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秀美
清明,宛如水彩,麥苗兒綠,蠶豆花開,風細細,草青青,雨絲撲面,花香縈懷。煙雨蒙蒙之中,山川沃野,流水村莊,炊煙裊裊,酒旗飄飄。老牛悠悠走,牧童頭戴斗笠,手執(zhí)柳條,指向一個方向:看,那兒。
那一指,酒香四溢;那一指,醉意無邊。
春色如許,十五天,又十五天,神圣而詩意的節(jié)氣你迎我送,你來我往,教塵世處處繁華,給人間一場熱鬧。
前有清明,后有谷雨。
俗語云:“雨生百谷。”“谷雨不下,莊稼怕。”這時節(jié),禾苗得雨,生長旺盛;薺菜生發(fā),遍地開花。連新生的香椿、榆錢兒,也鮮嫩美味。“雨前香椿嫩無絲”,那香椿芽兒,銀色間綠,芳香肥嫩,炒雞蛋,拌豆腐,鮮美無比。谷雨前后的榆錢兒,串串綴滿枝頭,摘下加面粉蒸了,或將榆錢煮開后加入玉米面或白面拌勻,捏成小餅,小火蒸熟,黃綠相間,香甜可口。
清明見芽,谷雨見茶。茶樹到了谷雨時節(jié),芽葉俱全,味鮮形佳。在谷雨時節(jié)采摘,又叫二春茶。一芽一嫩葉的,泡在水里像展開旌旗的古代的槍,被稱為旗槍;一芽兩嫩葉的,則像一個鳥雀類的舌頭,被稱為雀舌。谷雨時節(jié),茶樹芽葉青嫩,翠綠柔軟。
茶樹葉嫩且小,采摘一天,太陽都落山了,仍未能摘滿竹筐。采茶人如此辛勞,谷雨茶著實來得不易。
唐人李群玉有“鳥弄桐花日,魚翻谷雨萍”之句,描繪清明谷雨時的節(jié)氣物候極其鮮活。
“谷雨親蠶近”,此時,鄉(xiāng)村人開始采桑育蠶,城里人也忙著賞花游宴。
賞什么花?牡丹花。谷雨前后,牡丹花開,因此它也被稱為“谷雨花”。谷雨看牡丹,曾是蘇州人于暮春之時的賞心樂事:“牡丹花,俗呼谷雨花,以其在谷雨節(jié)開也。諺云:谷雨三朝看牡丹……郡城有花之處,士女游觀,遠近踵至,或有入夜穹幕懸燈、壺觴勸酬,迭為賓主者,號為花會。”
谷雨是春天最后一個節(jié)氣,此時已至暮春。谷雨三候之花信風分別為牡丹、荼靡、楝花,也是二十四花信風中最后一個花信風,接下去就是夏季。宋周輝《清波雜志》卷九:“江南自初春至夏首有二十四番風信,梅花風最先,楝花風居后。”元顏子俞《清平樂·留王靜得》詞有句:“二十四番風后,綠蔭芳草長亭。”
古人真心真意地對待每一個季節(jié),花開時欣喜與憧憬,花落時惋惜與傷心,待自然如好友。節(jié)氣的變化、自然生命的美帶給詩人妙不可言的感覺,從而留下無數(shù)好詩妙詞,千古流傳。
楊萬里昔三月廿七日有送春詩:“只余三日便清和,盡放春歸莫恨它。落盡千花飛無絮,留春肯住欲如何?”三月三十日又作送春詩:“春光九十更三旬,暗準三旬賺殺人。未到曉鐘君莫喜,暮鐘聲里已無春。”
清明為畫,谷雨成詩。這兩個節(jié)氣為春注上一行行清麗的韻腳,也吟詠著夏的開篇。
只是仍然記得,記得蘭亭的曲水流觴、詩意雅集,記得秋千架上春衫薄,記得風箏線下兒童樂,記得三月三,女子戴薺花。紫燕來來去去,桃花流水;春意深深淺淺,綠柳飛煙。
春去也!夏日正緩緩行來,卻又怎能忘了春天的美麗節(jié)氣?天地間,雨絲風片,花木草石,一點一滴的變化都被它們簡單又形象地描繪,栩栩如生。在這些風含情水含笑的節(jié)氣里,享受大自然的厚愛,塵世中渺小的蕓蕓眾生,又怎能不心生歡喜?落目之處皆是生機,平常角落也盡是力量。當它們聯(lián)袂而去時,時光中,看柳條深垂,依依不舍;荷葉施禮,深深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