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顏推薦:一屋,一人,眾獸,向往自由與安靜的麥粒粒,被這樣的許洛深深吸引,遠離喧囂和煙塵的愛情,簡單而又美好。有人會問,他們不會感到孤獨嗎?其實,這世間有許多“孤獨”的職業,有人卻甘之如飴,所以他和她,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湊到一起啊。
一
今年的夏天異常炎熱。
麥粒粒躺在屋檐下的搖椅上昏昏欲睡。
山間綠意茫茫,草木生機勃勃,蟬鳴不絕,大有齊聲合奏之勢。
“許洛,許洛。”
突然響起的聲音令麥粒粒渾身一僵,她立馬起身張望,周圍卻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她輕嘆一口氣,轉頭看向庭院里的一棵古茶樹,那里掛著一個鳥籠,里面有一只鸚鵡。
“許洛,許洛。”
果然。
明明已經上過很多次當,還是會被騙,她真不知道是該說自己太傻還是思念太盲目。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灑下來,細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麥粒粒微瞇眼睛,抬手擋住刺眼的光線,太陽可真大啊。
記憶里,她和許洛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樣一個沒有一絲風的下午。
仔細算算,這已經是許洛離開后的第三個夏天了。
二
故事的源頭還要追溯到大三的那個暑假。
那一年,麥粒粒去了鄉下奶奶家避暑。
只是閑不住的麥粒粒在陪奶奶嘮了三天家常之后實在有些乏味,她草草地涂了一遍防曬霜就興沖沖地朝大山進發。
山里清幽,微風習習,麥粒粒仰頭閉眼,將手臂大大張開,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和大自然來個親密接觸。
“不要動!”
身后倏然響起的聲音令她一驚,整個人頓時像里約熱內盧的基督像似的僵在當場,只是懸在半空的右腿增加了不少滑稽感。
下一秒,麥粒粒就看到一個有著一頭利落短發的男生出現在她的腳邊,他骨節分明的雙手還從地上抱起一團不明生物。
“這是什么?”
“紅腹角雉,你難道不認識?”
麥粒粒啞然,暗自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為什么就應該認識。
見她沒有反應,對方這才將視線移向麥粒粒,他上下一掃,眼睛里便流露出了然的意味:“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是當地人。”
麥粒粒撇撇嘴:“我奶奶住這邊,我只是暑假過來玩。”
男生敷衍地點頭,隨意地“哦”了一聲,便徑直調頭往回走。
“哎,你這就走了?”
男生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解釋:“它受傷了,需要緊急處理。”
麥粒粒望著男生急匆匆的背影,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緒從她心頭一閃而過:“我也去。”
一路上,麥粒粒問東問西,倒是知道了不少——男生名叫許洛,比她大三歲,現在是當地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工作人員。
“其他人呢?”
“只有我一個人。”
麥粒粒有些驚訝地抬眼看他:“哎,不會寂寞嗎?”
“身邊有這么多動物陪伴,哪有什么寂寞。”
許洛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帶笑,眼睛噙滿溫柔,手下正細致地處理紅腹角雉腳踝的傷口。
一屋,一人,眾獸,這人還挺有意思的,麥粒粒心想。
三
炎熱的夏天一過麥粒粒便迎來了大四,而這也意味著秋季招聘會的開始。
雖然父母想讓麥粒粒進公司上班,但她內心十分抗拒這種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活。
要是有什么無拘無束的工作就好了。
雖然內心這么癡想,麥粒粒還是跑了不少宣講會。這天,她和室友相約去一個房地產企業的招聘會。遠遠地,她就瞧見一群人圍在大門口的一個演講宣傳板前。
“許洛,一個人的野生動物救護中心。”
走近張望的麥粒粒一邊念標題一邊往下看,視線猛地滯在宣傳板上的照片上。
這,這人不就是自己暑假里遇到的那個男人嗎?!
“怎么了?”
