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與自由的真諦
——電影《房間》的結構、視角分析

□賈敏

囚禁與自由的真諦
——電影《房間》的結構、視角分析

□賈敏

電影《房間》是一個可以從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等多視角加以解讀的現實主義童話故事，它改編自愛爾蘭女作家Emma Donoghue的長篇小說《房間》。小說講述了被囚禁7年的少女性奴和她所生孩子怎樣逃出牢籠，重新融入社會的故事，從孩子的視角去探討受害者的精神世界，從罪惡中開出愛之花。而電影進行了改編，極端的情境、動人的情感，在探討自由、成長、人性關懷上更加深刻。本文將從敘事、形象、意蘊等方面對影片進行分析。

分段式；孩童視角；愛與自由

《房間》講述的是一個17歲姑娘被鄰居誘騙禁閉在一個10平米的房間中長達7年之久，期間她生下兒子杰克，5年間和兒子相依為伴，最后成功逃脫。整部影片以男孩的視角娓娓道來，不緊不慢，這樣緩慢的敘事設計反而更容易引人思考影片的內在含義。

一、分段式結構的處理

影片開頭呈現的是房間中幾處破爛景物的特寫，配合溫馨舒緩的配樂和一個稚嫩童聲的詩意獨白，鏡頭給到床上的一對母女，儼然一副治愈系溫情家庭電影的樣子。童稚的背景獨白以及母子之間的對白，透露出了一些零散的背景信息：Sunday Treat、Old Nick、Aliens等，這些巧妙的處理不僅有力地調動著觀眾的好奇心，同時對塑造Jake個人性格形象有輔助作用。他會和房間里的物品打招呼，想和房間里出沒的小動物做朋友，好奇自己在做夢時是否會進入電視機等橋段都暗示了Jack從未出過房間的事實。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談到：夢里的場景往往來源于生活的所見所聞，即是說Jack的夢全是關于房間和電視里的內容，這讓原本溫情的基調抹上了懸疑的色彩。

用懸疑調動觀眾的窺探欲，一步一步地揭示懸疑背后的悲劇，這樣的表現手法并沒有多少創新之處，但是影片用溫情的配樂和母子間的互動，放緩了節奏，觀眾只能從密閉的環境以及媽媽麻木無奈的表情和時不時憂郁的輕嘆中察覺到背后可能存在的悲劇。除了極大懸念的建立，影片在前半段中細節部分處理得十分精致，媽媽給Jack的睡前讀物是《基督山伯爵》——大仲馬的復仇主題作品，還給Jack講述《愛麗絲夢游仙境》，使得自我受到啟發，下定決心表明真相。全片最高潮的地方莫過于Jack裝死出逃，但是在這樣一個讓人全程心臟緊張亂跳的時刻，影片給了極靜的背景音樂，在離開之前，媽媽對Jack說：“You gonna love it.”Jack：“Love what？”媽媽：“The World.”

影片并未結束在出逃之后，而是面臨的新生活，成為了這部電影的第二個部分。應該說，就母子獲救前的上半部而言，電影描述得比較簡略，沒能充分體現出小說通過文字語言構造出的懸疑氛圍。這是可以理解的，以鏡頭表現男孩想象的世界難度非常大，鏡頭長時間鎖定在處于狹小空間里的母子兩個人身上，必然給觀眾帶來一定程度的視覺疲勞，因此導演很聰明地把重點放在下半部。母子已經被救出，維持前半段劇情推進的基本懸念就消失了，如強弩之末一般。所以能否使后半段與前半段達到協調并突出主題成為了決定影片成功與否的關鍵。

電影的下半部依然保持了小說的總體脈絡，講述二人回歸后卻無處安放自己的生活，同樣的平緩而娓娓道來。但在細節展現上與小說差異非常大，幾乎做了徹底改變。影片比原著更簡潔有力地表現了母子獲救后，生理與心理上適應外部世界的艱難過程，尤其成功表現了喬伊獲救后，一時難以適應她曾經熟悉的外部世界，情感逐漸崩潰的微妙變化過程，也增加了杰克將剪掉的頭發寄給媽媽等細節。

房間外的世界，不盡如房間中美好。喬伊親生父親的摒棄、外人的關注、連呼吸都要擔心細菌感染，相對于背負“曾經”的大人重返自由后的不適應，孩童似乎很容易接受新世界、新規則、新事物。可能原著作者兼電影編劇愛瑪·多諾霍本身就是女性的關系，本片后半部分以女性意識的角度探討一個母親的責任問題。專訪主播拋出的問題尖銳又直指核心，同時也成為了壓倒重獲自由的年輕媽媽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孩童視角的運用

