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王嵬：孤獨的追車人

楊昌平

專門拍火車，能拍出什么花樣來？

在這條與眾不同的路上，90后自由攝影師王嵬行程20多萬公里，拍攝了20多萬張火車的照片，他對火車的情懷也被眾多媒體報道。他成立了工作室“追火車”，已經出版攝影書籍《追火車》，2016年年底又推出新書《我的京張鐵路》。追火車的路雖然孤獨，他卻探索出獨特的鐵路文化。

愛好，從小就扎根于心的鐵路情結

很難想象，會有90后對火車懷著如此深厚的感情。王嵬是怎樣迷上火車，以至于以拍火車為職業的呢？

“我家原來就住在四道口附近，從家里的窗戶往外看，就能看到北京北站（西直門站）的火車。”他說，很小的時候，趴在窗戶上看遠處的火車，就成了他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件事。火車從北京北站出發時，總會發出長長的汽笛聲，這讓幼小的王嵬激動不已。

在2002年7月限制火車在市區內鳴笛之前，每次一看快到發車時間，王嵬就去陽臺看火車。不一會兒，聽見北站發車的一聲長鳴，他就趴在陽臺上，同時聽見四道口的大喇叭開始喊了，還是那從小聽到大的：“行人車輛請注意，火車就要開過來了，請在欄木外等候，不要搶行，不要鉆欄桿。”然后間斷地有火車鳴笛聲，一準兒是又有穿行的，隨后機車的柴油機聲逐漸傳入耳中，轟隆隆的，總能使王嵬興奮。瞬間，那條逶迤的長龍呈現在眼前，感覺非常美好。

隨著車速越來越快，機車被四道口南邊的樹叢掩蓋住，柴油機聲音也小了，清脆的軌縫聲傳了過來，“當當當”的軌縫聲非常悅耳，讓他陶醉！軌縫聲的節奏也是逐漸變快的。過了數秒鐘，車尾過去了，四道口的大喇叭過一會兒也停止播放了，一切恢復正常……等上了學，每次父母接他回來，在經過鐵道口時，他一定要等一會兒，看看火車。而當父母給他拍照時，他就要求以鐵道或火車為背景……這些與鐵路有關的照片，他都專門放在一個相冊里，寶貝似的藏著。

在自己能拿起相機拍照之前，王嵬就拿起畫筆學著畫火車。父母送他去學畫畫，老師發現王嵬不愛畫別的，只喜歡畫火車。別人去公園之類風景好的地方寫生，王嵬卻要求去火車站寫生。等他上了初一，膽子大了，就把家里的那臺傻瓜相機偷偷拿出去拍照，每次都是跑到火車站，按著快門狂拍一氣，然后趕緊跑回家，又把相機放回原處。

“我記得相機里邊裝的是柯達膠卷，20多塊錢一卷，能拍36張，沖洗得20多塊錢，成本可真不小。”王嵬感慨地說，拍火車是拍爽了，但爸爸再用的時候，發現膠卷已經用完了，就知道肯定是兒子去拍火車了。等到膠卷沖洗出來，王嵬看著照片上那一列列火車，心里甭提多高興了。

踐行，用雙腳丈量京張鐵路

到了2005年，王嵬有了自己的數碼相機，也開始了鐵路探索之旅。每年假期，他都去拍火車。而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京張鐵路。他說：“京張鐵路是中國人建得最早的鐵路，詹天佑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徒步走完了整條京張鐵路，不僅拍鐵路、拍火車、拍沿線的風光，還對照歷史資料，了解京張鐵路及鐵路沿線在這100年來的變化。”

在“火車迷論壇”，他結識了一些同樣喜歡火車的網友。在交流中，他萌生了拍攝京張鐵路的想法。

在每次出發之前，他都會提前做好功課。比如《京張鐵路工程紀略》所記載的每個車站和每段鐵路的位置所在、當年施工情況、每天經過的客車與貨車都有哪些，這些車輛經過每一站或某個路段的大致時間是多少，都要心中有數。根據火車時刻，他會根據天氣情況考慮拍攝時的光線和背景等因素。

對他來說，最難的是找到合適的拍攝角度和等待火車的到來。他喜歡從高處使用俯角拍攝，通常要爬到山上去拍照。有些山坡很陡，有些山上有危險的野生動物，尤其在晚上爬山，需要非常小心。此外，由于天氣變化等情況發生，火車常常會改變運行時刻，在有些拍攝地點等上一整天是很平常的事情。

拍攝京張鐵路經歷的時間很長，他每年要去好幾次，只為在列車經過的同一個地點拍攝出春夏秋冬的不同景色。而這些徒步探索的經歷，也留下很多難以忘懷的故事。比如有一次在京張鐵路關溝段，1455次綠皮車正在上山，王嵬為了追拍列車，把錢包掉在了鐵道上，后來他又順著鐵路往回走，還真找到了——不過，多走了4公里。

圓夢，53張素描再現舊時京張

王嵬學過美術，卻沒能如父母所愿成為畫家，而是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在人生的道路上，他與許多同齡人一樣，并未遵循家長的意愿。剛參加工作兩個月，他就告訴父母，要從單位辭職，專門去拍火車。

從2005年起，對京張鐵路不間斷的探索，使他積累了不少鐵路上的“人脈”，和許多火車司機都熟識了。他如果在哪個路段拍照，火車過來時，司機會很配合地打開車燈，如此一來，畫面上的火車往前方照射出長長的燈柱，冷冰冰的鐵塊一下子讓人覺得有了生命。他了解了列車職工的辛苦，還和京張鐵路的車站職工成了朋友。每當由于天氣的變化，車站的景色別具一格時，青龍橋車站站長會用手機拍張照片給他發過來，讓他決定是否過來拍攝。

十年來的積累，讓他產生了在畫上復原老京張鐵路的想法。于是，他根據現存的老照片與老地圖、衛星地圖上的地點信息，再次去實地考察，也采訪了大量的周邊居民、鐵路職工，終于將一些謎團解開，譬如京張鐵路的三個起點、阜成門站臺前的合照、西直門站房的變遷、懷來老站臺等。另外，一些早已發生變化的車站、區間的原本模樣以及早已消失的馬萊型蒸汽機車等，也是京張鐵路上曾經亮麗的風景。針對京張鐵路上的一些重要地段與場景，他手繪出53張素描，以復原舊時京張。而這53張素描，就收藏在他出版的《我的京張鐵路》一書中。

除了京張鐵路，王嵬走遍了大江南北，行程20多萬公里，把全國所有省份的鐵路與火車都拍了個遍，其中滋味甘苦自知。他曾經為了把列車和大海定格在一起，跑到海南找到離大海最近的鐵路，然后苦等5天，終于在理想的天氣狀況下拍到一組照片。他曾跑到冰雪覆蓋的高原，順著鐵道找到一處高架橋，苦等一組完美的畫面。終于，列車從高架橋上駛過，橋下是三匹正在雪地里徜徉的馬匹，而遠處則是巍峨的雪山，于是，他毫不猶豫地狂摁快門。

在中國攝影界，鐵道攝影是非常冷門的。王嵬深知，追趕列車的路是孤獨的。這十年來，他能堅持把鏡頭對準鐵道，主要原因就是能時刻在照片里看到心愛的火車。此外，他喜歡把火車的魅力用自己的攝影手法表現出來。除了拍攝在車站內停著的火車，幾乎所有的火車都是需要抓拍的，而且要在合適的場景和光線下等到合適的列車，還要用合適的角度和攝影手法去表現列車的美。

“如果能讓更多的人喜愛火車的美，那對于我來說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王嵬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