麥粒粒看看室友,又看看宣傳板,心下一橫,說:“你去吧,我想起我還有其他事。”
演講廳是一個能容納100人左右的中型廳,麥粒粒從后門溜進去,找了個邊角位置坐下。
其實在那個暑假里,兩人之后又遇到過幾次,不過都沒能說上多少話。許洛好像每天都很忙,不是在巡山,就是在那間水泥房里照料各種動物。
麥粒粒出神的當口,前面已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許洛不疾不徐地上臺,面帶微笑,西裝革履的正經打扮襯得整個人都風度翩翩。
許久未見,麥粒粒的心臟不知為何就漏跳了幾拍。
“野生動物救護,不是一份普通意義上的工作,更需要一顆熱愛關切動物的心……
“救助過程不僅是在挽救一條生命,也是在尋找自己的人生意義。
“處理動物傷口時,也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
許洛舉止從容大氣,他先是生動地介紹了救護中心和野生動物的情況,隨后又風趣地回答了不少同學提問。整個過程張弛有度,倒一點沒有乏味無聊的感覺。
看著臺上閃閃發光的許洛和他身后不斷滾動的動物照片,麥粒粒的胸腔漸漸被一種熱烈的情緒填得滿滿當當,一直縈繞心頭的迷茫更是在不知不覺中消散殆盡。
麥粒粒想,她大概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久不見,許洛。”演講一結束,麥粒粒便上前打招呼,“我想去你們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應聘。”
只是當她開門見山地說明自己的想法之后,對方卻沒有她想象中的欣喜。
許洛嚴肅地看著她,問:“認真的?”
“當然。”麥粒粒點頭如搗蒜。
“為什么做這個決定?”
麥粒粒便把自己剛剛聽他演講深受感動的情緒添油加醋地說了個七七八八,不過這依舊沒能讓許洛緊鎖的眉頭舒展幾分。
“如果你真正關心動物,并愿意將之作為夢想倒還有可能。”許洛頓了頓,接著說,“但我想你大概是一時興起,所以勸你趁早放棄,這條路不適合你。”
這段話讓她很是受挫,麥粒粒不服氣地反駁說自己是愛動物的人。
但許洛只是搖搖頭,也不再和她爭執。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麥粒粒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許洛刮目相看。
四
如果說之前的她還對家人的意見有些許顧慮,現在則是真正下了狠心。
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一點,她每天的學習計劃都排得密密麻麻,簡直比高考備戰還要拼命。
她時時關注著招聘情況,雖然每年國家公務員的缺口不小,但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招聘卻不算多。
麥粒粒也不指望能錄到許洛所在的救護中心,只要距離不遠就行。
“這么用功是心有所求嗎?有喜歡的工作了?”室友問。
麥粒粒臉頰微紅,笑笑不回答,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室友這話算是說對一半,只是她心有所求的不止是工作,還有一個男人。
就算她和許洛現在所處的世界不同,但為了接近他,麥粒粒還是想拼命努力一下。
每次累了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地去看桌上的臺歷。那是前段時間她從老家收到的快遞,寄件人是奶奶,但這上面明明印著“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員工用”。
原來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下子,麥粒粒的底氣就更足了。
填報崗位意向的時候,麥粒粒又看了一遍招聘信息,鼠標一點點下滑,在找到“救護中心”的字眼后,她卻驀地愣住了,最后一欄居然出現了許洛所在的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選項。
麥粒粒呼吸一滯,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還真是一個一點也不坦率的人。
經過無數個不眠之夜后,麥粒粒終于收到了好消息。
報到的那天雨后初晴,遠處的天邊還掛著一道若隱若現的彩虹。
“許洛,我來了。”
當麥粒粒提著行李出現在許洛的眼前時,她看到對方臉上露出了她期盼已久的贊賞神情。
但很快,許洛就收好情緒,一本正經地假咳兩聲說:“先帶你去宿舍,條件不算好,希望你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
等到麥粒粒將房間收拾好,一抬眼她就看到正在院子里忙碌的許洛。
明媚的陽光穿過薄薄的白云,微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斑駁的光影之間,她看到那人周身搖曳著金色的光暈。
一切都美好極了。
終于,終于來到你的身邊,許洛。
五
麥粒粒在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工作隨即正式開始。
每天,她都要和許洛查看一遍救護中心現有動物的情況,如果動物符合條件就會在山上放歸。剛開始的時候,麥粒粒經常會因為自己悉心照顧的動物離開而躲在一邊偷偷抹眼淚。
