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特里克蘭德的住所

威廉·薩默賽特·毛姆是英國著名小說家、戲劇家。他生于律師家庭，父母早亡，由伯父接回英國撫養。進入坎特伯雷皇家公學之后，由于身材矮小，且患有嚴重口吃，經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凌。孤寂凄清的童年生活在他稚嫩的心靈上投下了痛苦的陰影，養成了他孤僻、敏感、內向的性格，卻也讓他變得堅強且富有同情心。幼年的經歷也讓他在此后創作的多篇作品中無不透露出對人生、藝術、信仰等的深刻剖析。《月亮和六便士》便是毛姆的三大力作之一。本書取材于法國后印象派畫家高更的生平，以第一人稱行文，主人公原本是位證券經紀人，中年時舍棄一切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與土著人一起生活，獲得靈感，創作出許多藝術杰作。

有個朋友跟毛姆開玩笑說，人們在仰望月亮時常常忘了腳下的六便士，毛姆覺得這說法有意思，就起了這個書名。旨在告訴讀者：“月亮”代表高高在上的理想，“六便士”則是現實的代表。

他又接著給我們講他去看思特里克蘭德的事。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同他一起度過的那個晚上。本來我想在他那里只待一個鐘頭，但是他執意留我住一夜。我猶豫了一會兒；說老實話，我真不喜歡他建議讓我在上面過夜的那張草席。但是最后我還是聳了聳肩膀，同意留下了。當我在包莫圖斯島給自己蓋房子的時候，有好幾個星期我睡在外面露天地里，我睡的床要比這張草席硬得多，蓋的東西只有草葉子。講到咬人的小蟲，我的又硬又厚的皮膚實在是最好的防護物。”

“在愛塔給我們準備晚飯的時候，我同思特里克蘭德到小河邊上去洗了一個澡。吃過晚飯后，我們就坐在露臺上乘涼。我們一邊抽煙一邊聊天。我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年輕人有一架手風琴，他演奏的都是十幾年以前音樂廳里流行過的曲子。在熱帶的夜晚，在這樣一個離開人類文明幾千里以外的地方，這些曲調給人以一種奇異的感覺。我問思特里克蘭德，他這樣同各式各樣的人胡亂住在一起，是否覺得厭惡。他回答說不；他喜歡他的模特兒就在眼前。過了不久，當地人都大聲打著呵欠，各自去睡覺了，露臺上只剩下我和思特里克蘭德。我無法向你描寫夜是多么寂靜。在我們包莫圖斯的島上，夜晚從來沒有這里這么悄無聲息。海濱上有一千種小動物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各式各樣的帶甲殼的小東西永遠也不停息地到處爬動，另外還有生活在陸地上的螃蟹嚓嚓地橫爬過去。有的時候你可以聽到咸水湖里魚兒跳躍的聲音，另外的時候，一只棕色鯊魚把別的魚兒驚得亂竄，弄得湖里發出一片噼啪的潑濺聲。但是壓倒這一切嘈雜聲響的還是海水拍打礁石發出的隆隆聲，它像時間一樣永遠也不終止。但是這里卻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空氣里充滿了夜間開放的白花的香氣。這里的夜這么美，你的靈魂好像都無法忍受肉體的桎梏了。你感覺到你的靈魂隨時都可能飄升到縹緲的空際，死神的面貌就像你親愛的朋友那樣熟悉。”

（節選自威廉·薩默賽特·毛姆《月亮與六便士》，題目為編者加）

賞讀

選段是布呂諾船長給“我們”講他去看望思特里克蘭德的事情。最精彩的部分莫過于作者對白天的喧囂結束后的海濱的描寫，對那一千種小動物發出的“窸窸窣窣”“嚓嚓”“噼啪”的聲音描寫得形象生動，似乎它們就在周圍一樣；而海水拍打礁石發出的“隆隆”聲，“像時間一樣永遠也不終止”。這一系列的擬聲詞將一個寂靜的夜中不寂靜的海濱描繪得有聲有色，動靜結合，顯得細膩而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