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寶成
(中國人民大學 商學院,北京 100872)
自1995年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恢復成立以來,全國供銷合作社系統始終堅持著市場化改革和為農服務的發展方向,目前已經成為“組織成分多元、資產構成多樣、地位性質特殊”[1]的獨具中國特色的合作經濟組織。2015年和2016年全年,全國供銷合作社系統分別實現銷售總額43066.4億元和47760.6億元,對于解決“三農”問題,提升資源配置效率與流通經濟效率都起到了積極重要的作用。如果將整個供銷社系統視作一家企業,實際上可以進入世界財富排行榜的前十名①。在體量巨大且持續增長的趨勢下,供銷合作社如能充分利用貼近農民的聯結優勢和遍布鄉間的經營網絡開展現代化、組織化、市場化的經營活動,則完全有條件重振雄風、與時俱進地成為新時期扎根農村、為農服務的骨干力量。從當前實際出發,深化供銷合作社綜合改革有必要對供銷社的合作經濟屬性、現代流通職能、組織化特征等予以客觀的再認識,并充分考慮互聯網因素對供銷社綜合改革的影響機制。
合作經濟屬性是供銷社作為合作經濟組織的本質屬性,而合作制是體現供銷社合作經濟屬性的根本制度,是強化縣級以下的基層社改革和完善供銷社治理結構、從而將供銷社真正辦成“農民的合作經濟組織”的關鍵突破點;在此基礎上,合作經濟并非完全等同于合作制,它可以通過勞動合作、資本合作、土地合作等多種途徑來實現,并不排斥股份制、股份合作制等其他合作形式的融合與創新,尤其應當體現在縣級以上的供銷社改革中。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供銷社改革歷程中,雖然整體上堅持了合作經濟的基本原則,并廣泛吸收了多元化的合作形式,但尚未理順不同層級之間的合作關系,未能將合作制和股份制的相應優勢真正落實到合理的應用層級上。目前,在本應密切聯系農民、最終落實惠農政策的基層社層面,供銷社與農民在組織上與經濟上的聯結程度不夠,相互關系普遍較為松散,沒有真正體現勞動聯合和農民自治的性質,合作制在基層供銷社層面流于形式;同時,在本應充當獨立經濟主體、充分參與市場競爭的集團公司或社屬企業層面,各級供銷社系統對于下設公司的股份制改造和資產整合尚未完成,部分供銷社企業仍然保留著“不官不商”的特殊身份,在現代管理機制和內部治理結構上明顯缺乏創新驅動,沒有充分發揮資本聯合和產權連接的優勢。如果將全國供銷社系統視為一個內部聯動的管理閉環,本應在基層供銷社和供銷總社之間建立起上下傳遞、層層合作的多級中間聯合機制,但由于聯合社在治理機制上缺乏與時俱進的創新,在縱向聯絡和橫向聚合方面的中間優勢未能充分發揮,各級供銷社之間的層級關系較為松散,使本應具有組織化特征的供銷社系統缺乏新時期的統一合力,打不出整體運作和宏觀管理的“組合拳”。
在新的經濟發展階段,深化供銷社綜合改革需要先行理順合作制、股份制這兩種重要形式在合作經濟系統中的不同應用層次,將“自上而下”的股份制改造與“自下而上”的合作制推廣這兩條運行主線緊密結合起來。一方面,股份制改革旨在以資本整合和產權關系為紐帶,自上而下地厘清供銷總社與各級社屬企業之間的關系。通過公司化治理和市場化運作,可以還原社屬企業的經濟主體身份,使其可以在保證供銷總社控股的前提下,與有實力的民營企業甚至是外資企業洽談股權合作,通過充分吸收優勢社會資本來拓寬資本經營領域、提高資產運營效率,通過市場競爭倒逼供銷社企業內部治理結構的優化。與基于基層勞動者聯合的合作制推廣路徑有所不同,公司系統的網絡化擴張和組織化運作通常需要自上而下地展開,即由集團總部作為企業龍頭統一管理、規范運作,將運營理念和經營標準逐層推動、全線鋪開。另一方面,合作制推廣旨在以基層農村的勞動聯合和農民自治為基礎,自下而上地傳遞基層農村的真實需求和為農服務的創新方向,保障農民社員在供銷社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社員福利中的參與度和話語權,反映農民的自愿合作和自我治理。實際上,在計劃經濟和物資短缺的年代,供銷合作社曾經在廣大農村地區發揮著上山下鄉、巡回送貨的“扁擔精神”、“背簍精神”,供銷合作社作為基層農村的生產與生活服務中心已經成為幾代人的集體記憶。對于基層農村而言,供銷社似有天然親和力,有利于傳統精神和合作文化的傳承。以合作制為基礎重建基層供銷社,也就是要重拾供銷社為農服務的傳統精神,在密切與農民的聯系上取得實質性突破,在新時期再度發展成為農業生產和農民生活的綜合服務中心。凡是農民需要的就必定是供銷合作社需要經營的,只有當農民切實感覺到離不開供銷社,才能真正反映基層社的改革成效,這也意味著需要將合作制扎根農村基層、自下而上地推行。