“沒關系,難過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畢竟自己傾注了感情,我最開始的時候也會難過。”
許洛的體貼讓她倍感溫暖,麥粒粒也就不再遮掩,有什么情緒都大大方方地流露。
每周會有一兩次的巡山,路上他們時不時會發現盜獵者的痕跡和來不及救治的野生動物。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將這些人繩之以法。”
只有在這種時候,一向溫和的許洛才會表現出憤慨的一面,眼里的火光似乎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他心疼野生動物的悲慘遭遇,另一方面則是由于他的父母,兩人曾經都是野生救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在追捕盜獵分子的路上發生車禍而雙雙離世。
當時剛剛步入社會的許洛毅然放棄了高薪職業,決定接過父母的擔子,來到了這個走私野生動物最為猖獗的地區。
這些事情是過了很久之后許洛才告訴她的,說起這些的時候他語氣平和,眼睛像一灣安靜的湖水。麥粒粒卻只覺得一顆心被揪得發疼,很想抱抱他。
當然救護中心也有空閑的時候,這種時候麥粒粒很喜歡去逗弄許洛養的一只鸚鵡“小六”——聽說它是幾個月大的時候被他救回來后就一直養到現在。
“小六”會說話,而且對著許洛時說得更歡,但輪到她時,它卻總是很大爺地把頭扭向一邊,更別指望開口了。
“你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麥粒粒圍著“小六”打轉,語氣哀怨。
要不是“小六”是公的,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它當作了情敵。
“你們可以上臺演相聲了。”每每這個時候,許洛總是笑得特別開心,眼睛彎成一道迷人的弧度,輕而易舉地就撩動麥粒粒的心神。
雖然之前對她潑過冷水,但等到麥粒粒進來之后,許洛一直都很照顧她。
備考的時候,麥粒粒猜想過和許洛一起工作的場景會是多么美好,但實際生活了幾個月之后,她發現許洛比她想象的更美好。
這樣的生活讓她很是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
奶奶也會經常過來看望她,手上拎滿種類繁多的食物:“小許啊,真是不好意思,粒粒就要多多麻煩你了。”
每當這時,麥粒粒總會假裝在不遠處忙東忙西,雖然她表面一副不甚留意的樣子,但兩只耳朵豎得很高。她實在是太在意許洛對她的評價了。
“麥粒她很能干,給我減輕不少工作,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
“麥粒非常適合照顧動物,心思很細也有愛心。”
麥粒,許洛很喜歡這樣喊她,不知道是嫌疊字麻煩,還是無心之舉。
但麥粒粒很是受用,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叫過她,這樣一來就仿佛成了許洛的專屬稱呼似的。
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六
八月初的時候,村民送來一只受傷的小猩猩。
在此之前,麥粒粒已經將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工作都熟悉了個大概,每天的動物身體檢查也可以由她一人負責,不過許洛始終還沒有允許她單獨去處理動物傷口。
但那天正巧碰上許洛外出,麥粒粒就決定自己先做個緊急處理。
只是她才將將做好準備工作,就被推門而入的許洛撞個正著。
“你在干什么?!”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麥粒粒嚇了一跳,她手臂一抖就被掙扎的小猩猩咬出一個口子。
許洛眼神一凜,急急走到她面前查看傷勢:“我給你說過多少次,處理傷口這種事你還不能做,而且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要保護好自己。”
“沒事,問題不大。”麥粒粒將手背在身后,打算小事化了。
“現在就去醫院檢查,還要打破傷風針。”許洛的態度異常堅決,聲音里甚至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顫抖。
麥粒粒咋舌,心想這也有點太小題大做了。只是在觸及到許洛滿眼的緊張之后,她還是點點頭,老實地跟在他的后面。
天陰沉得厲害,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莫名的壓抑。風很大,吹亂了麥粒粒的頭發,一如她心亂如麻的思緒。
這是麥粒粒第一次見到如此生氣的許洛,他臉色冷峻,緊皺的眉頭擰成了一股似乎無法解開的麻繩。她有些想不明白導致他如此驚慌的根源在哪兒,畢竟劃個口子這種事很常見,但許洛如臨大敵的態度就仿佛麥粒粒踏過了他心底某條絕對不能逾越的界限。
到了醫院之后,許洛拉著麥粒粒輕車熟路地上了三樓。他和那個醫生似乎很熟,只是兩人交談的時候卻又將她隔在門外。
周圍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嘈雜聲。麥粒粒低頭看受傷的地方,手心里還殘留著許洛的氣息,熱熱的,很溫暖。
這些行為是源自關心吧?她抿緊嘴唇若有所思,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許洛的出發點大概是因為喜歡自己呢?
