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敏,李小瑞
(山西大同大學文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文學研究·
元代平陽雜劇作家群創作特征新論
趙 敏,李小瑞
(山西大同大學文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元代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繁盛,影響深遠,從內容和形式上均體現了時代性、地域性、民族性的特點,探討其雜劇創作特點,有助于深入了解元代平陽的歷史文化價值和影響。
元代平陽雜劇;時代性;主體性;民族性
平陽(今山西臨汾)地區是中華民族祖先最早生活開發的地區之一,處于中原文化的中心地帶。先秦時期的堯都平陽、舜都蒲坂、禹都安邑,唐代晉州,宋代平陽府,金代平陽府,元代晉寧路,明清平陽府都位于這一地區。特別是金元時期,平陽一度成為北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地位僅次于大都。其穩定的政治環境、發達的經濟、繁榮的文化以及深厚的民間藝術孕育和培養了一批優秀的雜劇作家,頗具代表性的北方雜劇因之盛極一時。由此,也逐漸形成了以平陽為中心的山西雜劇作家群體,從而奠定了平陽在元雜劇史上的重要地位。
從元滅金(1234)至元成宗元貞、大德年間(1295-1307)是元雜劇創作的繁榮時期,形成了大都、真定、平陽、東平四個創作中心。其中以山西平陽為中心的文人群體逐漸形成平陽作家群,他們的生活環境、人生境遇相類,共同的時代特征、地域文化背景及相對集中的創作環境,孕育生成了這一獨特的作家群體。元代前期,平陽雖然在戰爭中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但經濟恢復較快,伴隨著城鎮經濟的發展和市民娛樂文化的需要,傳統的詩詞歌賦、茶館清唱、“執紅牙板式”的歌吟,已不能滿足人民的娛樂需求,于是戲劇這種觀賞性極其強得文藝形式應時而生。瓦肆、勾欄、樂棚等固定演出場所增多,觀賞者往往“揮金與之”,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也隨之興盛起來。蒙元滅宋后,將杭州作為省治,政治中心南移,元雜劇演出的重心也逐漸難移,元代平陽作家群中雜劇的創作才暫告一段落。
據鐘嗣成《錄鬼簿》所載的“前輩才人有所編傳奇于世者五十六人”中,平陽籍有6位作家:石君寶、于伯淵、趙公輔、狄君厚、孔文卿、李潛夫。而“方今才人相知者,為之作傳,以凌波仙曲吊之”,記載的則是平陽作家鄭光祖,是元雜劇創作由前期向中后期過渡的代表人物。《元曲選》輯錄這7位文人的劇目共有26種,其中12種劇文亡佚,僅存劇目,完整保存下來的只有14種。
熱衷于歷史劇與愛情婚姻劇的創作是平陽作家群雜劇創作的一個鮮明特色。從平陽作家群所創作的26種劇目來看,歷史劇和愛情婚姻劇占創作總量的2/3強。其中尤以歷史劇為盛,這與其獨特的地域文化淵源與英雄崇拜有很大的關系。如果說僅從劇文亡佚的12種劇目來看,還不足以推斷其創作指向的話,那么從完整留存的14種劇目中可以看出其創作題材的豐富性、時代性、地域性等文化特色。現存5位作家的14種雜劇分別是:石君寶的《魯大夫秋胡戲妻》、《李亞仙花酒曲江池》、《諸宮調風月紫云亭》;李潛夫的《包待制智賺灰欄記》,狄君厚的《晉文公火燒介子推》,孔文卿的《地藏王證東窗事犯》,鄭光祖的《迷青鎖倩女離魂》、《諂梅香騙翰林風月》、《醉思鄉王粲登樓》、《輔成王周公攝政》、《虎牢關三戰呂布》、《耕莘野伊尹扶湯》、《鐘離春智勇定齊》、《程咬金斧劈老君堂》。從題材來看,這些雜劇分神仙道化、社會倫理、公案、愛情婚戀等眾多題材。本文研究的對象,也正是基于5位平陽籍作家所留存的這些題材多樣的雜劇創作。
元代平陽雜劇作家群創作盡管存世不多,但受其獨特的時代、地域、民族文化特性的影響,呈現出不同的創作特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一)作品主題的時代性 元代平陽作家雜劇創作主題豐富,就婚姻愛情劇而言,前期以石君寶為代表,其筆下的女子形象個性鮮明,多描繪刻畫平民階層女子的執著勇敢、獨立自主的愛情追求、反映了女性自主意識的覺醒,富有積極意義。比如《秋胡戲妻》中的梅英性格剛烈,面對自己苦苦等待了十年的秋胡的戲弄,她不但憤怒斥罵,而且還主動讓丈夫寫休書,最后還提出“整頓妻綱”,體現了下層普通女子性格的剛烈和人格的獨立自主。妓女李亞仙為愛情不屈不撓,韓楚蘭自力更生不依靠男人,張倩女身魂分離追求愛情人生,諸如此類大膽的追求在下層女子身上多有體現。