總的看來,股份制是重視資本聯合和尊重資本權益,它的優勢是快速聚集生產要素、甚至可以上市融資,有利于滿足社會化大生產的資金需要和快速推動集團公司的規模擴張;合作制是重視勞動聯合和尊重勞動者權益,它可以充分聯合農民切身利益、增強農民歸屬感,有利于開展真正匹配農村需要的自主經營活動,形成與農民合作的利益共同體。因此,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階段,可以重點在縣級以下尤其是基層農村普遍推廣合作制,也可以發展股份合作制,但本質上仍然是以合作制為基礎的股份制延伸;對于縣級以上,尤其是省級以上,則更需要由股份制公司系統來進行現代化經營網絡的全面擴張、逐級深入。從這個意義上講,供銷合作社實際上仍然是“一身二任”[2](紀寶成,1983),既是國家支持的農村商業機構,又是農民自主的聯合貿易組織,既有助于落實國家扶持和發展城鄉商品流通的政策,又能按照農民要求開展自主經營。
在新的經濟發展時期,供銷社雖然在“一身二任”的特征上沒有發生多少實質性改變,但隨著市場競爭環境和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變化,還應進一步發展為“一身二任多能”的合作經濟組織。在供銷社產生之初,它最基本的流通職能是以“供”和“銷”為核心來組織重要產品的城鄉流轉;時至今日,供銷社在商品集散分銷方面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同時也由傳統供銷職能延伸為更為廣義的現代流通職能,對于全面優化市場流通體系和推進農村綜合改革具有戰略意義。具體而言:
(1)對接城鄉流通。如何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階段縮小城鄉市場差距、提高雙向流通效率、降低交易費用并助推經濟效率提升歷來是中國流通改革的瓶頸問題,為了切實優化工業品下鄉和農產品進城的雙向渠道,政府部門已經借助“萬村千鄉市場工程”、“雙百市場工程”等做了諸多的有益嘗試。目前來看,“最初一公里”、“最后一公里”仍然是疏通農村流通體系、助推農業產業發展的重要突破口,這其中不僅需要克服終端物流節點稀疏帶來的配送成本上升問題,也同時涉及到信息和服務節點的配套優化問題,在當前各大電商紛紛搶占農村市場的流通網絡擴張過程中,更凸顯了渠道末端配送和信息化服務的重要意義。長期以來,供銷社系統在農村地區已經積累了若干流通網點,但資源閑置或經營困難的情況普遍存在,若將這些閑置的資源重新盤活、對不符合市場需求的網點重新定位,使之成為廣泛散落鄉間的配送節點和服務中心,則完全有可能在疏解“最后一公里”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成為對接城鄉流通體系的關鍵所在。
(2)農村技術推廣。當前,我國農業商品生產的總體水平仍需提高,標準化程度仍然較低,農戶分散生產和技術推廣不足導致同類產品缺乏統一品質,“田間地頭”式的分散收購導致農產品質量缺乏可追溯性,在目前推行的“農超對接”模式中,就已經凸顯出這樣的問題,致使大型零售商逐步由散戶收購轉向自有的農業基地,以便通過統一技術來掌控品質。但“超市+基地”的閉環型產銷模式并不能代表完整意義的“農超對接”概念,未來還應著力將供銷社系統打造為散戶農民和大型超市之間的聯絡中心,由供銷社指導農民生產、推行統一技術、進而作為農民利益的共同體與大型超市構建產銷合作,并逐步將供銷社發展為訂單農業的信息和服務中心。與此同時,農村地區不僅有對生產技術的普遍需求,也有對銷售技術、信息技術、甚至是購買技術的廣泛需求,供銷社在執行農業技術推廣的同時,也應逐步成為綜合性的技術推廣中心。
