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詩人王時敘詩歌特點初探

蔣正治

(商洛學院語言文化傳播學院，陜西商洛726000)

清代詩人王時敘詩歌特點初探

蔣正治

(商洛學院語言文化傳播學院，陜西商洛726000)

清代陜西商洛詩人王時敘，著作有《遠山詩集》等。現存詩歌一百余首，其詩歌呈現出魂牽夢繞的故園情結、耳熟能詳的詩歌題材、恬淡自然的詩歌風格等特點，達到了較高的藝術境界。

王時敘；詩歌；恬淡自然

王時敘，字揆卿，號遠山，陜西商州人，清嘉慶年間拔貢，曾任湖南祁陽等地知縣。著作有《遠山詩集》，可惜已經失傳。后在商洛文史專家牛樹林、郭敏厚、姚懷亮等先生的努力下，尋訪到其《商州山歌》《游浯溪詩》等遺作，2006年由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商洛市委員會學習文史委員會編輯成《王時敘詩文解析》一書，收錄其詩歌一百余首，其中不乏佳作。筆者多處查閱資料，包括中國知網等還沒有關于王時敘的研究論文，本文力圖在王時敘詩歌特點研究方面做有益探索。

一、魂牽夢繞的故園情結

故園情結是中國古代文學藝術當中具有特殊魅力的主題之一。大凡風流雅士、文人墨客，大都對故鄉別有一番厚意深情。陶淵明、王維、孟浩然、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隱、杜牧、蘇軾等，在他們的詩歌中都留下了思念故鄉的華美篇章。

王時敘也有很深的故園情結，《王時敘詩文解析》一書收錄的《商州山歌》，共輯詩一百零四首，均為七言絕句。王時敘在《自序》中說“嘉慶甲戌之冬，旅食京師，言歸未能。回憶故鄉風土，得絕句一百四首……以所言皆山中之事，命之曰：《商州山歌》。即作竹枝觀之，當亦無不可也”[1]7。說明了其詩的主旨是抒發自己對“故鄉風土”的思念贊美之情。

王時敘詩歌的故園情結首先表現在對故鄉山水的熱愛；詩人游宦在外，家鄉的山山水水讓他銘心刻骨、夢繞魂牽。如《商州山歌》其四[1]7云：

東望龍山日出初，西瞻熊耳照回馀。

一輪入水珠相似，萬壑蒸霞錦不如。

根據詩中的原注，我們可以了解這首詩是寫商州八景中的龍山曉日、熊耳晚霞。東龍山的旭日東升之時，霞光萬道，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如水晶般可愛；熊耳山的夕陽落山之際，暮色暗淡,殘陽如血，落日的余輝映照在千山萬壑之間，景色之美連鮮艷華麗的蜀錦也是比不上的。

另外，商州的八景十觀大多在詩歌有所描述。如《商州山歌》其一寫商州十觀之一的“秀閣書聲”，其三寫商州八景之一的“三臺疊翠”，其五寫商州八景之一的“丹水繞城”，其十六寫商州十觀之中的“曇花勝地”“水月洞天”，其三十五寫商州十觀之一的“龍涎吐珠”等，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故鄉山水濃濃的情意。

其次，王時敘詩歌的故園情結表現在對鄉土物產的自豪得意；如《商州山歌》其四十二[1]84云：

梨榴棗栗各芳鮮，彼核之桃樹萬千。

市客收來沽北楚，賈師認得勝西川。

詩人盛贊家鄉的特產梨、石榴、大棗、板栗等芳香鮮美，別具特色，尤其是在家鄉廣泛種植的核桃，不僅數量多，而且質量好。詩人借客商之口，說商州出產的核桃品質比西川地區的要好很多，從中我們不難看出詩中所流露出的驕傲自豪感。

又如其四十三[1]85云：

黃精白蘞遍山陬，桔梗寰中更少儔。

不信唐皇曾入夢，至今土地尚凝旒。

詩人贊美家鄉的藥材如黃精、白蘞遍地都是，尤其是桔梗聞名于世，在普天之下都是數一數二，少有能比得上的。另外《商州山歌》十八對紫芝的贊美，十九對桃花瓣魚的稱頌，二十四對商州槲葉所包之粽子的喜愛，無一不飽含著詩人對家鄉特產，對家鄉的濃濃深情。

