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花扇》里這么唱: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唱詞正應了“醫藥廣告演員”胡祖秦的真實境況。因涉嫌虛假廣告罪,胡祖秦被淮安警方刑事拘留,目前案件仍在進一步偵辦之中。
坍塌的神醫高樓不只這一幢。在這之前,芒硝治病的胡萬林,紅薯排毒的林光常,拍打拉筋的蕭宏慈……從蜃樓到廢墟,從神話到笑話,那神醫方進入高墻去,這鬼怪緊跟上,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鬧劇一再上演,刑拘、判刑的重拳出擊、重典治亂,還是擋不住神醫的層出不窮。還記得胡神醫,在“裝神、入獄、出獄、再裝神、再入獄”的循環中神勇不減。
打擊假神醫之惡行,追究假神醫背后利益鏈條之無良,譴責監管之漏洞,似乎是不夠的,神醫高樓不是建在沙灘上的,百姓的認知才是高樓砌得起來的根本。
先說普通人群,遇點小病,得了慢病,最恨醫院從掛號開始的種種麻煩,最喜世間一切簡單有效的辦法,只需廉價付出,就能買得到、做得成的圓滿。“得病不用吃藥,廚房賽過藥房”,這一類神醫慣用語最得人心。
我的一個大學同學,本科學了五年臨床醫學的她,居然天真地和我討論,除了要動刀子的毛囊移植之外,涂點什么、抹點什么能長出來長又亮的睫毛呢?在閨蜜們的推薦下,網購廣告的蠱惑下,她到底還是買了幾管“生睫靈”一類神藥。仔細想來,她唯一能把持住的,做得好一點的,無非有個節制,花幾十元就打住了,誰再來推銷都沒用,都騙不走她的銀子,如此而已。
研究一下網上若干神醫推薦的若干神藥,價格并不都是天價,反而是便宜得出乎意料,但銷量大得嘆為觀止。這就是賺我同學這樣一類人的錢吧,沒幾個錢,試一試無妨,沒用也就一笑置之,原本也沒當真,算是養活大健康產業的捐贈吧。
再說那些久病不愈,或者身患絕癥的人。這些人渴望健康,病急亂投醫的絕望和執著,非親歷者不能理解,明知山上全是紙老虎,還是一心想著自己能遇到真家伙,被騙了一次都不一定甘心,心甘情愿繼續用大把銀子供奉神醫的謊言,買來一份生的希望。
當年我進入醫學院時,充滿激情地誦讀“性命相托,健康所系,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再之后當了大夫,就進入了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的慣常狀態,看到了醫學的局限,懂得了醫學的無能為力,體會了醫生束手無策的痛楚。很遺憾,這種局限和無奈,并沒有通過媒介傳播深入人心,媒體更愿意傳播的是懸壺濟世的妙手回春。這樣單向度傳播的后果有兩個,一是病人對醫院的過高期待,增加了醫鬧產生的風險;二是病人經歷了自身求醫無門的失望后,義無反顧跳進假神醫的陷阱。
說來說去,我就是想強調一點,假的、真的神醫都是不存在的,歷史上的神醫就只是一個傳說。研究人類自身疾病的醫學,在過去一百年間迅猛發展,但依舊剛剛起步,對人本身知之甚少,對不少疾病的病因、病理都不甚了解,這是媒體很少說的真相,這是醫生不得不承認的尷尬,這是老百姓不愿相信的事實。通俗的話樂觀地說,三分之一的病是治了會好的,三分之一的病是治了也不好的,三分之一的病不治也會好的,正規醫院尚且如此,江湖神醫都是忽悠,但凡宣稱無所不能、包治百病的神醫神藥,定是板上釘釘的騙子。
假神醫們倒下一茬又一茬,但神醫的目標人群還是沒有完全明白過來。不求那么明白,不求拒神醫神藥永不沾,能像我同學一樣明白,花點小錢,幾十上百塊錢,買個心理安慰,做得到淺嘗輒止,做得到收放自如,就足夠了。知道醫學的能與不能,就懂得自己的為與不為,多一點超拔的氣度,從容的淡定,神醫自然銷聲匿跡。
至于監管,廣告法明文禁止以介紹健康、養生知識等形式變相發布醫療、藥品、醫療器械、保健食品廣告,禁止專家以其身份做醫藥代言,廣電總局禁止社會公司制作電視養生節目,聘請專家作嘉賓,必須具備相應專業副高以上職稱,并在節目中據實提示。缺少的不是法規,而是執行。若將神醫類假信息納入疫情監控,及時處理,隨時通報,避免誤導。同時,強制性要求養生節目必須拿出一定時段播放現代醫學的真實能力,或許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