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感受:剛到大學的時候,發現學校里有個男生和初中時暗戀很多年的一個人很像,有趣的是,那半個月里,在偌大的校園里我幾乎每天都碰到他。直到后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有了他的聯系方式*-,接觸了一段時間后發現縱使有極其相似的外表,但他終歸不是那個人。再后來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曾經深深喜歡的那個人,相信這是老天給我的另一種補償方式,于是我寫了這個還算圓滿的故事,也是我對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的另一種交代,希望身在遠方的你平安喜樂。
新浪微博|柏舟_Co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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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許寧一是在高中開學第一天,林城的夏天格外悶熱,即使到了九月份也不減一絲暑氣。喜寶坐在新教室的窗邊,百無聊賴地聽班主任喋喋不休地交代規矩,新同桌已經支撐不住,躲在一摞書后沉沉地睡了過去。
整個教室呈現一種和他們這個年齡完全不搭的死寂。
為了活躍氣氛,班主任提議每個同學做自我介紹,按順序從前到后。第一列最后一個男生站起來的時候,喜寶正在一張白紙上畫來畫去。
“許寧一,寧靜而致遠的寧,一見鐘情的一。”全班哄堂大笑,連不茍言笑的班主任也瞇著眼睛示意男生坐下,唯有喜寶,緊緊盯著那個身影良久。記憶中的街頭畫手和現在俊秀瀟灑的少年重合起來,喜寶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對許寧一的思念太強烈,強烈到她已經漸漸產生了幻覺而不自知。
可不遠處的男生,劍眉星目,寬肩窄腰,不是許寧一又是誰?
手上的畫筆動作依舊沒有停下來,越過重重的人群,喜寶似乎看到角落里的男生朝自己笑了一下。一不小心“刺啦”一聲,圓珠筆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2
五年前的記憶,像一片輕飄飄的樹葉落到喜寶面前。
那條街是整個城市最安靜的一條,因為兩旁種滿了梧桐樹,所以人們習慣將它稱為梧桐街。屆時,喜寶和一群小伙伴逃掉暑期補習班課程,跑到街上頂著三十五六度的日頭閑逛。最終大家實在受不住紛紛鉆進一家冰淇淋店,喜寶坐在靠窗的位置,無意間發現不遠處最茂盛的那棵梧桐樹下,坐著一個白衣少年。少年面前支了一個畫架,正在專心致志地為來往的行人作畫。
喜寶瞬間有些心酸,她招呼服務員再做一份紅豆沙冰,在小伙伴不解的眼神中給少年送了過去。
“謝謝,我不吃冰的。”少年并沒有接過喜寶遞過來的紅豆冰,他笑著婉拒,手上的畫筆動作沒有停下來。不一會兒,一幅作品完成,喜寶眼尖,一眼就看到畫紙右下角的落款——“許寧一”。
紅豆冰被喜寶消滅得干干凈凈,她舉著空蕩蕩的杯子朝男生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你說不想吃的,所以……下次再給你買好了。”
誰知男生只是笑著指了指她的嘴角,喜寶順著他指的地方摸上去,將粘在嘴角的紅豆擦掉,小臉漲得通紅。
許寧一并不是每天都會來這里畫畫,有時候一隔就是一個星期。但是每次他背著畫架出現,喜寶準會捧著一杯紅豆冰笑瞇瞇地跟在他身邊。
許寧一修長而纖細的雙手是上帝賜予他用來拿畫筆的,那些光影、線條、色彩被他運用得恰到好處,他筆下的每一幅畫都被賦予了不一樣的靈魂。
許寧一告訴她,自己只是喜歡大自然,
“你看,以太陽辨東西,以北斗識南北,大自然這么奇妙,難道不應該趁有生之年多看看嗎?”