還有，王時敘詩歌的故園情結表現在對故鄉淳樸民風的肯定贊揚。如《商州山歌》其二十七[1]56云：

亦農亦士老吾儕，閑讀忙耕大半皆。

到處先生都草笠，有時弟子也麻鞋。

從王時敘詩中所表現的他對農業生產、農民生活的熟悉程度來看，他早年應該是從事過農業生產活動的。他應該和當時大多商洛士子一樣，農忙時參加勞動，農閑時專心讀書。這首詩就是對家鄉亦農亦士，忙時勞作，閑時讀書的傳統的描寫，詩中對耕讀傳家的民風頗有肯定贊同之意。

又如五十四[1]104云：

物阜人閑歲欲終，窩兒毽子鬧黃童。

紛紛打泰鄉城遍，嬉戲猶留擊壤風。

原注中說“先于地上劃一直界，名之曰河。以木置于河內，用木打之，不到河者，不分勝負；過河者勝，陷于河中者負。名曰打泰”。詩中所描寫的商洛民間游戲“打泰”，與堯帝時期的游戲“擊壤”頗為相似。據晉皇甫謐《帝王世紀》記載：“（帝堯之世）天下大和，百姓無事，有五十老人擊壤于道”[2]32。這里對“打泰”游戲的描寫，既是用堯帝時期的歡樂祥和形容當時的太平盛世，更是對家鄉民風古樸，古風猶存的高度贊美。

另外，他的故園情結還表現在對于外人誤解家鄉的不平。如一百零一中，對于蘇軾講的“夷音僅可同名姓，癭俗無由辨頸腮”大為憤憤不平，指責蘇軾“太荒唐”，對家鄉的維護之情足見其對家鄉的熱愛之切。

王時敘在詩中多層次、全方位、立體式地渲染了家鄉優美的山水、豐富的物產，古樸的民風，將家鄉的地理風貌、文化名勝、農事勞作、民風民俗等組成一幅幅獨特而別具魅力的自然景觀、人文景觀和歷史景觀，也寄托了他對家鄉深深的思念與熱愛之情。

二、耳熟能詳的詩歌題材

就王時敘所留存的詩歌來看，其詩歌選材多以商州耳熟能詳的山水名勝、節日風俗、農事耕作為主。他的詩有的描寫商州人民熟悉的生產、生活習俗，如《商州山歌》其十二[1]26云：

九九寒消萬井春，豆堪為面麥為仁。園榆摘處團團嫩，野菜挑來種種新。

詩中寫春荒時節青黃不接之時，由于食物短缺，人們只能采摘榆錢，挑取野菜混入主食之中用以充饑果腹的情景，對于常年生活在商洛的人應該有比較深的記憶。雖然現在人們生活大為改善，早已解決溫飽問題，不用再用榆錢、野菜來充饑，但商洛鄉間仍有此種生活習俗。又如其三十二[1]65云：

聲聲換杏住何曾，深巷條條喚得應？

到處兒童常幾輩，擎來麥豆每盈升。

寫舊時商洛鄉間人走村串戶以杏換糧的習俗，表現了山區經濟貿易不發達時，人們以物換物，物物交換的場景。讀此詩，只感覺換杏人叫喚的聲音，兒童聚集跟隨的身影，一路歡聲笑語的場景如在身旁，充滿了生活氣息。另外還有十五描寫“打兒窩”，五十五描寫煮食五豆粥，五十九描寫臘月賒賬置辦年貨等，也是商洛地區極為熟悉的傳統，讀來令人憑添幾許回憶。

有些詩描寫商洛人民熟悉的美食美味，如其二十三[1]49云：

老鴉蒜熟蜜同珍，豌豆生嘗不禁人。

忽說端陽明日是，紫茄白莧一時新。

詩中寫到的老鴉蒜、豌豆、紫茄子、白莧菜，都是端午前后商洛人民飲食中、餐桌上較為常見的食品。老鴉蒜生長在山谷中，成熟后采摘與碧豆根合在一起煮，甜如蜂蜜，是很多商洛人兒時的一道美味，讀此詩肯定會引起當地人對童年生活的美好回憶。另外，《商州山歌》十八中的紫芝，二十四中的槲葉粽子，三十一中俗名曲聯子的如環之餅，四十一中提到的泥封壇子酒，四十二中提到的梨、棗、石榴、板栗、核桃，四十六中提到的酸菜、四十七中寫到的蘿卜，五十三中提到的春韭秋菘，五十六中提到的臘八粥，五十七中提到的灶糖等，也是商洛人民常見的事物。

