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

張長國

副營職干事楊棟戴著口罩，在省軍區的檔案室查找著一冊冊老舊的檔案，陳舊的紙頁散發出的霉昧隔著口罩依然讓他呼吸不暢。

楊棟從處室被抽調到部里這個臨時的部史編寫小組里已經兩個月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匯總各處室上報的歷史資料，然后再查找檔案進行核對，對缺少時間、地點、人物的條目進行補充完善。在他看來，這工作枯燥又乏味。其實，自從軍改的消息發布后，楊棟的心思就開始不在工作上了。他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他所在的處室在軍改中將要撤并。雖然誰也沒有見到正式文件，但他的心里總是浮沉不定。他盤算著，如果不是要撤并，為什么部里要編寫這個軍史呢？好像就是為了給下屬的各處室留個歷史資料吧！處室里就他們這幾個人，要撤并，肯定裁人，而自己副營已經快五年了，還沒有調職務，而他的幾個同學在基層早已是正營了，像他這樣多年沒調職的干部，轉業的幾率是最大的。可是，轉業后干什么呢？自主擇業？他已經滿了19年的服役期，按規定可以自主擇業，可是那種脫離了組織的生活他感覺自己還一下接受不了。選擇安置？自己家鄉的工資也不高。這兩個選項好像高考時一道模棱兩可的選擇題，讓他很是費神。干脆自主擇業好了，他心里打算著，反正工資有保證。他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翻著檔案。這次一個處室報上來的資料里，有一個南疆戰斗英雄的材料，這個戰斗英雄曾經擔任過一段時間的處室領導職務，但一些工作細節不很清楚，他今天要做的，就是查找這個人曾經的工作情況記載。連翻了幾本檔案，楊棟都沒找到所需的資料。他有些不耐煩，丟下檔案，他不準備再加班了。今天是周末，要不是為了趕編寫進度，他才不會在周末加班，摘下口罩，他準備上街去散散心。

他換上衣服出來機關，到了他常去的那個公園。這是一個晴好的上午，由于是周末，公園廣場上還有幾個商家在搞促銷，他看了一會兒，沒什么興趣，正當他準備到別的地方再轉一下時，他忽然看到廣場的一角圍了一群人，不時有人從里面拿出來墨汁淋漓的書法作品。他的興趣來了，要知道，他也是一個書法愛好者，不久前，他的毛筆書法作品還參選了機關舉辦的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書畫展，并獲了獎。他擠進人群，才發現是一個賣毛筆書法的殘疾老人，他右手沒有了，用一只左手根據購買人的要求在寫毛筆字。老人寫的是篆書。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不長時間，楊棟看出門道來了。篆書寫起來比較費時間，講究藏頭護尾和中鋒運筆，由于篆書書體古老，寫字的人對字體還要充分掌握，否則，就不能根據買字人的隨機需要來寫。這位殘疾老人很不簡單，楊棟心里暗暗地說。

等買字的人散去了一些，楊棟和老人攀談起來。“老人家，你寫字有年頭了吧？”“是啊，有三十多年了。”“您老的書法寫得真好！”“哪里，哪里，這也是逼出來的。”“怎么回事？”“當年，我在南疆戰場上失去了右手，你不知道，甭提多不方便了。有人對我說，沒有右手你啥也干不了，躺在功勞簿上就行。我就不信這個邪，那不就成廢人了？”“我就開始磨練自己的脾氣，聽說練書法可以平心靜氣，我就用左手開始練書法了，這不，一直沒放下，就到了現在。”殘疾老人說著，一邊笑了起來。“你賣字收入還不錯吧！”“哪里，前幾天，我在咱們市晚報上看到幾個貧困兒童的報道，我就尋思想幫助他們一下，這不，我和幾個老伙計一商量，就出來搞些活動，為幾個孩子募捐些錢。”順著老人的眼神，他看到在公園廣場的另一側，果然有幾個老人在義賣著一些物品。“老人家，我真佩服您！”“小伙子，人活著，不能總替自己打算是不是？”忽然，楊棟的心里不知被什么觸動了一下，他匆匆掏出二百元錢，隨手挑了張老人的作品，轉身就走。“小伙子，找你錢！”背后傳來老人的喊聲。“不用了！”楊棟一邊回應著，一邊加快了腳步，他想，自己要趕緊回去查檔案、完善資料，重要的是要把自己當前的工作干好，至于個人的進退去留，自己不會再去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