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我國農村土地經營權的債權屬性及弊端

(東北農業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

試論我國農村土地經營權的債權屬性及弊端

陳慧娟

(東北農業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

我國近年來進行的“三權分置”改革，將土地經營權從現有權利中分離出來，以實現土地經營權的有效流轉，但并未對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屬性進行界定，現行的土地經營權呈現出明顯的債權性質，此種性質的土地經營權不足以對土地經營權人的權利保護盡到完全的保護和救濟，也不利于實現土地經營權的市場化流轉，在實踐中存在諸多弊端。

土地經營權;債權;弊端

一、當前農村土地經營權形成背景

近年來，由于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個體農業經濟受到較大沖擊，農戶依靠小規模農業生產已很難得到滿足自身及家庭經濟需要，再加上城鎮化的不斷發展，大量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棄耕、撂荒現象嚴重，阻礙了我國農業的健康發展。而且，據數據統計，截至2013年6月底，全國流轉面積已占家庭承包耕地總面積的23.9%，其中轉包土地占流轉面積的47.2%，出租占30.7%，股份合作占6.7%，轉讓占3.8%。①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頻發，而法律卻缺乏相應的法律規范和支持。這些數據無一不體現了實行“兩權分離的社會訴求和深厚的實踐基礎”②。為了盤活土地資源，發展現代農業，實現農民增收，實現土地經營權的有效流轉，國家提出對農地權利進行“三權分置”改革，即土地所有權歸集體，土地承包權歸農民，經營權歸土地實際經營者的改革措施。如此，既不會剝奪農民的土地權利，削弱土地的社會保障功能，又可以促進土地經營權流轉，盤活土地資源，增加農民收入。具體的實施方式就是在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的基礎上，保證原有的土地承包關系不變，由農地承包人與土地經營者簽訂合同，讓渡一部分權能，即經營權，使經營者擁有占有、利用農地，從事農業生產并獲取收益的權利。

我國現在正在進行的土地制度改革，試圖實現農村土地的承包權和經營權的分離，以促使土地流轉。但關于土地經營權還有很多理論問題沒有解決，比如土地經營權的權利性質問題，即土地經營權究竟是債權性質的權利，還是物權性質的權利，這在理論界存在很大爭議。研究土地經營權的權利性質，對于土地經營權的實踐、相關政策的制定以及日后的發展方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二、土地經營權的權利性質分析

(一)土地經營權的權利性質之爭

關于土地經營權的權利性質，理論界主要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土地經營權是在土地承包經營權之上設立的用益物權；另一種觀點認為，土地經營權是一種債權。前者認為土地承包經營權已經被定性為一種用益物權，利用權能分離的理論，在土地承包經營權之上塑造出的土地經營權就應當是一種物權，而且將其作為物權也符合國家土地制度改革的需要；后者則認為，土地經營權的產生是由合同設立的，其性質應當是由當事人依照法律規定，雙方自主設立的合同債權。其實，從理論研究上來講，將土地經營權作為一種用益物權研究無可厚非，也存在權利塑造的可能性，但是我國現階段的土地經營權并不具備物權的基本條件，從我國當前的立法、相關政策法規及土地經營權在實踐中所呈現出的一些特點來看，在現階段只能將其定性為一種債權。

(二)現行土地經營權的呈現明顯的債權性

在“三權分置”改革中，有關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屬性問題一直是學者爭論的核心。結合我國現有制度的實踐，縱觀其權利設立、內容以及對權利保護與救濟等諸多方面，我國現行的土地經營權呈現明顯的債權性質。

1. 權利設立缺少明確的立法規定

我國現行立法尚未對經營權的設立作出明確規定，實踐中的具體操作通常是由承包人與經營者通過簽訂流轉合同，將自己享有的土地承包經營權中的一部分權能讓渡給經營者使用。一般流轉合同生效經營權即告設立，不需要經過公示和登記，而土地經營權人依合同享有土地經營權。

2. 權利內容和存續期限的設定具有任意性

土地經營權是經由承包權人與土地經營者的協商，達成一致后設立的，該權利的權能范圍、權利存續期限都是由雙方當事人根據自身需要通過合同進行約定的。由于我國法律和司法實踐均沒有對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內容進行明確規定或作出指引，當事人的具體利益訴求不同，其所讓渡的權利內容也不相同，致使實踐中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內容、存續權利呈現出較大的任意性。

3. 權利具有明顯的合同之債的相對性

土地經營權是由當事人通過訂立土地流轉合同設立的，是合同雙方之間形成的債權債務關系，受《合同法》的管理規制。其設立不需要通過登記等方式進行公示，因而土地經營權的效力也只及于合同雙方，體現了債權的相對性特征。

三、土地經營權的債權性具有諸多弊端

(一)土地經營權的債權性與“三權分置”的法律制度設計存在邏輯沖突

根據《物權法》的規定可知，我國原來實行的“兩權分離”的農地權利制度中的兩項權利均屬物權性質，確保了二者權利體系結構的一致性。在現行農村土地制度改革中，土地經營權作為一項土地經營者所享有的獨立的權利，從土地承包經營權中分離出來。為了保證土地權屬法律制度邏輯結構以及制度框架的嚴格性，也應當將土地經營權與農地所有權、土地承包經營權進行同質屬性的制度安排，③否則這種債權性質權利與物權性質權利并存的局面會造成土地權屬法律制度在結構上的混亂。而且，土地經營權人在土地流轉關系中處于較為弱勢的地位，債權屬性的土地經營權所受的保護力度較弱，不足以對抗農地所有權和農地承包經營權。

