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艷
楔子
“聽說了嗎,我們學校泳池又死了一個女生……”
周一的早上,昌明體育大學校園里到處流傳著這樣令人心里發(fā)怵的消息,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當路過游泳館時,紛紛匆忙繞過,唯有林丹妮駐足停在游泳館的正門處。
“林老師快走吧,站在這里怪瘆人的。”
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她回頭看去,是一名身穿運動服的女學生。
女孩一笑,恭敬回答道:“我叫葉曼,是您代課班級的學生,您剛來不久,肯定對我沒印象。”
見林丹妮不走,葉曼提醒道:“別可是了,這里昨晚剛死過人。”說完就跑開了。
1.
林丹妮27歲,之所以要進這所大學,是因為她要解開一道謎。
想到這里,林丹妮長嘆一口氣,轉身看到高碩失神落魄地蹲在走廊盡頭上咳嗽。
而此時,校主任侯軍帶著兩名警察走進大四一班的教室,不多時葉曼被警察帶出了教室。
林丹妮好奇,跟隨眾人走向學校的監(jiān)控室。
監(jiān)控屏幕上正播放著事發(fā)當日一周前的監(jiān)控,而攝像頭剛好將葉曼深夜偷偷潛入游泳館的身影拍個正著。
侯軍摩挲下鼻尖,厲聲道:“李敏智是你殺的!”
“不是……不是我……”葉曼語無倫次的喊兩聲,趕緊解釋道:“我是游泳專業(yè)的學生,害怕期末學分不足拿不到獎學金,這才想來游泳館偷偷練習的。”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時候,高碩插嘴解圍著:“這也不足以證明葉曼殺人啊。”
見沒有具體證據(jù),侯軍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極力隱藏起的小手指。
而側目望去,高碩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前夕的烏云,嘴角似笑非笑般的微微上揚。林丹妮有些詫異,不管是侯軍還是高碩,兩人異常的舉動都似乎在隱瞞些什么。
林丹妮覺得身邊一陣涼風拂過,抬頭看見一路小跑的高碩,突然叫住他:“高老師,不知道封鎖消息是不是會暗中調查呢?”
高碩停住腳步,意味深長地說:“封鎖消息意味著掩藏真相,就像四年前一樣……”
這句話讓林丹妮的胸口猶如被大石堵住一般,她游蕩在教學樓的走廊上,周圍的學生們都捧著手機議論紛紛,她上前一看,是學校論壇上有人發(fā)了死者李智敏的照片,那是膽大的學生在李智敏的尸體被抬出游泳館時偷拍下的。
照片上,李智敏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蒼白的臉上掛著水珠,脖上一條深深的紅褐色勒痕看得人觸目驚心。
林丹妮后退幾步鉆進洗手間,整個人靠在墻壁上,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著,她緩緩拿出手機,翻找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長發(fā)女子雙眼緊閉,肌膚上濕漉漉的,脖子上同樣有條勒痕,和李智敏死相一模一樣。
林丹妮死死盯著遠處,在陰霾的天色中,那座被廢棄的游泳館倒像一座巨大的棺槨,她緊緊攥住手機,一字一句地說道:“即便真相被淹沒在黑暗的深淵里,我也會讓它重見天日的,妹妹!”
2.
林丹妮與妹妹林玉茹自小相依為命,由好心人資助才得以完成學業(yè),兩姐妹雖然成績優(yōu)異,但性格活潑的林玉茹更擅長體育運動,四年前她就以健美操考上了昌明體育大學。
那時林丹妮也被另一所高校聘為老師,原以為兩姐妹的生活終于要變得美好時,一個妹妹在學校泳池溺水身亡的電話擾亂了林丹妮的生活。
當時她未多想,在問過幾名同學后,就真相信了學校所謂溺水而亡的說法。然而就在三個月前,一個陌生號碼發(fā)給林丹妮一張妹妹死亡時的照片,并附有“此案總覺得事有蹊蹺。”也正是這條短信,讓林丹妮放棄原有工作,執(zhí)意來昌明體育大學尋找真相的。
所以,林丹妮要去游泳館一探究竟,就在今晚!
臨近子夜,昌明大學校內一片寧靜,林丹妮躡手躡腳地朝游泳館走去。
借著慘淡的月光,一把銀白色的鐵鎖鎖住了游泳館的大門,兩側是生長茂密的灌木叢,在夜風的吹拂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林丹妮身子一顫,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雖然她是想查出真相,可一想到幾天前這里死過人,還是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林老師……”
不知從哪傳來一聲飄渺的喚聲,嚇得林丹妮屏住呼吸,紋絲不敢動,突然一個黑影從枝蔓間鉆出,驚魂未定的林丹妮嗓眼一緊,脫口叫道:“葉曼!”