(3)統一市場建設。提高流通業組織化程度對于降低區域市場分割度、提高國內市場統一性、助推農業產業鏈整體效率提升的積極作用已經在實證研究中得到廣泛驗證,但從實踐層面來看,流通組織化在促進統一市場中的作用仍然存在著兩大受限因素:一方面是組織化的流通行為主要體現在大型零售商的連鎖經營網絡中,批發商業則受限于具備“分枝狀”特征和市場區隔的品牌商分銷代理制,在促進統一市場方面發揮著相對有限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在城市市場日益融合成一個整體的演進趨勢下,農村市場卻大多隔離在外,電子商務技術雖然極大拓展了流通半徑和交易空間,卻因農村地區信息網絡和技術服務有限而未能充分提高市場統一性。供銷社系統作為代表農民集體利益的合作經濟組織,通過自下而上的組織化布局和集體需求反饋,具有提高農村市場內在統一性、進而逐步融入城市市場的推動力;同時,鑒于長期以來從事生產資料和大宗商品批發的實際經驗,供銷社系統對于提高批發業組織化程度、進而深入推進統一市場建設、提升農業生產的組織化程度也有現實意義。
(4)商業宏觀調節。作為供銷社系統的全資或控股企業,雖然也是按市場規則運作的獨立經濟主體,但在關系到國計民生和產業安全的關鍵領域和重要時刻,可以承接與執行部分公共職能、成為國家執行商業宏觀調控與管理的重要“抓手”。一方面,從宏觀調節和應急保供的角度,供銷社系統已在重要生產資料、大宗消費品等領域占據了相當的市場份額,除了開展市場化經營以外,必要時候可以基于公有制經濟的屬性、整體利益的需要而承接商業宏觀調控職能,在關鍵領域起到穩定市場供應、平抑市場價格、加強農業救災等作用。另一方面,從支持“三農”發展和落實惠農政策的角度,供銷社系統的頂層設計和集團公司的引領示范對于推動各級社屬企業步入良性發展路徑具有重要意義,是引導和帶動全系統企業執行為農服務的經營導向、打通為農服務產業鏈條的重要抓手。
(5)帶動農村創業。與流通組織通常具有就業吸納效應的社會職能相比,供銷社系統在農村市場的全面鋪開更有帶動農村地區全民創業的現實意義。從供銷社企業自上而下的經營網絡擴張來看,隨著現代流通集團逐漸在基層農村廣泛布局銷售網點、配送節點和服務中心等,本身就具備一種技術溢出效應,通過城市先進業態的經營示范,有利于培育更多的農村能人、孵化農村龍頭企業,逐步帶動農民自主創業。同時,基層供銷社在標準化生產、農產品流通、網絡代購等方面所提供的技術指導不僅為農業生產和生活服務,也實際傳達出學習型組織的特征,未來完全有可能成為農村新興行業的孵化中心,對于推進農業的技術進步與結構調整、農村地區城鎮化發展、吸納城市人口回流、疏解城市人口壓力等方面具有實際意義,并以此形成為農服務與農村創業的良性互動。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供銷社系統所具備的組織化特征不應只是體現在傳統意義的層級關系上,也并非是完全基于市場決策的網點布局概念,作為中國特色和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合作經濟組織,供銷社更大程度上應是市場化經營和全局式調控的綜合體,其具備的組織化特征也應具有微觀運營和宏觀管理方面的雙重含義。具體而言:宏觀角度,它因代表農民集體利益、同時兼顧國家全局利益而需要全盤考慮、統籌決策,是尊重勞動聯合價值的組織化系統;微觀角度,它因參與市場競爭而需要縱向整合、橫向連鎖,是體現資本聯合優勢的組織化系統。
(1)利益聯結。在供銷社系統中,首先是通過農民的組織化構建起基層供銷社的利益聯結體,進而借助各級聯合社的上下銜接和行業主導作用逐級傳導,經由各級中間層級的組織化銜接最終在全國范圍內形成密切聯系廣大農民利益的整體利益聯結,以此能夠衍生出巨大的規模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從這個意義上講,供銷社系統的組織化特征首先表現為基層社、各級聯合社、直至全國供銷總社之間所形成的層級關系和內部聯合,從而保障供銷社全系統的運作以農民利益和集體利益為根本出發點。與此同時,在供銷社出資或控股的企業系統中,以中國供銷集團有限公司作為企業龍頭對下設企業進行統一引導,盡管在充分發揮股權合作和資本聯合優勢的基礎上,基于市場化運作的社屬企業需要優先考慮股東利益和其他利益相關者的整體利益,但在供銷總社和中國供銷集團實施統籌決策和股權控制的前提下,社屬企業系統具備貫徹中央政策和維護全局利益的統一規范性。因此,無論是供銷社各層級之間還是各層級的企業系統之間,均體現出基于集體的利益聯結,這是由供銷社的宏觀職能和全局戰略所主導的組織化特征。