(二)債權的期限性不利于土地經營關系的穩定

土地經營權的流轉方式比較多，實踐中主要有轉讓、租賃等，雙方一般都會在合同中約定一定的合同期限。由于土地經營權的設立及權利存續期限在立法上尚未進行規定，因而實踐中是由雙方依法進行約定的。因租賃為我國土地經營權處分的主要方式，故流轉合同的雙方當事人多參照我國《合同法》第214條④關于租賃期限的規定來設定土地經營權流轉期限，有3年的、5年的短期租賃，也有到第二輪土地承包期限結束的長期租賃，但均不超過20年。但是現代化農業尤其是綠色農業、科技農業常常需要很長的投資回報期，債權的期限性特點無法為農業生產經營提供長期穩定的經營關系，不利于農業生產經營的發展。

(三)債權的相對性不能為土地經營權人抵抗第三人侵權提供完善的救濟

由于土地經營權是在雙方之間設立的合同債權，在實踐中具體體現為占有、使用土地以及利用土地獲取收益的權利。由于它是在雙方當事人之間設立的，且不經公示公信，故具有明顯的相對性。因而，當發生第三人侵權的情形時，如果屬于第三人侵害占有的情況，土地經營權人可以基于《物權法》對占有的保護，向侵權人主張權利；但如果第三人侵害的是土地經營權人的使用權、收益權等土地權利，由于債的相對性，經營權人往往不能直接向侵權人主張權利，而是依照雙方在合同中所作的約定或依據法律規定，請求合同相對方即土地承包經營權人，以其土地承包經營權對抗第三人的侵權行為。這種間接的權利救濟方式，延長了權利救濟的周期，不利于經營權人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四)債權的平等性無法為土地經營權人提供有效的違約救濟

在實踐中，土地承包權人如果在與經營者簽訂了土地流轉合同之后，又與他人簽訂了同種合同，設立了經營權，基于債權的平等性，先簽訂合同的經營者也不一定會優先取得土地經營權。另外，當發生土地承包人侵權的情形時，由于債權的相對性，經營權設立之后，土地經營權人對承包人違約行為只能通過合同尋求違約救濟，且這一權利的行使有訴訟時效期限，對經營者的保護十分有限。

(五)土地經營權的債權特性阻礙了土地經營權的流轉

目前的土地經營權由于其債權的相對性，土地經營權人流轉經營權往往因受到合同限制，難以實現抵押、入市。另外，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內容由雙方通過合同約定，而非法定，受當事人主觀的影響較大，權利內容的差別也較大，很難進入市場，實現統一流轉。 概括而言，基于合同設立的土地經營權具有較大的任意性，權利內容不特定，阻礙了土地經營權的入市流轉；基于債的相對性，土地經營權無法對抗第三人，且土地經營權人所受的救濟和保護也十分有限；基于債的期限性，土地經營權流轉合同難以為經營者從事農業生產經營提供穩定的環境。

四、結語

土地經營權作為一種全新的、特殊的權利，法律對其性質、權利內涵的界定尚不明確，實踐中產生了種種問題，故結合我國現有實踐，探究我國農村土地經營權的權利屬性及其呈現的弊端十分重要。我國的農村土地經營權呈現出的債權性質，因這一特點并不符合土地經營權的發展趨勢，難以對土地經營權人的權利起到全面的保護作用，這一系列弊端阻礙了土地經營權的流轉，進而阻礙了農業的進一步發展。

[1]參見韓長賦：《土地“三權分置”是中國農村改革的又一次重大創新》，載《光明日報》2016年1月26日，第1版。

[2]王立彬：農村生產關系變革將釋放巨大改革紅利——國土資源部有關負責人談土地承包經營權“再分離”)，載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2/29c_118753978.htm.

[3]賴麗華. 農村土地“三權分置”下經營權物權化制度構建[J].社會科學家，2016(10)：104-107.

[4]田華. 我國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物權化的爭鳴與思考[J]. 太原師范學院學報，2006(3)：46-49.

[5]孟勤國等. 中國農村土地流轉問題研究[M]. 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46-47.

[6]蔡立東、姜楠. 承包權與經營權分置的法構造[J]. 法學研究，2015(3)：31-48.

[7]王英萍. 論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法律性質，上海交通大學學報，2001(4)：304-308.

【注釋】

①根據最新統計數據，截至2015年年底，該比例已達到33.3%。參見韓長賦：《土地“三權分置”是中國農村改革的又一次重大創新》，載《光明日報》2016年1月26日，第1版。

②王立彬：農村生產關系變革將釋放巨大改革紅利——國土資源部有關負責人談土地承包經營權“再分離”)，載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2/29c_118753978.htm.

③賴麗華. 農村土地“三權分置”下經營權物權化制度構建[J].社會科學家，2016(10)：104-107.

④《合同法》第214條：“租賃期限不得超過20年。超過20年，超過部分無效。”

陳慧娟(1993-)，女，漢族，山東省煙臺市，東北農業大學碩士研究生，就讀于東北農業大學文法學院，研究方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