喜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覺得這個男生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老成,明明兩個人都是同樣的年紀,但許寧一似乎把人生的春夏秋冬全部經歷了一遍。
他給她講各種各樣的故事,比如在澳大利亞,袋鼠可以隨意跑到街上;在英國,有個神秘而古老的魔法學校叫霍格沃茲;在北極,每年都有看到極光的機會……
“好可惜,我都沒去過。”
“總有一天夢想會實現的。”
有一次,喜寶的父母從泰國給她帶回一只小象形狀的金鈴鐺,喜寶拿到手趕緊跑到梧桐街想拿給許寧一。那天她在樹下等了很久,背畫架的男生才姍姍來遲。
“給你。聽說在泰國,大象是吉祥的象征,你身體不好,戴上它會安心些。”
許寧一有一瞬間的失神,遲遲沒有動作,直到風將鈴鐺吹得丁零響,他才回過神來從喜寶手中接過這個意義非凡的小禮物,低低地道了聲感謝。
喜寶發現,這天的許寧一精神頭很好,格外健談。同時她也發現,她對和許寧一聊天,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迷戀。
是的,迷戀,相較起來,她之前的生活顯得乏善可陳。
許寧一答應等他長大就和喜寶結伴去北極看極光,這是一個長遠的計劃,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實現。而目前最近的計劃,是許寧一答應會在喜寶生日那天,在公園的櫻花巷幫她畫一幅畫像。
然而還未等到喜寶生日,許寧一就消失了。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許寧一一消失就是一個星期,而喜寶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一無所知。她只能等在梧桐街的樹下,從白天到黑夜,可是這一次,許寧一竟然一連兩個月都沒有出現。喜寶才后知后覺,她或許真的見不到許寧一了。
3
五年的時間很長,長到喜寶的頭發已經從當初的假小子頭變成長長的披肩發,長到許寧一已經從一個面色蒼白的街頭畫手變成現在妙語連珠的閃光少年。
五年的時間又很短,短到許寧一成了喜寶日復一日的美夢,像小品里說的那樣,眼睛一閉一睜,許寧一再次出現了。
可她始終沒有勇氣上前去問問他:嘿,還記得五年前那個陪你畫畫的女孩嗎?
這樣就像紫薇說:“皇上,您是否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她悄悄算了一下,每天清晨許寧一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出家門。喜寶掐好時間守在學校門口的第一個轉角處,不出一分鐘,許寧一準會騎著他那輛超級拉風的自行車和一群好哥們兒出現。他們騎車子也不老實,打打鬧鬧,口哨聲遍布在清晨的每一個角落。
課間操的時候,許寧一因為個子高站在隊尾,而喜寶卻因為個子最矮被分到隊伍最前頭。每次做轉身運動,喜寶都能看到許寧一在隊尾懶懶散散的樣子,他的胳膊腿似乎永遠都伸不開,眼睛瞇成一條縫,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樣子。
喜寶看得出神,往往會忘了轉回來,每次都要后面的人提醒。一連幾天,后面的同學終于忍不住順著她的目光朝后看,正好與雙手后背,一頭地中海發型的教導主任眼神相接。同學瞬間悲從中來,兩只眼睛惶恐地瞪著喜寶,問她:“你不會是在看教導主任吧,口味真重。”
喜寶也不解釋,反而笑瞇瞇地答非所問:“對呀,就是隊尾那個人,你不覺得他很好看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喜寶和許寧一是沒什么交集的,他坐在班級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她坐在講臺旁的第一桌,兩個人形成一個最遠的對角線距離。
喜寶成績不錯,次次考試在班級前十名,而許寧一則恰恰相反,他總也閑不住,得到空閑就要和伙伴們跑去操場打籃球。
甚至有一次因為逃課,他被班主任罰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整天。
那也是讓喜寶膽戰心驚的一整天,她借著幫老師整理試卷的由頭偷偷跑去教室外面看許寧一,她本以為許寧一會老老實實地罰站,沒成想她還是高估了他。
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哪還有什么人。
班主任視察的時候,喜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不停地給許寧一打電話,奈何對方就是不接,出于安全考慮,很多人見到陌生來電都不會接的。
喜寶忘了,她的電話號碼對于許寧一來說是陌生的。
最終紙還是沒包住火。
“你竟敢在罰站期間跑去打籃球!周五之前把家長找來,我要和他們好好談談。”班主任氣得吹胡子瞪眼。
許寧一雙手背后,頭抬得老高,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我爸媽最近出差很忙,都在外地,要不我把我小姑姑叫來吧。”
“你小姑姑?多小?”