七
救護中心處于東南地區,是臺風經常光顧的地方。
氣象臺發布臺風預警的時候,麥粒粒正窩在奶奶家過周末。不過才下午三點,外面卻暗如深夜,一場風雨正在路上。
麥粒粒看看窗外狂風大作,心跳得異常地快:“奶奶,我回救護中心了,許洛一個人我不放心。”
不顧奶奶的勸阻,麥粒粒隨便披了件雨衣便沖出去。原本半小時的路程她花了一個小時,一踏進大門,她就看到提著兩個籠子往屋里走的許洛腳下一滑,下一秒便直直栽倒在地。
麥粒粒驚呼一聲,趕忙跑過去:“你沒事吧?”
“你怎么來了?你沒看見山洪預警嗎?”許洛沒有在意自己的情況,反倒對麥粒粒的突然出現很是震驚。
麥粒粒明白許洛的擔心,便沖他微微一笑:“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許洛眉頭緊蹙,顯然不這樣認為,但隨即響起的驚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麥粒粒扶著許洛往椅子的方向走去,說:“你不要動了,還有什么事沒做完?”
許洛嘗試著抬腿,似乎在判斷問題的嚴重程度。片刻后他還是只能嘆口氣,拜托麥粒粒把剩下的活都干了。
大雨如注,猛烈的狂風將窗戶吹打得“啪啪”作響,一墻之隔的室內卻是一派歲月靜好的閑逸,空氣里甚至還流淌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
一切都收拾妥當后,麥粒粒端了個小板凳坐在許洛旁邊,慢慢地替他按摩扭傷的腳踝。
雖然許洛極力拒絕,她還是堅持:“上次我乖乖去了醫院檢查,這次也該你聽我的了。”
這樣一說,許洛就找不到什么理由再推辭了。
麥粒粒先用毛巾熱敷了一陣,隨后再按摩許洛紅腫的地方,期間還時不時問他的感受。
“麥粒,沒想到你還會按摩,以后誰娶到你可是享福了。”
麥粒粒微滯,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試探性地發問:“不如你把我收了啊?”
“這個玩笑小姑娘可開不得。”許洛輕聲笑起來,顯然沒把她的話當真。
麥粒粒喉嚨一澀,心頭倏地涌上一股危機感,再這樣下去的話許洛就真的只會把她當作同事對待了。
“不是玩笑。”麥粒粒深吸一口氣,仰起頭直視他,“許洛,我喜歡你,一見鐘情。”
沉默,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洛沒有說話,嘴角的笑容卻立刻消散了。
麥粒粒的感情,雖然他隱隱有所察覺,但沒有在意,或者說他不能放任自己去注意。
“其實我并不值得。”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洛臉上露出苦澀,聲音輕得仿佛嘆息。
“怎么會不值得,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我真切地感受到你是怎樣一個人,你如果能走進我的心里,你會知道你是怎樣地好。”
麥粒粒的這些話直白又真摯,許洛卻將視線移向院子里的古茶樹,臉上帶著一個凄然的微笑。
半晌,他將腿從麥粒粒的手中撤出來,輕聲說:“對不起。”
“為什么?”
許洛沒有回答,他猛地起身,扶著墻壁走向里面的房間,留下一個微微顫抖的身影。
“啪”的一聲,麥粒粒剎時間就聽到了自己猝然崩塌的心碎聲音。
八
許洛的拒絕讓她很沮喪,一連幾天,麥粒粒都待在奶奶家。
盡管她極力掩飾情緒,奶奶還是看出了異樣。
第四天一早奶奶就將麥粒粒從被窩里拖了出來,說是有話要和她談談。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坐在沙發上,還沒張嘴,奶奶的聲音就先響起來。
“你喜歡許洛?”