有的詩描寫熟悉的商洛勞動人民形象，如其二十八[1]58云：

起早眠遲事事修，助忙中婦費綢繆。

時攜箕帚來場上，也送壺漿到垅頭。

寫到了在農忙季節勤勞的勞動婦女的形象，她們起早貪黑，艱苦勞作，既要操心家里的各種各樣的瑣碎事情，又要時不時拿著簸箕、掃帚到打麥場上去打掃拾掇，還要到田間地頭給農忙的家人送茶送飯。“在他們身上散發著一種吃苦耐勞的堅忍精神”[3]，勞動人民是詩人極為熟悉的，所以形象很豐滿，也充滿了對他們的深厚感情。

有的詩歌寫與商洛相關而又人們熟悉的歷史典故，如其八十七[1]172云：

武關嶺據四條強，碥路綿延七里長。

漢祖由斯先項羽，張儀曾此詐懷王。

詩中寫到了漢高祖劉邦在武關先于項羽進入關中，張儀用計謀欺騙楚懷王等在商洛民間口耳相傳的較為熟悉的典故。另外，王時敘詩中也提到了曾經到過商洛并留下了詩詞歌賦的文人雅士如李白、白居易、韓愈、邵雍等人。也寫到了金鳳山、戴云山、三臺山、東龍山、熊耳山、丹江等。描寫節日風俗的如寫過年守歲、迎春儀式、正月十五鬧元宵，二月二日中和節、三月三日文昌會、八月十五中秋節等，都應該是所處時代的商洛人民極為熟悉的。

熟悉的詩歌題材，極易引起讀者尤其是家鄉的讀者一種異乎尋常的親切感，王時敘所描寫的一些熟悉的生活場景，對于我們考察詩人所處年代人們的生產、生活狀況，提供了鮮活的證據。“商洛境內的文化歷史悠久，文化形態完備，文化遺存豐富”[4]，詩歌中所記錄的一些民情風俗，也可以為后來研究商洛文化的傳承與變遷等方面提供了諸多可供參考的資料。

三、恬淡自然的詩歌風格

王時敘的詩歌，平淡質直，不事雕琢，不刻意為之，用較為接近生活的甚至口語化的語言，一切都如實寫來，明白如話，通俗曉暢。

如其敘事詩《烈女行》[1]210：

張氏有女嬌如花，盈盈十七玉無瑕。

琴瑟久許諧南氏，不日于歸卜其家。

一朝風波平地起，飛短流長陳氏子。

膽將白璧污青蠅，喪心不怕害天理。

先向南家唆離婚，又唆南家訟公門。

一準不告復再告，代作枉狀真覆盆。

張家詳悉知其故，阿父阿兄勃然怒。

誓與陳家辨是非，舍卻性命將不顧。

女曰父兄都無庸，欲言還止涕沾胸。

背人自拈殘針線，周身衣履密密縫。

此時張女恨讎切，此時張女肝膽裂。

三尺金刀一寸喉，斃命陳門明此節。

詩歌采用平鋪直敘的方式，講述了本已許配給南家，即將出嫁的少女張氏，遭到惡霸無賴陳氏子的無端誣陷，試圖拆散其婚姻。她奮起反抗，自殺于陳氏門前以證明自己清白。詩歌運用口語化的語言，著重表現的是張氏的剛烈，而對陳氏子的憤慨、對官府不作為的指責，都夾雜其中，讓人對張氏產生深深同情與憐憫。

王時敘的詩歌語言質樸平淡，但僅僅是平淡，不會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他的詩歌特點，是在平淡中見真情，于質樸中含至味。如《商州山歌》其八十四[1]166云：

神仙端只住人間，百頃田平百頃灣。

花映柴門全近水，云遮茅屋依半山。

詩人寥寥數筆，就描寫了一副世外桃源的太平景象。勾勒出一副云霧繚繞、山清水秀的人間仙境圖。在這個畫面上，優美的山水，以其清純樸素、毫無矯飾的天然之美呈現出來，讓人心向往之。詩中寫的是家鄉最為平常的事物和景象，但這些平淡無奇的景物一經詩人描摹，就注入了詩人的情感，也使其具有了詩情畫意。