“不小,八歲。”
“許——寧——一。”在班主任徹底發怒之前,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喜寶抱著一摞試卷從門口閃進來,直接站到許寧一面前。無奈她的個子實在太矮,怎么也表現不出一副保護許寧一的女俠姿態。
“老師您誤會了,許寧一同學沒有去打球,是我叫他幫我去給數學老師整理卷子的。”喜寶將試卷拿到班主任面前,“喏,您看,這些都是許寧一同學整理的。”
喜寶的解釋讓班主任的氣消了一大半,最終給許寧一的懲罰是一份三千字的檢討。
從辦公室出來之后,喜寶松了一大口氣,她剛想回教室卻忽地感覺肩上一沉,轉頭的瞬間差點撞進一個寬闊的懷抱。此時的許寧一離她很近很近,他彎下腰來的時候,喜寶甚至可以數清他的睫毛。
“好學生,送佛送到西,下次考試幫幫我唄。”
喜寶看著他越湊越近的俊俏臉龐,上面寫滿了男生專有的痞氣和賴皮,她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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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沒有什么變化是不可能的,比如每天早晨上學的路上,喜寶再遇到那個言笑晏晏的男孩,她還沒沖上去主動打招呼,對方就會把車子停在自己面前,大義凜然地說:“好學生,上來,載你去學校。”
他身上有好聞的雛菊味道,喜寶坐在車子后面,微風將這味道吹到她四周,她感覺自己好像被那個少年擁抱著一樣。兩條腿在空中蕩來蕩去,女生心底那些小興奮全部溢于言表。
許寧一摘下一邊的耳機遞給后面的人,耳機里傳來周董獨特的唱腔:“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
奇怪,許寧一什么時候喜歡起周董的風格了,喜寶清清楚楚地記得,五年前許寧一的隨身聽里都是張學友的歌。
人都是會變的吧,喜寶想。
但饒是如此,喜寶還是很喜歡很喜歡許寧一的,這種感覺比起五年前只增不減。
五年后的許寧一,眼中少了一抹憂郁。他樂觀開朗,很容易和周圍人打成一片,無論是誰提起他來都會說,許寧一啊,是那種你和他相處會感覺很舒服的人。
可這么平易近人的許寧一,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喜歡好好讀書。
為此,班主任特意在第一次月考之后將他的座位調到了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喜寶身邊,還特意囑咐喜寶要好好幫助許寧一同學。喜寶表面上點點頭,心里暗喜。
可是很快,她就沒有那么開心了。成為同桌之后,許寧一的作業是她幫忙整理的,書本上的重點是她用紅筆標記好的,甚至每次上課叫醒許寧一的任務,都是由喜寶來完成的。她發現,五年前,她見過許寧一最安靜的樣子是在樹下作畫,而五年后,似乎除了睡覺,許寧一同學就沒閑下來過。
她很少再看到許寧一拿起畫筆,不,不是很少,是再也沒有。
“你有喜歡做的事情嗎?”喜寶歪著頭問同桌。
他單手托著下巴想了一小會兒,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有啊,我喜歡做的事情可多著呢。”
“比如?”
“打籃球、打游戲、上網……”
“不……不是這些,有沒有安靜一點的?”
喜寶并沒有發覺,此時此刻的自己眼中有一團火,她緊緊地盯著許寧一,仿佛要把對方看個透徹。她是期待許寧一說出那個答案的,五年前的約定,她還記憶猶新。
“啊,我知道了。”許寧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有一個愛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安靜。”
“是什么?”喜寶迫不及待。
許寧一卻神神秘秘道:“你想知道的話,周末來公園的櫻花巷找我吧。”
霎時喜寶心臟跳得飛快,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嘴巴里跳出來,這個意思,是他想起來了嗎?
周末那天,喜寶特意提早兩個小時起床,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直到完全滿意才跑去公園赴約。趕到的時候許寧一早已經等在了那里,他穿一身白色運動服,頭上的帽子也是白色的,看起來干凈且清新。
可這樣的衣服,不適合畫畫吧?喜寶左看右看也沒看到熟悉的畫板和畫架,便問:“不畫些什么嗎?”
