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單字為綱訂補大型語文辭書
——以《漢語大詞典》含“城”條目為例

朱習文

(嶺南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東 湛江 524048)

以單字為綱訂補大型語文辭書
——以《漢語大詞典》含“城”條目為例

朱習文

(嶺南師范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廣東 湛江 524048)

大型語文辭書單音詞條目訓釋水平高于多音詞條目。借助電子檢索手段，以單字為綱系聯多音詞條目，能高效便捷解決大型語文辭書多音詞條目的釋義問題。

單字；多音詞條目；語文辭書；訂補

近幾十年來，詞義訓釋成果豐碩，究其原因，主要是在研究思路上注重專書詞語及專類詞語的研究，這些研究充分注意了詞義的時代性和系統性。然字、詞之間關系密切，以單字為綱系統訓釋復詞的研究思路還未得到充分重視。

大型語文辭書釋義中，單音詞條目與多音詞條目在訓釋水平上不一致。單音詞是傳統訓詁的重點對象，且訓釋歷史悠久，訓釋水平較高；而多音詞數量龐大，傳統訓詁主要涉及其中的名物詞，是訓釋的薄弱環節。大型語文辭書的多音詞條目均按“以字帶詞”的原則置于單字條目下，單字與包含該單字的多音詞條目常被割裂開來，導致辭書編纂過程中往往出現顧此失彼的問題。若能借助電子檢索手段，以單字為綱，系聯包含該單字的多音詞條目，這類問題將迎刃而解。

以《漢語大詞典》修訂為例，我們可以單字為綱，系聯包含某單字的多音詞條目，進而結合該單字含義分析多音詞條目釋義的得失。為查檢某單字為非首字的多音詞條目，我們可利用電腦軟件，如《漢語大詞典》電子版進行電子檢索。下文以《漢語大詞典》含“城”條目為例來說明這一方法的便捷與高效。

“城”在古漢語中有兩個常用義，一為“城市”，一為“城墻”。“城”指“城墻”的用法后來被“墻”取代，宋·周密《齊東野語·避諱》：“梁太祖父烈祖名‘誠’，遂改城曰‘墻’。”南朝梁時，為了避諱，改稱“城”為“墻”，后代亦有以“城”稱“墻”的用例，但使用頻率降低。現代漢語中，“城”之“城市”義為常用義，而“城墻”義在非古語遺留語詞中已消失。通過對《漢語大詞典》四百多個含“城”條目的整理和分析，筆者發現大多數條目作出了合理解釋，但也有大量條目訓其“城墻”義為“城”或“城池”(“城”和“城池”在現代漢語中指“城市”)。

【城社】?城池和祭地神的土壇。【城狐社鼠】城墻洞中的狐貍，社壇里的老鼠。比喻有所憑依而為非作歹的人。【社鼠城狐】同“城狐社鼠”，宗廟里的鼠，城隍廟里的狐，比喻狡猾而依勢作惡的奸人。

按，上述三詞條釋義有多處不一致，關鍵是要弄清楚這里的“城”和“社”的含義。魏明帝《長歌行》：“靜夜不能寐，耳聽眾禽鳴。大城育狐兔，高墉多鳥聲。”狐貍以“大城”(大城墻)為棲身之所。《晏子春秋·問上九》：“夫社，束木而涂之，鼠因往托焉，熏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涂，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老鼠以“社木”為棲身之所。漢·劉向《說苑·漢說》：“且夫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熏也；臣未見稷狐見攻，社鼠見熏，何則？所托者然也。”宋·洪邁《容齋四筆·城狐社鼠》：“城狐不灌，社鼠不熏。謂其所棲穴者得所憑依，此古語也。故議論者率指人君左右近習為城狐社鼠。”城墻洞里的狐貍不能用水灌，害怕毀壞了城墻，社木里的老鼠不能用煙熏，害怕燒壞了社木。由此可見，“城”指“城墻”，“社”在此指“社木”，即“代表社主的樹木”。[1]51-56三詞條的本義是指“城墻洞中的狐貍，社木里的老鼠”。把“城”釋為“城池”或“城隍廟”均不確切；把“社”釋為“祭地神的土壇”“社壇”“宗廟”等也未當。