公案劇與歷史劇是平陽作家雜劇創作中較受世人關注的題材。元代異族統治,官吏腐敗,巧取豪奪,仗勢欺人。李潛夫的《灰欄記》就通過獨特的斷案視角,揭露了元代吏治的混亂腐敗。歷史劇則大都取材于歷史傳說故事,重封建倫理道德,諸如孝、仁、義等思想的傳播。比如孔文卿的《東窗事犯》,就通過靈魂托夢來揭露了奸臣秦檜對忠良的惡行,為岳飛含冤而死鳴不平,以此來暗示元代黑暗動蕩的社會現實。元代崇尚武功卻不重文治,表現在戲劇中如《王粲登樓》寫王粲空有滿腹才情和抱負,卻始終得不到重用的無奈與激憤,雜劇第三折《紅繡鞋》、《幺篇》、《滿庭芳》等詞亦直抒胸臆,表達知識分子懷才不遇的憤懣和不平。
藝術來源于生活,平陽作家群雜劇創作在主題上以婚姻愛情、歷史公案為主,折射出元代黑暗的社會現實、吏治的腐敗和漢族知識分子的無奈與悲憤,具有著強烈的現實批判意義和時代政治色彩。
(二)佛、儒思想的融合 元代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具有思想多元融合的特點,主要體現為儒家的忠孝思想,佛教的懲惡揚善、因果報應思想的融合。元代統治者建國后,在思想政治方面推行“以儒治國,以佛治心”的方略,體現在雜劇創作中,劇作者亦不自覺將這兩種思想結合起來。
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有許多體現儒家忠孝思想的忠君愛國形象,比如介子推、周公、岳飛等,其中介子推更是忠君愛國形象的典型。在雜劇《火燒介子推》第一折中,面對晉獻公寵信驪姬,貶謫賢能、昏庸無能,介子推敢于直言進諫。重耳遭國舅追殺,逃至介子推家,介子推之子介林自刎替死,以假人頭蒙騙過關。介子推陪重耳逃亡,途中絕糧,割股啖君,直到將重耳安全交給楚使后才離開。在國家危難之際,介子推不離不棄,始終保護著太子,忠君愛國的高尚品質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鄭光祖的《周公攝政》中周公悉心輔佐周武王,在武王病危時周公向神祈禱:“愿三天神意察,把吾皇壽考增,寧可促微臣老性命。”武王死后,他竭力輔佐幼主成王,鞠躬盡瘁,面對奸臣三監的誣陷,他極力辯解,表白忠心。后來,周公又親自率兵東征,討伐三監。他對國家忠心耿耿,將安邦定國作為自己的職責,具有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是忠義的化身。孔文卿《東窗事犯》表現了岳飛對國家的赤膽忠心。楔子中一連用12個“不合”來訴說自己的冤屈,并發出了“皇天可表,岳飛忠孝”的感慨,不僅刻畫了岳飛的愛國形象,也表達了人們對忠孝思想的渴求。
孝道思想被視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在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中也歌頌了傳統的孝悌思想。比如《秋胡戲妻》中羅梅英為了奉養婆婆,替人“縫聯補綻,洗衣刮裳,養蠶擇繭”,以至于婆婆希望轉世作梅英的媳婦來報答她的孝順之情。梅英奉養婆婆,對婆婆關懷備至,體現了孝的美好品質。《諂梅香》中的白敏中也非常孝順,父親去世三年,他為父親守靈三年,至純至孝可見。
佛教宣揚懲惡揚善、因果報應,元代平陽作家群創作的雜劇作品中盡可能地展現惡人無恥的行徑以及悲慘的結局,比如《東窗事犯》中的秦儈夫婦東窗下謀議陷害岳飛,最終在陰司中被剖棺槨坐尸骸,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灰欄記》中張海棠的冤案得以平反,孩子壽郎被包公判給自己,馬員外的妻子和王長史這兩個惡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都體現了懲惡揚善、因果報應的思想。
(三)民族性 少數民族人物的凸顯,在元特殊的時代背景下,彰顯出了不同的民族特色。比如,石君寶本身就是少數民族作家,其雜劇《諸宮調風月紫云婷》講述靈春馬與女藝人韓楚蘭相愛的故事,靈春馬為女真族人,全名叫完顏靈春馬,展現了女真族男子對愛情的執著追求,在整個元代平陽雜劇中,將少數民族人物作為雜劇主人公的事例頗為罕見,體現了不同民族的融合和思想的變化發展。而且,該劇中還出現了“天上鷂”、“海東青”這些金元時期女真等游牧民族常用的獵鷹,體現了鮮明的民族特色。
元雜劇是以宋、金雜劇為基礎,融合說唱、音樂、舞蹈等藝術而形成的一種戲曲藝術形式,就其總體風格來講,展現出不同特色:
(一)藝術風格的精妙性 元代平陽作家群之雜劇創作在藝術風格上呈現出不同的特點,人物形象鮮明,布局巧妙合理,語言通俗易懂,多口語化色彩。就平陽作品群雜劇中塑造的眾多人物形象來講,女性形象如梅英、李亞仙、韓楚蘭、張倩女等,大都美麗善良、勤勞正直、追求自由、堅強獨立,有鮮明的自主意識;男性形象則多以歷史英雄形象為主,周公、伊尹、介子推、關羽、張飛、岳飛等,行俠仗義、舍生取義、鞠躬盡瘁、忠君愛國,這些英雄形象是民族精神的象征,亦契合了晉文化的思想和特征。