麥粒粒大驚,昏沉的大腦一下就清醒過來,隨即她便意識到奶奶應該私下去找過許洛。她呼吸一滯,有些遲疑地點頭。
“放棄吧,這樣對你們倆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怎么連奶奶也會這么認為,麥粒粒干笑一聲,隨即就起身準備出去,她不想在這件事上和奶奶發生爭執。
然而接下來奶奶說的話讓她立馬止住了腳步。
“許洛,他是艾滋病患者。”
麥粒粒一怔,很是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奶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么。
“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
天邊的太陽漸漸西下,室內的光線愈發暗淡,而麥粒粒的心也不知何時沉到了谷底。
原來,在許洛十三四歲的時候,救護中心曾收容過一只受傷的大猩猩。
在救護中心做了臨時處理之后,猩猩就由許洛父母緊急送去了市里,放了學的許洛一個人好奇地圍著還未整理的手術臺打轉,麻醉完的注射器放在桌上,他湊過去看的時候卻不小心被帶血的針頭扎到了手背……
年幼的他哪里知道這會有多大的風險,不僅自己沒在意,他也沒有向父母提過這件事。
直到大學期間的一次意外生病,他才將艾滋病檢查出來。
所以,許洛對她說,他不值得。
因為他已經沒有資格去談一場正常的戀愛。
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也灑在麥粒粒慘白的臉上。她在沙發上呆愣地坐了幾個小時,直到奶奶招呼她去吃晚飯,她才如夢初醒般渾渾噩噩地站起來。
吃飯,洗碗,洗澡。
浴室里的水蒸氣彌漫了整個空間,麥粒粒木然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雙眼紅腫,神情憔悴。
就這樣了嗎?她問自己。
這已經是盡頭了嗎?她問自己。
視線下移,麥粒粒看到脖子上的鸚鵡項鏈——這是前段時間許洛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據說為了找到鸚鵡形狀,他還來回去了市里幾次。
不行!
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
這只是許洛單方面的想法,他并不能替她做決定。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更何況許洛還沒有正面回應過她的感情。
難道艾滋病患者就不能談戀愛了?
她絕對不認可這樣的觀點。
九
這樣一想,麥粒粒的眼睛突然就亮起來,籠罩心頭的烏云也一掃而空。她猛地拉開浴室門,只趿了一雙拖鞋就踉踉蹌蹌地沖了出去。
遠遠看去,閃著昏黃燈光的救護中心仿佛一個燈塔般指引著麥粒粒。
“我都知道了。”麥粒粒氣喘吁吁地跑進去的時候,許洛正趴在桌上小憩,“但是,沒關系,我還是喜歡你,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許洛的身子瞬間繃直,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與其擔心以后,不如過好當下,不是嗎?”麥粒粒鄭重地朝許洛走過去,而后又停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如果僅僅因為害怕未來就邁不開嘗試的步伐,豈不是很可惜?”
許洛說不出一句話,臉上卻因為她不顧一切的態度而有片刻失神。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你也喜歡我,對嗎?”麥粒粒將最后的一步距離縮減到零,張開雙手從身后抱住了許洛。
許洛沒有動,任由麥粒粒緊緊抱著他。這個擁抱,讓長期一個人的許洛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半晌,許洛轉過身看她,笑得有些無奈,但眼睛里滿溢著溫柔和疼惜:“我真怕你以后會后悔。”
月光從木質的小窗戶里斜斜地照進來,拖長了地上兩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直面內心之后,許洛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他們總是笑著,鬧著,似乎沒有一絲煩惱,沒有一點憂傷。
麥粒粒偶爾會想,如果他們早點確認彼此的感情,幸福是不是會來得更早?但轉頭一看身邊的許洛,她便又覺得眼前的生活已經足夠幸福。
夏去冬來,天氣一天冷過一天,連帶著許洛也不小心染上了風寒。
“怎么吃了藥卻不好?去市醫院檢查一下吧。”每次麥粒粒這樣說的時候都會被許洛以工作忙之類的理由擋掉。
直到有一天,提前回救護中心的麥粒粒撞見許洛咳了血,這才讓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是一般的流感?是……”麥粒粒喉嚨一澀,發現自己竟無法將心里的猜測說出來。
許洛站著一動不動,但并沒有反駁。
“馬上住院!”麥粒粒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
十
麥粒粒每天傍晚都會去醫院。
許洛住院后的半個月來,情況時好時壞。雖然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但每次麥粒粒一去,許洛的臉上都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等你出院了,我們抽時間去旅游好不好?”這些天麥粒粒總是在做著各種計劃,之前她根本不敢提及的未來卻因為許洛的住院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想去哪里?”