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集體的利益聯結與供銷社的所有制性質并非等價的問題。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供銷社曾經經歷了兩次轉為全民所有制和兩次退回到集體所有制的改變,歷經幾次體制變化和近些年的市場化改革以后,供銷社的性質慢慢地從農民自己的合作經濟組織,變為目前在所有制問題上“說不清”的狀態。筆者認為,將供銷社辦成具有中國特色的合作經濟組織,沒有必要回避它“亦官亦民”的性質,這里的“亦官亦民”區別于社屬企業需要改變的“不官不商”狀態,它其實體現了“雙重合作”的性質:一是農民之間的合作;二是國家與集體農民之間的合作。因此,供銷社所代表的基于集體的利益聯結并非一定要通過完全的集體所有制或全民所有制來實現,它實際上可以是介于“全民”與“集體”之間的“中間狀態”,是一種特殊的社會主義公有制形式[3](紀寶成,2014)。正如馬克思在論及私有制經濟時所提到的那樣,“私有制作為社會的、集體的所有制的對立物,只是在勞動資料和勞動的外部條件屬于私人的地方才存在。但是私有制的性質,卻依這些私人是勞動者還是非勞動者而有所不同。所有制在最初看來所表現出的無數色層,只不過反映了這兩級間的各種中間狀態。”[4]。從這個意義上講,供銷社在所有制方面的特殊性質正是反映了公有制經濟所具有的“多種色層”和“中間狀態”。因此,盡管供銷社的原始積累是農民的股金,但在經由自下而上的組織化銜接而形成代表“大集體”的利益聯結以后,國家應當在一定程度上作為所有權的代表者和管理者來保障其宏觀職能和全局戰略。
(2)縱向整合。目前,基于產業鏈條的職能延伸和縱向整合已是大型企業集團的必然發展方向,在大型生產商、品牌商紛紛向產業鏈下游延伸并逐漸趨于全產業鏈掌控的實踐基礎之上,近年來由大型流通集團主導的逆向產業鏈整合模式也日益呈現。供銷社作為承接工業品下鄉和農產品進城的雙向接口,在產業鏈上下游的若干級中間環節均有實施縱向約束的能力,具備向產業鏈上游和下游實現雙向職能延伸的優勢。在面向城市的農產品流通過程中,供銷社系統是對接城市需求和農村供給的關鍵環節;在面向農村的工業品流通過程中,供銷社系統則是城市生產對接農村需求的重要疏解點。因此,從產業鏈的角度看,供銷社系統承接的上游環節既可以是農業生產、也可以是面向農村的工業生產,其下游環節既可以是面向城市的農產品銷售、也可以是面向農村的工業品流通;這種雙向的對接需要使供銷社具備在中間環節實施信息和資源聚合、進而主導全產業鏈整合的段落優勢。在當前的產業鏈融合趨勢下,供銷社系統的組織化擴張需要充分利用基于產業鏈條的縱向雙向整合優勢。
(3)橫向連鎖。原有的供銷社系統實際上具備典型的連鎖特征,但并不具有市場化特征;后來的供銷社改革雖然延循了市場化方向,但卻沒有在市場化條件下發揮連鎖化優勢。而基于“單店復制”的連鎖擴張歷來是流通企業對接競爭型產業的規模經濟發展而突破流通規模邊界的典型路徑,也是通過組織化行為提高流通效率的一種有效方式,市場經濟條件下的供銷社系統也應建立連鎖優勢。對于在供銷社系統中主要面向農村生活服務的零售商業而言,組織化行為的主要體現就是連鎖經營網絡在農村市場的理性布局。當前各大零售商試圖借助小微型連鎖店面搶占城市社區商業的趨勢表明,單體零售的規模優勢在帶動零售業增長方面可能逐步讓位于連鎖零售的小微型、多點式布局思路。作為廣泛散落鄉間的便利店和服務點,供銷社系統的組織化特征需要借助橫向連鎖的思路予以落實。除了面向生活服務的零售商業以外,在面向生產服務的批發商領域,也需要借助橫向連鎖來實現區域間協同,獲取規模經濟效益。除了面向農村的以商品經營為主的橫向連鎖以外,在基層社、聯合社的內部治理結構上,也同樣需要不斷孵化出可復制、可推廣的管理模式,也是供銷社系統組織化特征的表現維度。
