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晚期駢文風格淺析

何平

陸游經歷了種種挫折，看透了世事，飽嘗朝廷的無能給他帶來的苦楚以及無奈，駢文漸趨恬淡，但愛國之心不渝，文章仍不乏壯言與奇策。

在成都期間，陸游無法實現平生夙愿，淳熙二年（1175）成為范成大的幕僚，兩人酬唱新詩，但陸游內心充滿矛盾，因為他的恢復大業仍沒有實現。不久，陸游再次免官，后自號放翁，經常會晚登城門，生山河興廢，身世安危之感，深宵攻讀，思及國仇未復，廢書起行，憤嘆之情，不能自已。

淳熙五年陸游奉詔別蜀東歸，一路上拜謁古跡，抒情暢懷，感嘆國勢興衰。冬季赴閩任，在表啟中不忘中原失地，如《福建到任謝表》云：

……侵尋半世。轉徙兩川。三為別乘之行。再忝專誠之寄。五十之年已過。非復壯心。八千之路；來歸。恍如昨夢。敷陳淺拙。應對參差。惟譴黜之是宜。豈超遷之敢望。此蓋伏遇皇帝陛下。道兼倫制。澤被堪輿。念臣留落有年。尚未除于狂態。憐臣馳驅無地。空竊抱于愚忠。……[1]

文章之中流溢著一種人生蒼茫流落之感，語言樸實自然，雕琢之跡漸褪，但仍有骨氣筋節，可見陸游開拓爽朗之氣，盡管國事不盡如人意，但仍能開懷應對。

再如《福建謝史丞相啟》云：

……伏念某早出門闌。嘗塵班綴。士于知己。寧無管鮑之情。小人之多言。誣為牛李之黨。既逡巡而自引。因委棄而莫收。晚參戎幕之游。始被邊州之寄。知者希則我貴矣。何嫌流俗之見排。加之罪其無辭乎。至以虛名而被劾。甫周歲律。復畀守符。曾未綰于印章。已遽膺于號召。行能亡取。資望尚輕。便朝才畢于對揚。使指遂叨于臨遣。……[2]

文中可見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在緬懷時事之中，悲嘆自己的遭遇挫折，讀之令人感喟，其《與錢運使啟》自稱“奔走九年，僅補州麾之選，來歸萬里，遽叨使傳之華”，對自己的人生經歷充滿了凄涼之感、失意之情。陸游一生致力于恢復大業，但是朝廷議和之策占主流，這使得他的內心期待與現實的差距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文章中屢屢傳達出來。這期間，陸游的宦情淡薄，生活寂寥，但報國之心時時流露筆端，如《江西到任謝表》：

疏恩趣召。靡待一人之言。改命遣行。猶備四方之使。……頃入對于燕朝。實親承于睿獎。然而異恩賜第。弗由場屋之選掄。特旨造廷。非出公卿之論薦。……所愿預草漢家檢玉之文。未敢遽同堯民擊壤之作。刳肝自訴。伏鑕何辭。疾痛饑寒。仰而呼天。誓靡求于世俗。齋戒沐浴。可以事帝。冀終望于清光。[3]

陸游對于“弗由場屋之選掄”，而由皇帝親賜進士，時時感恩不盡，時刻希望能夠報效國家，“所愿預草漢家檢玉之文……冀終望于清光”語言懇切，忠誠拳拳。

淳熙十三年（1186）六十二歲除朝請大夫，知嚴州，赴行在，孝宗諭以“可多作詩詞”，無疑澆滅了陸游的政治積極性，其《謝梁右相啟》云：

……頃者南游七澤。西上三巴。繆見推于文辭。因頗交其秀杰。愛憎遂作。譽毀相乘。肆為部黨之讒。規動朝端之聽。雖漸能忍事。聽唾面之自干。猶競起浮言。至擢發而莫數。澒洞風波之上。流離道路之旁。……[4]

陸游經多年的宦海坎坷，身體多病，對官場上的奸黨心懷怨憤，文章中不時流露出來，但語言日趨和緩，語氣也更加委婉曲折。

在嚴州，陸游盡職盡力，勸農務，為民祈雨，懲治無為，也算是落實了他對孝宗的承諾：“臣不敢使愚過之恩，念有社有民之寄。憩棠陰而聽訟，期無墜于家聲；及瓜戍而代歸，尚少酬于君賜”（《嚴州到任謝表》），而且陸游的如此勤政，是在“謗譽紛紛”的情況下進行的，“無墜家聲”，指其高祖陸軫守嚴州事，陸軫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官，陸游以其為榜樣。

淳熙十四年（1187）周必大為右相，陸游再次提出恢復中原之愿望，其《賀周丞相啟》稱：

……邊防寢弛于通和。民力坐窮于列戍。每靜觀于大勢。懼難待于非常。至若靖康喪亂。而遺平城之憂。紹興權宜。而蒙渭橋之恥。高廟有盜環之逋寇。乾陵有斧柏之逆儔。江淮一隅。夫豈仗衛久留之地。梁益萬里。未聞腹心不二之臣。文恬武嬉。戈朽鉞鈍。謂宜博采眾謀之同異。然后上咨廟論之崇嚴。非素望之偉然。誰出身而任此。……[5]

無奈與憂患時時伴隨陸游，“邊防寢弛于通和。民力坐窮于列戍。每靜觀于大勢。懼難待于非常”，陸游希望統治者能夠以史為鑒，不忘國家之恥辱，此外，他和議后官員們的無所作為感到痛心，“未聞腹心不二之臣。文恬武嬉。戈朽鉞鈍”語言深刻，一位歷經四朝老人的愛國之心讓人感動。

陸游經過了嚴州時期的煩倦，對官場的浮名、榮進以及官員之間的勾心斗角看得十分透徹，已無心于仕途，乃決心歸休林沼。淳熙十五年（1188）陸游六十四歲，任滿，返回故鄉。從返回故鄉直至陸游逝世，雖有機會參與政事，如參與孝宗、光宗實錄，但僅是為了完成朝廷的任務而已。

綜觀陸游一生，早年為學刻苦，廣益多師，創作雕琢；中年仕途順利、參與軍旅生活，為文慷慨激昂，氣勢跌宕起伏；政治上的失意，朝廷的無能，讓他的心態產生了巨大的變化，為文漸趨恬淡清新。

注 釋

[1]陸游.陸放翁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第3頁。

[2]陸游.陸放翁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第50頁。

[3]陸游.陸放翁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第4頁。

[4]陸游.陸放翁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第58頁。

[5]陸游.陸放翁全集[M].北京：中國書店1986，第64頁。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