【城壖】城內空地。《東周列國志》第三九回：“預使精兵挾弓弩，伏于城壖之內，哄得晉侯入城，箭如飛蝗射來”。

【城陬】城角；【城阿】城角；【城尖】城角；【城曲】城角；【城角】?猶城邊；【城隈】城角；城內偏僻處；【城隅】?城墻角上作為屏障的女墻。《周禮·考工記·匠人》：“王宮門阿之制五雉，宮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鄭玄注：“城隅謂角浮思也。”孫詒讓正義：“角浮思者，城之四角為屏以障城，高于城二丈，蓋城角隱僻，恐奸宄踰越，故加高耳。”……?城角。多指城根偏僻空曠處。《詩·邶風·靜女》：“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按，上述詞條都涉及一個關鍵詞“城角”，但多數詞條未作具體闡釋，僅“城角”“城隈”和“城隅”三條有簡單說明。而“城邊”“城內偏僻處”和“城根偏僻空曠處”的解釋極易讓當代人理解為“城市的偏僻角落”，把“城”當作“城市”來理解。這些條目釋為“城角”不誤，但要搞清楚“城角”的含義還需結合古代城墻的相關知識進行分析。《中國城墻》在介紹古代城墻的建筑體系時指出：“[角臺、角樓]它們均建于城墻轉角處，平面常作凸出之方形或圓形，上建角樓，功能與城樓相仿。在文獻中最早見于周代之《周禮·考工記》，文中稱之為‘隅’，其高度較城墻高二丈。實例則首見于漢代邊城，如前述內蒙潮格旗朝魯庫倫古城之四隅，均建有45°斜出之方形平面角臺，頂部面積約5米×5米，形制甚為規整。”[2]13可見，古代建筑城墻時，加高四角，使之高于常處，并常在上面修建角樓，以起防御作用。所以，幾個詞條中的“城”均應理解為“城墻”，“城角”的解釋可改為“被加高作為屏障的城墻角”。另外，“城隅”條不應把“城角”義與“城墻角上作為屏障的女墻”義分列為兩個義項，義項?所引《詩·邶風·靜女》例孔穎達疏：“城隅高于常處，以喻女之自防深。故《周禮》：‘王城高七雉，隅九雉。’是高于常處也。”明確指出這里的“城隅”與《周禮》同，不當分列義項。

【乘城】?登城。《國語·晉語一》：“郄叔虎將乘城。”韋昭注：“乘，升也。”?守城。《漢書·陳湯傳》：“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織，數百人披甲乘城。”顏師古注：“乘謂登之備守也。”《新唐書·藩鎮傳·程日華》：“滔及王武俊皆招日華，不納，即攻之。日華乘城自固。”亦指所守的城。清魏源 《圣武記》卷一：“列火器楯車兵七萬，乘城內外，守御甚具”。

按，義項?當釋作“登上城墻”。義項?釋義錯誤，所列例證中的“乘城”均當釋作“登上城墻”。所引《漢書》例，“數百人披甲乘城”意思是“幾百人披著鎧甲登上城墻”，顏師古注“乘謂登之備守也”中的“之”指代“城墻”之意，“備守”是顏注據文意而補，不是“乘城”的詞義。所引魏源《圣武記》，標點有不妥，且“萬”后脫“眾”字，當為“列火器、楯、車，兵七萬眾乘城，內外守御甚具”。

【城苑】城池與宮苑。《晉書·禿發傉檀載記》：“張文王筑城苑，繕宗廟，為貽厥之資，萬世之業”。

按，“苑”指帝王或貴族的園林，其特點是有環狀圍墻，“城”指城墻，正好與之構成同義復詞。所以，當釋為“城墻與苑囿”。

【城府】?城池和府庫。比喻人的心機(多而難測)。

按，“府”是收藏財貨或文書的大型建筑物，給人高深隱秘之感，而“城”當指高大堅固的城墻，也給人高深莫測之感。二者組成同義復詞，從而可以比喻人心機難測。故其本義當釋作“城墻和府庫”。