當前,互聯網貿易的井噴式增長及其對實體經濟的巨大沖擊,實際上并非驗證了實體組織所固有的競爭劣勢,也不能說其預示了網絡電商將要取代實體店商,而是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實體流通組織在其自身發展中的諸多問題。從實體零售業目前發展定位趨同、盈利模式單一、消費體驗欠缺等實際問題來看,經營不利的實體店面事實上更多反映出企業內部的經營理念與管理機制問題,而不一定完全歸因于互聯網因素的沖擊。在供銷社的傳統供銷職能逐步轉向現代流通職能的過程中,其間的流通組織形式究竟是以線上還是線下為主,與普通流通主體在面向網絡市場和實體市場進行流通形式選擇的決策原則相同,均以競爭型產業的實際發展、消費者商品的實際需要和企業的自身實力為依據,并不應當存在線上交易形式優于線下交易形式的先驗判斷。從技術推動的角度看,供銷社綜合改革需要充分發揮互聯網因素對于內外生交易費用的相對節省、對于資源配置的相對優化、對于交易效率相對提高、進而對于農業產業化發展的助推作用,通過“互聯網+”推動供銷社傳統職能的改進與提升。而將“互聯網+”理念應用于供銷社改革,實際上包含著兩層含義:一是供銷社作為合作經濟組織的實體型關系在滿足消費者的體驗優勢不能丟棄;二是應以互聯網為技術手段對實體經濟組織的傳統職能進行改造、提升、不斷做加法。
在不考慮商品流通屬性對于實體流通組織內在需要的前提下(比如生鮮食品、需要親身體驗的特定商品等),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階段,供銷社的實體型關系優勢主要在于匹配農業生產和農產品批發的特殊性。相比制造業領域,農產品供應鏈表現出更為明顯的波動性和脆弱性,諸如農機合作、土地托管、生資直供、智能配肥、技術培訓等生產性為農服務對于保障農產品的優質和穩定供給十分重要,在農村服務體系中占據相當份額的這部分生產性服務顯然需要由實體型組織為主承擔。在主要面向城市市場和外地市場的農產品跨地域流通方面,與互聯網貿易所具備的“點對點、端對端、直通直達”的特征相比,作為農產品供給方的農業生產者目前呈現出極其典型的“小而散”狀態,與制造業領域廣泛存在的網絡貿易商相比,分散農戶既不可能作為生產者自建網絡銷售平臺、也大多不具備嵌入電商平臺進行獨立銷售的專業技能,再加之很多生鮮農產品的可儲時間較短、對冷鏈物流要求較高等,這些都需要由實體型組織來發揮中間媒介作用,供銷社作為代表農民利益的合作經濟組織通常在上游農業生產和中下游產品采購之間發揮著商品集散和實體型關系匹配的職能。在充分發揮實體型關系優勢的基礎上,在當前的供銷社綜合改革中也必定包含著互聯網技術對于傳統流通和服務職能的優化。供銷社如能恰當利用網絡平臺的積極作用,可以突破時間和空間因素對于農產品交易范圍的諸多限制,通過線上線下的打通來全面消除田間餐桌的流通壁壘;同時,也可以進一步通過電商銷售平臺將城市的消費品流通網絡深入拓展到基層農村,帶動農村消費結構的優化升級。同時需要看到,在目前電子商務、網絡購物等相關技術在農村地區普及程度和應用能力不高的前提下,線上平臺的建設需要充分考慮與線下服務相互結合;比如,無論是從供銷社改革試點的成功案例還是各大電商企業開拓農村市場的實踐探索來看,面向農村的網上平臺通常需要以實體型的代購服務中心來支持。總之,互聯網時代的供銷社綜合改革仍然需要以實體型的優勢為基礎,對于互聯網技術則應選擇理性吸收、有選擇的應用,在發揮供銷社傳統優勢職能的前提下通過互聯網技術不斷做加法。
注釋:
①依據中國供銷合作網(www.chinacoop.gov.cn)發布的“全國供銷社系統企業財務分析”和財富中文網(www.FORTUNEChina.com)發布的2014年《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比較排名(參照“營業收入”指標)。需要說明,2015年和2016年,中國供銷合作網未繼續發布供銷社系統營業收入指標,但依據統計公報連續發布的銷售總額指標,2014—2016年,供銷社系統的銷售總額已由3.7萬億元上升至4.7萬億元,按該體量和增長速度,應可以輕松進入世界500強企業前列。
[1]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供銷合作社綜合改革的決定,2015-03-23.
[2]紀寶成.把農村基層供銷社辦成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村合作商業組織[N].經濟學周報,1983-03-21.
[3]紀寶成,等.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490.
[4] 馬克思. 資本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