影片吸引人的另一個地方就是借助一個名叫杰克的五歲男孩的視角。我們只知道杰克所知道的，這種戲劇性效果是最為直接即時的。杰克的聲音屏蔽了恐怖，充滿了童真。在一個只有母親作為唯一陪伴者的世界中，床和其他東西一樣都是他的朋友。他一往直前、大刀闊斧地運用他小世界的詞匯來創造意義，一針見血且富有沖擊性。

故事的高潮和轉折點是杰克真正去到了外面的世界。逃跑是整個故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情景，但是這段在電影里面其實是簡化的，女警官在電影里好似三言兩語就講清楚了這個狀況，然后警方就找到了他們被關的地方。相信每個人都注意到逃跑中鏡頭給了被包在毯子里的Jack很多眼神特寫，同時與Jack視角中的媽媽來回切換，將Jack的害怕與媽媽的擔心表現得很完美。在前后兩段的轉折處，逐漸升調的配樂將觀眾的心懸到了最高點，大量的特寫和第一視角的切換成功展示了Jack第一次見到新世界的震撼和害怕，驚險下車后的慢鏡頭更是讓人倍加擔心。

房間的功能就像一個巨大的子宮，這個空間在許多方面就如同母體的真實延伸，是一個完全親密而充滿關愛的有限區域。小說中有一個細節，杰克反復地在強調媽媽的乳房，他將乳房左右的味道描述得非常細膩。Jake在用自己的方式，讓自我真正脫離母體與保護。只有在我們意識到母親的存在時，導演才試圖描寫和挖掘精神與物質生活的扭曲與不堪，雖然童真的筆調下，成人世界的陰郁和苦痛也愈發明確、深入，但是孩童視角的選擇，也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消隱現實故事的黑暗、殘酷和絕望。

三、形象藝術的意味

電影符號學創始人麥茨認為，電影中的每個物品和鏡頭跟人的語言一樣具有“能指”和“所指”兩種含義。這部電影具有強烈的生活感，它使用長時間手持、鏡頭晃動，非常貼近生活的美術和布景，還有避免打光的刻意感，很多地方直接用自然光，整體上感覺是一種紀錄片的拍法。正是這些拍法，讓人感覺到他把一整段生活不修辭、不裁切地呈現出來，然后讓觀眾從中體會這種生活帶來的感慨。鏡頭抖動得恰到好處，既沒有懸疑驚悚片那樣讓人精神緊張，也沒有過于平緩到讓人察覺不出。比如影片高潮部分媽媽自殺的一場戲，多次出現了杰克的主觀鏡頭，這些鏡頭幾乎無一例外是手持攝影，這樣的抖動顯然會讓我們感覺到不安定和恐慌感，是片中人物迷茫、恐慌心理的一種象征。影片尾聲二人走出房間的心理陰影后，攝影回歸到穩定的固定鏡頭，長達七年的囚禁對媽媽和杰克的心理都造成了巨大傷害，糾結、疑慮讓他們無處安放自己的生活。導演借助這些鏡頭達到了一種“間離效果”，引發觀眾思考。

電影中多次出現仰拍天窗的鏡頭，天窗在這里不僅僅是一小片藍天，它是母子二人唯一跟外界有所聯系的地方，是黑暗里的一束光，是支撐母親保持心智正常的一種力量，是杰克成長的有力通道。

旅美編劇、北美文藝社社員張挺說：“‘房間’作為本部電影里的一個象征，更多地承擔了寓言的意味。”雖然連世界都還沒有觀過，披著一頭棕色長卷發的小小少年杰克，卻在與電視機、衣櫥、天窗、桌椅等“朋友”建立的友誼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世界觀。這些都是電影無招勝有招之處，把一段讓人印象深刻的、不去過度抽象和戲劇拔高的生活呈現出來，就像一個東方功夫大師的韻味悠長的表演，一點也不濃重，卻有一種化不開的魅力。

針對拘禁性奴役這種很容易引起熱烈關注的話題，我們能夠看出無論是小說作者還是電影導演都在努力地讓讀者或觀眾了解事件，更側重分析受害人所受的創傷以及修復過程的復雜與漫長，從而呼吁社會關注現實之外，更要關注受害人身心健康的恢復，為受害者提供長期的人道關懷。除此之外，還共同提出了“如何理解占有欲”“什么才是合理選擇”兩個重要話題。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是所謂的自由更重要，還是有母愛更重要？我們所謂的精神依戀和自由的邊界在哪里？是身體上的物理空間自由，還是心靈的自由？這些都是影片留給我們的深刻思考。

1.李琳,延保全.兒童視角觀照下的電影《房間》[J].電影文學,2016(15):124-126.

2.全芳兵，劉成新.真實與虛無的雙重凝眸——電影《房間》的現實場域解構[J].吉林藝術學院學報,2016(02): 68-72.

（作者系四川師范大學電影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