一直都對這類計劃避而不答的許洛第一次有了正面回應,這讓麥粒粒覺得一切都并不是沒有轉機的可能。
“哪里都行,只要我們一起。”一看見門口站著的護士,麥粒粒就意識到今天的探視時間又到了,“對了,有沒有想吃的菜,我明天給你帶來?”
許洛微愣,半刻后才淡笑著說:“都可以。”
回去的路上,麥粒粒的心少見地跳得很快,心里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慌亂感。
她總覺得今天的許洛不太一樣,雖然他像往常一樣笑著,但他的眼睛仿佛起了一層霧,連帶著這個笑容都變得模糊。
麥粒粒忽地想起前段時間,許洛給她仔細講解了每一種動物的情況,領著她走遍了管轄區里的每一個角落,還終于放手讓她去處理動物的傷口。
當時她只覺得是自己進步明顯,卻沒有去細細思考這些舉動背后的深意。
但是現在……
不對!像是猛然意識到什么,麥粒粒像瘋了一般往回跑。
夜晚的醫院冷冷清清,沒有任何聲響,空氣里是死一般的寂靜。待到麥粒粒推開病房,床上卻空空蕩蕩,完全沒有一點睡過的痕跡。
人呢?
麥粒粒心下一沉,脫力般跌坐在許洛床邊,目光落在一側的書桌上,那里有一封信:
麥粒,很抱歉,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去往打擊盜獵一線的路上了。
其實這個事我很早就在考慮了,但因為放心不下這個救護中心,所以一直在猶豫。這個時候你出現了,你那么善良那么認真,不僅能很快地掌握工作要領,還耐心地給村民答疑解惑。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能安心地離開,相信你現在一個人也能很好地照顧好這個救護中心。
你真的很棒,我也很喜歡你。這段時間大概是我過得最開心的日子了,謝謝你的出現。
但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我的病情開始惡化,我不想讓你看到那個樣子的我,也希望自己在剩余的生命里能夠再燃燒一些光亮,所以,對不起。
抱歉,我并不能給你帶來一個幸福的未來,祝福你以后遇到那個能夠真正和你攜手共度余生的他。
救護中心也拜托你了,謝謝。
許洛。
不行啊,許洛。
我一個人不行的。
你怎么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
我們明明已經說好了要一起去面對的。
麥粒粒將信貼近胸口,眼淚流下來。
一陣晚風吹起,先前還明亮的月亮被飄來的烏云遮住半邊身影,夜更深了。
十一
許洛離開了。
麥粒粒之后再也沒有聽到任何關于他的消息。
如許洛所希望的那樣,她一個人在救護中心忙碌著。
春去秋來,她現在已經能很熟練地處理動物傷口,村民的保護意識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救護中心里的受傷動物不再像以前那么多。
對了,“小六”最近也開始搭理她了,雖然多數時間它都只是在喊許洛的名字。
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麥粒粒沒有在外人面前過多地提起許洛,只是盡心地挽救每一個生命,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許洛的日子,但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她會想念每天清晨,自己被許洛溫柔地從被窩里抱起來的感覺;想念他寵溺地揉自己的頭發,然后給自己一個甜甜的親吻;想念工作的時候自己偷看許洛,被他發現后空氣中彌漫著甜蜜的溫馨……
她喜歡許洛抱著她在院子里蕩秋千,蕩起來的時候許洛會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仿佛兩個人的心都碰在了一起。秋千蕩得好高,有一種伸手就能觸到蔚藍天空的錯覺。
那些幸福時光還會回來的吧,麥粒粒堅信著,她每天都會在院子里的搖椅上坐一會兒,因為這個角度能看到比例最協調的風景,因為這個位置是她和許洛最喜歡的位置,因為這個方向,能一眼看到走近救護中心的人。
也不知道失望了多少次,女孩還是從搖椅上坐起身來,遠方有人影漸漸清晰。
這次,會不會是你?
編輯:十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