而定。三是開發其他資源,擴張海運,包辦東北富源。[14]在如此微妙的階段,日方各報紙于10月報道說日本政府、滿鐵和朝鮮總督府一致同意吉會鐵路采用經龍井村出清津的線路。[15]得知這一消息的延邊地區的民眾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延吉四縣的農、工、商、學聯合會開始醞釀進行抗議運動。
延邊四縣的民眾早在天圖鐵路修建時就進行了抗路斗爭。1928年10月2日,延邊四縣的民眾從報紙得知正在秘密進行吉會鐵路的談判后異常憤慨,“咸以吉會路之打通,非唯國防上授人以隙,而延邊人民所受外人經濟政治之壓迫,勢必更為迫切。因此,延邊四縣農工商學聯合會代表曾在當地開緊急會議,致電奉吉當局激切力爭。”[16]
10月14至16日,延邊四縣的農、工、商、學各法團聯合召開了反對修建吉會鐵路的大會,并致電吉林省督辦、省長、省議會、交涉署、省農會、商工會、教育會、吉長報館,指出延邊民眾生命財產系于斯路,一息尚存,誓死必爭,決定吉會鐵路在最短時期內由人民自筑,經過路線由人民商議自決,反對外人干涉及借用外資,并反對滿鐵收買天圖鐵路,表明如達不到目的,不惜罷市罷工,犧牲一切[17]。這份電文也被發至北平、上海、奉天、吉林等全國各大城市。10月29日,吉林省長向延吉道尹發出訓電:現在應切忌輕舉妄動,一切要等待當局商議。11月9日,延邊農工商學聯合會代表曹錫齡等呈文東三省保安委員會,紛紛痛陳利弊,表示圖報國仇、誓死保路。[18]為反抗日本侵略吉會路權,延邊各界聯合會要求全國一致聲援,派代表劉彭齡、關俊彥二人赴南京向中央請愿,請由中央直接與日本交涉,以保國權[19],并向新聞界報告此次護路的真相與意義。[20]延邊民眾的抗路斗爭成為此間吉林省民眾抗路斗爭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
近代以來,日本以鐵路侵略為實現其大陸政策的利器,始則獨占南滿路,進而經營安奉路,更以投資方法獲取吉會路權。在日本籌劃修筑吉會鐵路過程中,吉林民眾為“免路權外溢,圍繞鐵路筑路權問題,展開角力,成為此間政府外交之后盾。”[21]
[注 釋]
①吉會鐵路契約是日本的提法,指1928年5月15日滿鐵和張作霖統治下的北京政府交通部簽訂的從敦化到圖們江這段鐵路的承建契約,其正式名稱為“承建敦老鐵路承建契約”和“承建老圖鐵路承建契約”。與這兩個契約同時簽署的還有“承建長大鐵路承建契約”。其中,只有吉林—會寧鐵路(中國名稱為吉敦延長線)規定了具體的動工時間(簽約后一年之內),所以日本急于和中方進行開工修建的交涉。同年8月17日,滿鐵派員秘密與東三省當局就開工日期進行談判。
[1]吉會鐵路[J].津浦鐵路月刊,1931(14).
[2]張本政.東北大事記[M].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吉林省委員會文史資料,1985:84.
[3]孟東風著.吉林近代史稿[M].吉林文史出版社,1994:106.
[4]反對修建吉會鐵路運動[J].滿鐵調查時報,1928(11).
[5]民眾之聲.這一周的民眾消息:吉長民眾抗爭路權續訊[J].檢閱,1928(3).
[6]墨公.滿洲鐵道鋼化政策下之日本侵略吉會鐵路始末紀事(附圖)[J].軍事雜志,1929(9).
[7]吉林各界開拒日會.一致力爭吉會路敷設權 同時派代表向省政府請愿[J].中華實事周刊,1930(47).
[8]吉林省檔案館編.吉林省大事記[M].吉林:吉林省檔案館,1988:339.
[9]邵建國.北伐戰爭時期的中日關系研究[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6:169.
[10]魯仁,孫貴田.輔帥逸聞紀實[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91:166.
[11]東北義勇軍運動之歷史的考察[J].新中華,1934(20).
[12]陳清晨.東北義勇軍之考察[J].申報月刊,1932(3).
[13]紀念九一八后之東北鐵路[J].鐵路月刊.津浦線,1932(9).
[14]長白.日本侵略東北之二干線二港主義[J].同澤季刊1929(2).
[15]反對修建吉會鐵路運動[J].滿鐵調查時報,1928(11).
[16]吉林爭路之風潮[J].銀行月刊,1928(10).
[17]解學詩.滿鐵檔案資料匯編第4卷日本獨占中國東北鐵路交通[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477.
[18]吉林省社會科學院《滿鐵史資料》編輯組.滿鐵史資料(第二卷路權篇第三分冊)[G].中華書局,1979:1016-1034.
[19]延邊民眾代表將赴京請愿 昨已抵滬分向各方接洽[N].申報,1928-12-09.
[20]東省護路代表在京與新聞界談話[J].南潯鐵路月報,1929(1).
[21]中國交通主權之收回問題(附表)(未完)[J].沈海鐵路月刊,1930(19).
2016-07-11
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近代商人與東北地方社會研究”(2014B230);吉林省教育廳“十二五”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吉林市城市近代化研究”(吉教科文合字[2014]第251號);長春師范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肅慎族系民族變遷研究”(長師院社科合[2012]專05號)。
佟銀霞(1976- ),女,講師,博士,從事東北近現代史研究。
K263
A
2095-7602(2017)01-008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