“畫?”許寧一一怔,后來想起了什么,“小時候我是學過一段時間的畫畫,可是早就封筆啦。”
“那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喜寶有些失落。
正是櫻花開放的時節,公園里到處飄滿了細小的花瓣,不少游客都在舉著相機記錄這美好,許寧一也不例外,他躺在草地上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正對著面前的大樹“咔嚓咔嚓”,樣子認真到連平時最青睞的品牌運動衣被弄臟也不在乎。
喜寶站在旁邊看得出了神,下一秒便被男生推到樹下。
“你隨意觀賞就好,不用看我這里,我會抓拍的。”說著就跑到不遠處認真工作起來。
喜寶這才知道,許寧一的攝影技術已經爐火純青到可以參加當地的影展,學校里很多活動宣傳照都是出自他之手,她一張一張地翻閱那些照片,每一張里面的自己都笑得花枝招展。
“以后我做了專業攝影師,聘請你當專屬模特。”許寧一一拍喜寶肩膀,給了她一個洋洋自得的表情,他的手觸及到自己肩膀時,喜寶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飛速劃過兩道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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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照片最終都被許寧一印成明信片,挑了一張最好看的送給喜寶當做生日禮物,一同送過來的還有兩張電影票。
那是部很老很經典的片子,多年之后重新上映,電影院里依舊座無虛席。
“為什么要放棄畫畫呢?”喜寶咬著可樂吸管,在聽到電影里的主角說每個人都有回不去的年少時光時,她情不自禁問出了這個問題,旁邊的許寧一假裝沒有聽到繼續看電影。
縱使是隔著昏暗的燈光,喜寶還是清楚地看到自己問出這句話之后,他本來拿著爆米花的手一頓。手上的爆米花掉落在地,她不死心,又問了一遍:“為什么要放棄畫畫呢?”
這個問題,許寧一一直閉口不語,不是他不想回答,是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直到兩周后學校組織了一次山野露營活動。
本來喜寶是不愿意參加的,但班主任在統計報名人數時,她用余光瞥到許寧一高舉的手,自己不自覺地就跟著他舉起了右手。
正是初秋,天氣有些涼涼的,目的地是在郊區的一座山上。爬到半山腰的時候一座古廟出現在眼前,大部分同學都選擇繞道而行,唯獨喜寶一個人走到佛前輕輕跪了下去,虔誠地拜了三拜。
“沒想到你還信這種東西啊。”許寧一的身后自身后響起,他背著一個大大的登山包,累得直喘粗氣。
“你不相信嗎?”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封建迷信要不得。”許寧一一擺手,便繼續跟著大部隊上山了,只留下喜寶一個人繼續保持雙手合十的姿勢,在原地愣了很久。
每當我誠心禮拜的時候,我才覺得這個世界是溫柔的。
五年前的聲音穿越時空,借著初秋的涼風,刺激得喜寶一陣陣心寒。
接下來的露營過程喜寶出奇地安靜,期間許寧一不止一次邀請她一起去拍照,他說這邊風景很好,拍出來一定是一組絕美的照片。
喜寶一概拒絕,只是將自己關在帳篷中。直到夜幕降臨,她才悄悄走出來,走到一塊空地坐下來賞月看星星。
“你是許寧一嗎?”
她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在靠近,不用回頭也能猜出腳步聲的主人。可理智總是在告訴她,那已經不是許寧一了,五年前的許寧一早就隨著櫻花巷的約定悄然遠去了。
五年前他淡得像是一幅水墨畫,總讓人產生保護欲,喜寶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那幅水墨畫中,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靜下心來。旁邊有人坐了下來,伴隨著一聲重重的嘆息,將喜寶心中最后一點寧靜打破。
“我不是許寧一。”
他不是許寧一,他只是因為一些事情頂替了這個名字而已,至于他的本名,他自己也已經忘了。
那時候他還生活在孤兒院,他是因為先天性疾病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過著孤獨而又燥亂的生活,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世人的生活紅橙黃綠藍靛紫,唯獨他只有黑色,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色彩。
直到某天,院長興沖沖地告訴他,有個孩子愿意捐獻自己的器官給他,或許很快他就可以重見光明了。那個孩子就是真正的許寧一,和他一樣,有著先天性疾病,只是他最終沒能活過十二歲。
臨死之前,許寧一將光明賜予他。
后來他被那孩子的父母收養,他的名字被改成許寧一,從此他是寧靜而致遠的寧,一見鐘情的一,他要替那個男孩活在這個世界上。他開始模仿許寧一的穿著喜好,竟意外地和他越長越像,他也曾代替許寧一去學畫畫,但無奈實在沒有天分,最后父母搖著頭說,“算了。”
那一刻,看著他們落寞的表情,難過不是沒有的。
他感覺到有幾滴濕潤的液體滴到自己手上,很快被晚風吹干。旁邊的女孩早已淚流滿面,她本來靈氣逼人的眼睛,此時已經被淚水浸透。
許寧一左胸膛沒來由地一疼,他想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手剛到空中就被對方無情地打掉。山頂的夜并不黑,月亮高懸空中,把這個地方照得亮堂堂的,許寧一看到盈著淚珠的那雙眼睛里除了哀傷之外盡是憤怒。
“騙子!”
