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少年

高玲

齊飛是心理醫生。這一天本來有個孩子預約了九點要過來，可時間都過十多分鐘了，還不見人影。正在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爭吵聲。齊飛生氣地走到門口，對他們說道：“這里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兩個人見醫生出來了，停住了嘴。原來，預約了九點的那個孩子就是他們的兒子小彬，一個人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任憑父母說破了嘴就是不動地方。

齊飛往樓下看了一眼，長椅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小男孩，看樣子也就十二三歲，一身清爽的白襯衫，牛仔褲，干凈整潔。齊飛招呼那對夫妻，讓他們到診室前，對他倆說：“既然孩子不想進來，就別強迫他。你們先給我講講孩子的情況吧。”

孩子的媽媽叫杜絹，進屋就開始哭。原來，小彬上初中二年級了，一直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可最近不知怎么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老師三天兩頭兒地找家長，說孩子上課精神不集中，學習成績下降得很快。

杜絹又急又氣，每次回家后都把小彬狠狠地批評一頓。可是，這樣做不但沒效果，這孩子反而變本加厲，連作業都不完成了。老師說最好帶孩子看看心理醫生。杜絹剛說到這兒，孩子的爸爸程堂忍不住插嘴了：“行了！別說你那點兒事了！我早就跟你說過，家里有我掙錢就夠了，你只管安心待在家里，把兒子照管好！你偏不聽！”

兩個人你來我往吵了起來，齊飛本來還想勸一下，后來干脆不勸了，索性讓他們吵個痛快。他瞄了一眼桌上的鬧鐘，眼看一小時的咨詢時間就過去了。程堂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大聲說：“不就是付錢嗎？什么態度！比他有名的醫生也不是沒有！咱花著錢還要看他臉色嗎？走！”杜絹張口還想說什么，卻被程堂拉出去了。齊飛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非常理解樓下呆坐著的那個孩子了。

沒隔幾天，齊飛接到杜絹的道歉電話，齊飛問孩子情況怎么樣了。杜絹嘆了口氣：“這孩子現在根本就不說話了。我和他爸又帶他去了另一個醫院，醫生說他是自閉癥，還說有自殺傾向！給開了很多的藥回來，孩子吃完藥之后成天睡覺，再這樣下去，我的兒子就……”說到這里，她已經泣不成聲。

齊飛安慰她：“藥物治療也是很重要的，但關鍵還需要心理疏導。”杜絹長長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您的名氣大，經驗多，我還想帶孩子來找您！”齊飛說可以，希望最好是孩子的父親也一起來。杜絹猶豫了一下，說明天一起去！

第二天，杜絹準時出現在齊飛的診室，她紅著眼圈，說孩子還是不上來！齊飛來到門外，看到樓下小彬仍舊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沉默地坐在那里。發現齊飛在看自己，他回望了一眼，然后就背過身去。

這時，程堂急匆匆地趕來了，一進門就吼杜絹：“非得把我叫來干什么？”杜絹哭著說：“孩子都這樣了！你還成天在外面瞎忙什么！”程堂頓時火了：“瞎忙？我不忙能有錢賺？我不忙能給兒子付這么貴的醫療費？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呀？現在經濟情況這么差，客戶一個比一個難纏！我若不忙，怎么供兒子讀大學？出國留學？以后娶媳婦，買房，哪個不要錢？！”

杜絹一聽哭得更厲害了：“錢，你就知道錢！從兒子出生開始你就除了賺錢什么也不管了！兒子現在都這樣了，你即使賺了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

程堂被這一句觸到了痛處，一下子癱坐在沙發上，兩只手緊緊抱著頭，眼淚唰地流了下來。看著老公難過的樣子，杜絹更心疼了，她掏出紙巾幫程堂擦眼淚，程堂一把抱住她痛哭起來。過了一會兒，齊飛輕聲對程堂說：“人不是鋼鐵，如果你總是把自己繃得太緊，會斷的。”程堂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啊！可是她每天已經夠累了，我不能再拿外面的事來煩她。所以，不管有多難，我都自己扛了。”

杜絹剛止住的淚又流下來：“你天天回來那么晚，又什么都不和我說，我能不多想嗎？”齊飛微笑著點點頭：“是啊！你們最缺乏的就是交流。所以，回去以后，一家人要多聊天，多溝通。”

杜絹緊張地問：“我兒子怎么辦？他無論如何都不進來呀！難道真的要再加大藥量？”

齊飛堅定地看著她：“回去把藥給他停了！”杜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吃藥？萬一他真的自殺怎么辦？”

齊飛說：“你們放心，一星期后，你們倆再一起帶他來。我有辦法。相信我！”看著齊飛的眼神，杜絹和程堂的心里不禁燃起一絲希望。

一個星期后，杜絹和程堂按時帶著小彬來了。小彬仍舊安靜地坐在樓下，齊飛看了他一眼，小彬的目光迎向他，一縷陽光輕微地晃了一下他的眼，他仿佛看到一絲笑意在小彬的嘴角閃過。他回到診室，問杜絹：“這個星期你們每天晚上都堅持全家人一起吃晚飯嗎？”

杜絹點點頭。程堂難得地露出笑容說：“我也想明白了，心病還得心藥醫。為了孩子，讓我做什么都行。”

齊飛笑了：“你們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今天開一些藥給你們。不過，這藥不是給小彬的，而是……給你們的。”

杜絹和程堂莫名其妙地互相看著。齊飛一邊開藥一邊說：“其實，你們有個非常聰明的兒子，這孩子差點兒把我也給騙了！有心理疾病的，不是他！而是你們！”杜絹差點跳了起來：“什么？”

齊飛讓她坐下，解釋道：“你，有很嚴重的抑郁癥。而他，則有相當嚴重的焦慮癥！”

程堂一聽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什么？我有病？”

齊飛點點頭：“是的。正是因為你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所以小彬才想出這個辦法！如果你們不信，我可以讓小彬進來。”杜絹和程堂不相信地搖了搖頭。

齊飛來到門外，笑著對小彬喊了一句：“進來吧！你的計劃已經實現了！”

這一句話就像魔法，小彬立刻就站了起來，飛跑著上了樓。杜絹一把拉住兒子：“小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彬看看齊飛，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齊飛拍拍他的頭：“好了，我來幫他解釋一下吧。他其實就是想讓你們來看心理醫生！但你們根本不來，所以他只能用這種辦法讓你們來！第一次我沒有發現，直到第二次，我無意中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又看到你們的表現，所以才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彬趕緊問：“我哪里裝得不像？”齊飛笑了：“一個嚴重的，有自殺傾向，需要服用大量藥物的自閉癥患者，根本無法注意到我從那么遠的地方看你，更不會做出反應！”

小彬笑了，伸出大拇指：“還是您厲害！”

看著兒子臉上燦爛的笑容，杜絹還是奇怪：“可是，別的醫院都說你病得很嚴重，癥狀很明顯啊？”小彬調皮地撓撓頭：“這些癥狀都是我從網上搜到的，只要按時間過程演出來就行了！我覺得，其實很多時候家長自己才有心理疾病，卻把一切不滿和怨怒都發泄在孩子身上。你們這樣，我的心理怎么可能健康？”

程堂站起來：“你這個小兔崽子！把我們嚇成這樣，還想給我們上課呀？”

杜絹趕緊說：“孩子說得有道理！”突然她緊張得睜大了眼睛，焦急地問道：“那……那些藥呢？你吃沒吃？”

小彬笑了：“我沒病吃什么藥啊！早就偷偷給扔了。”

看著一家人又哭又笑的樣子，齊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