“你怎么在這?”林丹妮好奇地問道。
葉曼氣呼呼地回答:“無緣無故被懷疑是殺人兇手是不是很倒霉,我怎么也要查清楚這件事!”
“你不怕?”
葉曼聳著肩悄悄靠近林丹妮,小聲提醒:“有點怕,聽說這鬧鬼,跟四年前死的人有關。”
提到四年前,林丹妮心底五味雜陳,兩人都正沉默的時候,幾陣陰風肆虐襲來,吹得人睜不開雙眼,冥冥中林丹妮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貼在自己臉頰上,她下意識的去抓,低頭一看竟是一張燒得殘缺不全的冥幣。
葉曼反應快,一巴掌抽掉林丹妮手里的紙錢,拍了拍愣在原地的她,說:“碰這個不吉利的。”
林丹妮雙手攥拳,極力讓自己顫抖的全身恢復知覺。
灌木叢后是游泳館的后墻,有一條與花壇相隔不到半米的過道,因為是死胡同,這里并沒安裝路燈,透過灌木叢間,林丹妮看到盡頭有處明亮的火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唯一能確定的是一個男人,燒紙的間隙還會咳嗽幾聲。
林丹妮觀察半天,心底一沉,驚覺地叫道:“是他!”
“誰?林老師你看出是誰了?”
兩人的動靜明顯驚擾了燒紙錢的人,在兩人還沒回過神時,灌木叢上的樹葉被人猛然掀開,詫異的表情同時在三人臉上化開。
那人是高碩!在看見林丹妮與葉曼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恐慌,辯解道:“我班里的孩子死了,心里愧疚才來這燒點紙錢,你們?yōu)楹卧谶@?”
高碩話鋒一轉,使林丹妮一時語塞,反應快的葉曼接過話茬:“我被誣賴是兇手很生氣,就央求老師陪我來查看下。”
解釋的都恰到好處,只是林丹妮卻覺得兩人都很可疑。
詭異的氣氛圍繞在空氣間,三人沉默時,突然夜風乍起,枯樹葉夾雜著紙錢在空中飛舞,燒紙留下的白煙經風一吹像一道屏障,將本就慘淡的月光完全遮住。
“鬼啊……”
耳邊忽而響起刺耳的尖叫聲,回頭看去,葉曼嚇得正朝宿舍的方向跑去,高碩抓著林丹妮手腕也往回跑,她好奇地回了下頭,有個白色的身影在游泳館的窗邊飄動。
3.
林丹妮回到辦公室已是深夜,看著桌上一疊學生檔案,本想放回柜子里,低頭卻看見“葉曼”二字,再仔細看下去就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
葉曼父母的職業(yè)都是做生意,雖然算不上是大公司,可也算得上是家境富裕,根本不用為了拿獎學金去偷偷訓練。
帶著疑惑,林丹妮第二天一早就等在教室門口,將葉曼拉到天臺上。
“葉曼,你去游泳館根本不是為了訓練。”林丹妮晃晃手里的檔案,口氣強硬起來:“你跟游泳死亡事件有關系對不對!”
葉曼一怔,嘆口氣算是卸下多日來的偽裝,她從衣兜里拿出手機,翻找一會遞給林丹妮。
那是林玉茹的死亡照片,林丹妮上下打量著葉曼,問:“我妹妹的照片是你發(fā)給我的?”
葉曼點點頭,回憶道:“沒錯,當年林玉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原來,四年前林玉茹考進昌明體育大學時,與葉曼住在同一寢室,活潑開朗的林玉茹很是熱心,生活上處處幫助葉曼,就這樣,正值韶華的兩個女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但美好時光很快就被打破,大一學期過半時,失蹤兩天的林玉茹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學校游泳館里,尸體被警察抬出的那天,葉曼悄悄拍下了尸體照片。
林丹妮指著照片:“我當時看過尸體,并沒有任何傷痕,那脖子上的痕跡……”
“尸體被人做了手腳!”葉曼堅定地說道。
林丹妮還是半信半疑,問:“那你為何還要對我隱瞞?”
葉曼嘆口氣,回道:“當年學校對外聲稱是溺水而亡,而我不過是個學生,哪敢將照片公布于眾,要不是三個月前我找到了林玉茹的手機,也不會聯(lián)系上你。”
三個月前,葉曼參加了市里舉行的大學生游泳比賽,那晚回到學校已是十點,路過游泳館時,在出口的門下看見一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好奇心驅使下,葉曼走上前一探究竟,竟然是一部沾著露水的銀白手機,在皎潔的月光下,折射出異樣的光芒。
而那手機正是林玉茹的!葉曼拿回去充了電,在其中找到了姐姐林丹妮的手機號碼,這才將林玉茹的死亡照片發(fā)給了她。
“手機現(xiàn)在還給你。”葉曼遞上前,緊接著補充道:“里面還有段簡短錄音,你聽聽有什么用處嗎。”
回到住處,林丹妮翻找著妹妹的手機,終于找到了一段僅有十秒的錄音,內容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然后便是一連串咳嗽聲。
4.