她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身離去,一句別的什么話都沒有留下。
一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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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回來之后,許寧一消失了一陣子,那段時間喜寶經常望著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發呆。她發現自己很想很想和那個男生說話,相處這么久,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許寧一的存在,相較于五年前臉色蒼白的那個少年,現在陽光開朗的許寧一更讓她念念不忘。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許寧一去了哪里。
在這之前,許寧一在露營回來的路上曾找過一次喜寶,在車上他挪了好幾個位置才挪到喜寶身邊。他將一只耳機摘下來塞到女孩耳朵里,可還沒等周董將那句“哪里有彩虹告訴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還給我”唱完,耳機就被女孩拔出來扔到一邊。
她冷冷地說:“我更喜歡張學友。”
那天許寧一失落到極致的表情她應該很長時間都不會忘記,可她還是說了,不知道是因為被欺騙而憤怒,還是別的什么。
可后來轉念一想,許寧一似乎并沒有欺騙過她。
只是她一直活在五年前不愿向前罷了。
回憶自己十幾年的生活,喜寶只能想到“平淡”兩個字,泯然眾人的長相,普普通通的家庭,唯有成績可以拿出來驕傲。
若非要說生活里有什么亮點,那一定是與許寧一的別后重逢。
等喜寶將這些事情想通,她在辦公室里聽到了關于許寧一的消息,兩個老師的談話全部落入她的耳中。
“許寧一同學這么長時間沒來是轉學了嗎?”
“不是啊,聽說是他家人的忌日快到了,所以回老家掃墓了。”
“聽說他父母對他不太好啊。”
“是啊,怪不得上次我讓他叫家長,他一直推托說沒時間呢。”
兩周后,許寧一再次出現了,他頭發剪得很短,臉部輪廓更加分明,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也清瘦了不少。
跟著許寧一回來的,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他說他準備考B大的攝影系,從現在到高考前都要在外地培訓,可能不會回學校了。
喜寶突然覺得很難過,在許寧一坐下之后,她悄悄遞了張字條過去:“那個……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是啊。”許寧一朝他咧嘴一笑,兩眼彎彎,“再回來應該是高考了,你要加油啊,洪姑娘。”
他叫她洪姑娘,一如五年前。剛見面時她自我介紹說叫洪喜寶,很多同學都聽成紅細胞,那時候許寧一總會微微一笑說:“女孩子叫這個名字太難聽了,那我叫你洪姑娘好了。”
洪姑娘,聽著隱隱有金庸小說中的俠者之氣。
“去B大也是許寧一的心愿之一,我肩負著替他看世界的使命,當然要代替他完成心愿。”
許寧一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褪去,他應該是想去A市的吧,喜寶曾在他的書桌中發現很多關于A市大學攝影系的資料。
喜寶突然覺得很難過,像是一口氣喝完了一整杯苦咖啡,味道猶在齒間苦得她說不出話來。她繼續在字條上寫:“那我以后可以去B大找你嗎?”