【城險】指城池險要處的防御設施。《尉繚子·攻權》：“津梁未發，要塞未修，城險未設，渠答未張，則雖有城無守矣”。

按，這里“險”指“要隘”之意。“城險”當指“城墻上的防御設施”，這樣才可與下文“雖有城無守”銜接，“有城無守”指“雖有城墻也相當于沒有守備”。

【筑城】建城，多指構筑城寨、城堡、城池和要塞等。

按，編者已經意識到釋為“建城”不妥，故加“多指構筑城寨、城堡、城池和要塞等”以變通。可徑釋為“修筑城墻”。

【羅城】城外的大城。……《資治通鑒·唐懿宗咸通九年》：“不移時，克羅城， 彥曾退保子城。”胡三省注：“羅城，外大城也。子城，內小城也”。

按，有照搬古注之嫌，胡注中的“城”指“城墻”。由于城墻常有兩重或多重，“羅城”當為“外面的大城墻”。

【子城】大城所屬的小城，即內城及附郭的甕城或月城。……《資治通鑒·唐憲宗元和十四年》：“比至，子城已洞開，惟牙城拒守。”胡三省注：“凡大城謂之羅城，小城謂之子城。” ……

按，當為“附屬于大城墻的小城墻”，這一解釋也是生搬古注的表現。

【衰3城】以草覆城。《公羊傳·定公元年》：“三月，晉人執宋仲幾于京師，仲幾之罪何？不蓑(《唐石經》蓑作衰)城也。”何休注：“若今以草衣城是也。”一說以一定的標準遞減受功賦。參見“衰2城”。

按，“衰”作“蓑”的借字，“衰城”是表示“以草覆蓋城墻”。

【青城山】在四川省都江堰市城西南，山形如城，故名。北接岷山，連峰不絕，以青城為第一峰。山中有八大洞、七十二小洞，風景秀麗。相傳東漢張道陵修道于此，道教稱為“第五洞天”。

按，“山形如城”當為“山形如城墻”。由于高大險要的山可起防護作用，有如城墻，故有把“山”比作“城”的用例，如《過秦論》“踐華為城，因河為池”句，意思是“把華山作為城墻，以黃河為護城河”。

【筍城】謂其地山峰尖峭密集，如春筍叢生。清魏源《黃山諸谷·松谷五龍潭》詩：“諸峰如筍城，古寺專其窔”。

按，釋義不誤，但未能指出其本義。本義當為“排列如城墻的叢生春筍”狀，“諸峰如筍城”是指“眾山峰象排列如城墻的叢生春筍”。因城墻上的城垛子恰如“叢生春筍”，故稱“筍城”。

這類條目還有“嬰城”“玉城”“梯城”“槍城”“書城”“月城”“石城”“六合城”“金城湯池”“戈城”“土城”“幔城”“城場”“城鼓”“城壘”“城櫓”“城譙”“夫人城”“寒城”“維城”“縋城”“霞城”“金城”“鐵城”等，下文不再一一列舉。

僅僅通過對“城”字“城墻”義的系聯和分析，就發現和解決了《漢語大詞典》四十余條目在釋義上的問題，足見這一方法的便捷和高效。

近年來，《辭源》《漢語大詞典》等大型語文辭書都進行了全面修訂。其中，《辭源》修訂已完成，《漢語大詞典》的修訂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論文提出的“以單字為綱”的修訂方法或能對大型語文辭書修訂有所助益。

[1] 黃金貴，郭海文.論語新詁[J].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9(4).

[2] 羅哲文，趙所生，顧硯耕.中國城墻[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0.

(編校 雷縉碚)

To Revise Entries in Large-scaled Chinese Dictionaries through Link Polysyllabic Entries by Individual Characters

ZHUXi-wen

(School of Chinese, Zha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Zhanjiang Guangdong 524048, China)

The level that the large-scaled Chinese dictionaries explain individual character entries is better than polysyllabic entries. With the aid of electronic retrieval, the link polysyllabic entries by individual characters and many problems of polysyllabic entries in large-scaled Chinese dictionaries can be solved easily and effectively.

individual character entries; polysyllabic entries; Chinese dictionaries; revise

2016-10-25

朱習文(1977—)，男，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

H032

A

1673-0313(2017)01-009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