又如其《商州山歌》其一百零三[1]207：

一丘一壑是怡顏，況是千山與萬山。

悵我家斯今老大，空多名勝未躋攀。

寫對家鄉山水的熱愛，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于平淡的語言中包含著極為真摯的情感，因而能感染人，打動人。

又如其《游浯溪詩》其一[1]239：

才到溪頭便爽然，高低石磴去蜿蜒。

渡香橋畔陰濃甚，樟壽曾經數百年。

語言樸實，明白如話，猶如脫口而出，但寥寥數筆就描繪出一個引人入勝的境界，讀之仿佛身臨其境，讓人心曠神怡。

還有《商州山歌》其七中“千家燭影連朝日，萬戶香煙散晚風”，其十二中“園榆摘處團團嫩，野菜挑來種種新”，其十三中“幾處綠楊垂酒肆，誰家紅杏掛秋千”，其十六中“婷婷自現曇花相，裊裊人看水月身”，其二十中“不盡江流清曲曲，無邊樹立翠層層”，其二十二中“椿落英時麥研索，柿開花候蒜抽苔”，其二十五中“幾處腰鐮朝霧濕，一行肩擔夕陽明”，其二十六中“紅荊籬畔珈聲亂，綠樹村中碡影忙”，其三十中“笨要九旬籌仔細，疾須兩月計分明”，其四十五中“畝論大抵皆三石，捆計還應滿十升”，其六十三中“槐柳蔭中隱籬舍，桑麻影里見雞豚”，其八十三中“無聲卻怪渾如門，有勢還看儼欲飛”，其九十“水靜不波常似鏡，云閑出岫總無心”，其九十五中“六館尚傳高太素，數峰曾住邵堯夫”等語句，看似平淡自然，無意為之。仔細讀來，發現這些詩句又都對仗工整，字詞的安排也都下了很深的功夫。

王時敘的詩歌，語言清新自然，質樸真淳，“詩質而自然”[5]151,使人感到好像是從“自己胸臆流出”[6]187，毫無斧鑿的痕跡。正如元好問評價陶淵明時所說“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達到了較高的藝術境界。

四、結語

王時敘是清代中后期商洛留下詩作最多的一位詩人，他以商洛人民耳熟能詳的山水名勝、民情風俗入詩，充滿了濃郁的鄉土氣息和深深的故園情結，“字里行間充滿著濃濃的鄉土氣息和詩人的懷鄉之情”[7]4，其詩平易淺近，通俗曉暢，率真淳樸，恬淡自然，達到了較高的藝術水平。正如商洛學院郭敏厚教授所說：“（王時敘）以清新古樸的‘竹枝詞’體和特有的藝術魅力，著力描繪了商州的山水、田園和風俗，給沉寂千年的山水詩壇送來了一曲清歌妙韻”[1]241。王時敘的詩作，在商洛詩歌史乃至陜西詩歌史上，理當有一席之地。其詩歌的豐富內涵和藝術特點，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1]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商洛市委員會學習文史委員會.王時敘詩文解析[M].2006.

[2]皇甫謐，徐宗元.帝王世紀輯存[M].北京：中華書局，1964.

[3]蔣正治.用有溫度的作品書寫中國精神[J].商洛學院學報,2016,30(1):18-21.

[4]楊增強,王思懷.關于商洛文化的若干問題[J].商洛學院學報,2010,24(6）:10-14.

[5]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6]錢伯城.袁宏道集箋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7]王甲訓.商洛古詩精選[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

（責任編輯：彭治民）

On Features of Qing Dynasty Poet Wang Shixu'Poetry

JIANG Zheng-zhi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Shangluo University,Shangluo 726000,Shaanxi)

Wang Shixu,a Qing Dynasty poet at Shangluo City,Shaanxi Province,is famous for his poetry, such as Remote Mountains'Poems,devoted to showing nostomania,the bounden duty of poet,focusing on familiar poetic themes with the spontaneous overflow of powerful feelings in tranquillity in his more than 100 poems.Therefore,there is no doubt thatWang Shixu is a writer of great power and beauty.

Wang Shixu;poetry;spontaneous overflow in tranquillity

I206

：A

：1674-0033（2017）01-0014-04

10.13440/j.slxy.1674-0033.2017.01.004

2016-11-17

商洛市科技計劃項目（SK2014-01-29）

蔣正治，男，湖南桃江人，博士，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