許寧一眼中一閃而過一絲光亮,他嘴角的笑容更加迷人了,不停地跟喜寶說這些日子的事情。
他說許寧一的骨灰葬在老家的山里,那里風景很好,他一定會喜歡。
他說這段時間他跟著爸媽回老家,在路上提起了考大學的事,父母一致同意他去B大。
他還說:“喜寶,如果你來找我,那我一定會很開心的。”
就像夸父追逐太陽那樣充滿希望。
7
喜寶在許寧一離開之前去了一次他的家,她這才知道原來許寧一家離梧桐街并不遠,甚至站在他家陽臺上就能看到最茂盛的那棵梧桐樹。
許寧一的家很大,裝修豪華,到處擺滿了照片。
喜寶指著一張小孩子的照片打趣:“你小時候好可愛啊。”
許寧一只是搖搖頭說:“這是真正的許寧一,不是我。”
這屋子里的照片,沒有一張是他。
許寧一的父母很熱情,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喜寶,席間許媽媽一直在給她講許寧一小時候的事情,一邊講一邊笑。許寧一多次制止她都未果,只能任由母親拉著喜寶說個不停。
從許媽媽的只言片語間,喜寶發現,她說的并不是許寧一,哦不,應該說她口中那個乖巧可愛的兒子是五年的的許寧一,雖然那個孩子已經離開。但她似乎并不相信這些事情,信誓旦旦地說面前這個就是她最寵愛的兒子。
飯后喜寶走到許寧一的房間,那一排書架上裝滿了那個少年的夢想,他似乎去過很多地方,那些照片和喜寶之前在展覽上看到的作品很像,甚至比那些出自名家之手的照片還要好看得多。
最上面的一排架子上,擺滿了有關櫻花巷下的春景的照片,不知道他去過多少次那個地方,又在那里留下多少次深刻的記憶。
突然,一個金色的鈴鐺映入眼簾,喜寶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曾經送給許寧一那個象征平安的小象,怎么會在這里?
“他離開之后,媽媽的精神有一些不好,她一直覺得許寧一沒有死。她清醒的時候就不會理我,糊涂的時候就會把我當成他,但我寧愿她是糊涂的。”許寧一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身后,“縱使我再怎么淘氣,再怎么闖禍,她也只會溺愛我,因為她一直覺得是她欠了兒子的。”
他是被愛的,但這份愛總是在另一個人的陰影下,喜寶覺得心里很難過,兩行液體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她不知道一個人的心里承受能力要有多強大,才能在黑暗中成長后還能保持樂天派的性格,也不知道每當面對清醒時的母親投過來的復雜目光時,許寧一是如何將這份難過咽在心中。
許寧一沒有停下來,,風透過窗戶將鈴鐺吹得叮當響,“這個鈴鐺,是你送給許寧一的,還記得吧。”
“我在他的遺物里找到,其他的東西都被爸媽鎖起來了,我偷偷將它藏了起來,因為我曾在許寧一的畫作中看到過一個女孩的肖像,備注是你的名字。我想,他是想把這個鈴鐺留下來的吧。”
“他好像很喜歡你啊,那張畫他保存得很小心,一絲褶皺都沒有。”后來他才知道,當初許寧一曾被斷定不可能活過那個夏天,但奇跡卻出現了,他想,一定是有人給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恩,我也很喜歡他。”女孩的聲音自身后響起,糯糯的,帶著點鼻音。
突然,許寧一覺得腰上一緊,一顆小小的頭顱抵上他的后背,那女孩努力踮著腳環緊了他,輕輕地說,“沒關系,沒關系,都過去了。”
她已經不想糾結面前這個人到底是姓甚名誰,用他蹩腳的演技扮演另一個人的角色,那些只是很美好的過去。
“我很喜歡五年前的許寧一,他安靜得不可方物,可那終究是五年前,我想我不該總把自己陷入這樣的回憶中。”
她現在想牢牢抓緊的,是面前這個不被父母喜歡卻依舊樂觀開朗的少年,他會在清晨停下車子說,好學生,上來,載你去學校,也會挎著單反像個文藝青年一樣到處拍照,他的眼睛很亮,像縱橫溝壑中的一汪池水。
她突然想謝謝五年前的少年,謝謝他將面前這個人冥冥之中帶到自己面前。
他也是很喜歡這個少年的吧。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五年后的許寧一說,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聽?”
她故意搖了搖手中的鈴鐺,直到把窗外的梧桐樹全部叫醒。
編輯:鴨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