元雜劇的結構體制基本上是一本四折加一個楔子,正好契合故事的開始、發展、高潮、結局四個階段。然而平陽作家雜劇結構的巧妙之處在于:每折之中敘述的故事也很完整,往往多線交織,各種戲劇矛盾尖銳突出,情節發展緊湊動人。比如《秋胡戲妻》中四折故事的完整性,《倩女離魂》劇本采用復線結構的同時,還將幻化的倩女神魂分離與現實主義手法相結合,這種結構布局,不僅使戲劇具有傳奇色彩,而且推動了情節的發展。
平陽作家群的雜劇語言以自然通俗、口語化為主,呈現出淺顯粗俗的特點。尤其是口語、俗語、方言等民間語言,體現出濃厚的地域文化色彩,比如平陽雜劇中用“俺”、“老身”、“渾家”等人稱代詞。在話語結尾會用“波”、“呵”、“那”、“哩”等來表示嬌嗔、怨怒等語氣。口語化、地域化的語言表達更適合當地市民大眾的審美情趣,在勾欄瓦舍、市井舞臺上廣泛演出,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動了平陽雜劇大眾化、市民化色彩的形成。
(二)雜劇表演的地域性 平陽作家群的雜劇創作還體現了當地濃郁的戲曲文化和民間藝術傳統。早在原始社會時期,堯舜禹等部落首領就曾建都于平陽地區,流傳下來的民歌有以堯時的《擊壤歌》、舜時的《南風歌》等。春秋戰國時期,見于文獻記載的有晉國的優施、韓國的韓娥,表明平陽地區一直有歌樂舞表演藝術的深厚傳統。宋金元時期,平陽地區的雜劇、院本等戲曲活動很頻繁,盛行一時的民間說唱藝術諸宮調,就發源于在這一地區。保存至今的金元戲臺數量為全國之最,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元代平陽地區雜劇演出的繁盛程度。
綜上,元雜劇平陽作家群應時而生,趁勢而發,在元代特殊的時代境遇中創作出具有時代性、地域性、民族文化特色的作品。這對我們深入了解元雜劇的歷史文化內涵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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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裴興榮〕
A New Comment on the Creation of Pingyang Writers in Yuan Dynasty
ZHAO Min,LI Xiao-rui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300)
Pingyang drama of Yuan dynast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own economy boom reached its zenith,a group of outstanding drama writers and works creation connotation is rich.In this paper,the specific creative groups pingyang writers as a starting point,combined with a unique time in the groups of pingyang drama writers,discussed the time,regional,national characteristics,further explored the mai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inditing,in order to provide certain reference significance for the research of pingyang drama.
Pinyang drama of Yuan dynasty;time chareateristics;subjectivety;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I207.37
A
1674-0882(2017)05-0054-03
2017-04-25
趙 敏(1980-),女,山西大同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李小瑞(1984-),女,山西懷仁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