一連幾天,高碩的手機都能收到好幾張林玉茹生前的照片,還附有一句話“林玉茹手機掉在游泳館里,據(jù)說有錄音。”
而一直在暗中觀察高碩的林丹妮,終于在一周后等到了他的行動。
那天是周六,教學樓里寥寥無人,高碩一路小跑鉆進了校主任侯軍的辦公室里。
照片是林丹妮用陌生號碼發(fā)給高碩的,不管手機錄音里的咳嗽聲是不是高碩,但她確定,他知道四年前發(fā)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當天夜里真就有個黑影在游泳館門外徘徊,林丹妮不敢靠近,也看不出那男人的長相,只能在那人鬼祟地打開大門上的鐵鎖后,偷偷跟進去。
那是林丹妮第一次走進游泳館,因為常年廢棄,空闊的室內陰氣涔涔,她躲在一塊鐵架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隱約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干嘛約我來這么晦氣的地方?”
“就因為晦氣才沒人來,這樣才沒人能偷聽到我們的秘密啊。四年前死掉的那個女人照片又出現(xiàn)了,你去查查看是誰在故弄玄虛。”
“我不!我一個搞建筑的,再也不想?yún)⑴c你殺人的事了。”
“不參與?那當年游泳館偷工減料剩下的錢,你也拿走一半,這件事曝光后對你也不好吧,更何況那女人死的時候你也在現(xiàn)場!”
這段對話聽得林丹妮憤憤不平,一個沒注意衣服上的拉鏈撞在鐵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聲響驚動了談話的兩人,林丹妮聽著腳步聲漸漸逼近,于是把心一橫,起身朝游泳館的出口跑去。
奈何那晚一點星光不見,心提到嗓眼的林丹妮沒跑出幾步,腳下一沉,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來不及喘口氣,一只手便緊緊地掐住她的脖子,她胡亂的掙扎幾下,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侯軍,校主任侯軍!
侯軍狠辣一笑:“看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不過就算翻出四年前的事,你也不過是和林玉茹同樣的下場,因為你們太多事了。”
原來四年前,學校游泳館剛竣工,那晚林玉茹不知為何會到游泳館的休息室,就在那里她無意間看到了侯軍與建筑商在分巨額贓款,慌亂中她本想錄音做證據(jù),卻被警惕的侯軍發(fā)現(xiàn),在邪惡的貪念驅使下,侯軍用繩子勒住林玉茹的脖子,最后將她偽裝成溺水而亡。
至于李智敏,在葉曼的調查下,有幾位同學道出了實情,這位無辜的姑娘在同學們的慫恿下去鬧鬼的游泳館“探險”,結果誤以為突然出現(xiàn)的侯軍是鬼,嚇得在跌進泳池時被橫在半空中的鐵絲勒住脖子,侯軍同樣誤認為李智敏是在暗中調查自己的人,當然不會施以援手,最后導致李智敏氣絕身亡。
痛苦地聽完這一切后,扣在林丹妮脖子上的手收得更緊,那一刻林丹妮無比絕望,她探出真相,卻也逃不過和妹妹相同的厄運,而鼻腔中能呼吸到的空氣已是很稀少,然而就在她放棄掙扎的時候,隨著一聲痛苦的慘叫聲,林丹妮整個人被瘋狂地甩在地上。
她順聲望去,侯軍抱頭倒在血泊中,建筑商看見事情敗露,屁滾尿流的朝休息室跑去,高碩拎著一根鐵棒緊跟在后。
5.
那晚,侯軍和建筑商兩人被高碩抓住,面對圍觀的學生,侯軍依舊奮力辯駁:“你們憑什么抓我,沒證據(jù)證明我殺人就趕緊放了我!”
平靜下來的林丹妮,拿出手機放了一段侯軍與建筑商在游泳館里的對話,她冷笑一聲:“你小手指上的傷痕不也是證據(jù)嗎,橫在泳池中間的鐵絲,你當年就是用它勒死我妹妹的,也許那上面還能提取到你的血液。”
夜幕中的昌明學校,被一聲聲警笛聲劃破寧靜,自知事情敗露,侯軍也徹底沒了辯解的勇氣,老老實實的被押進了警車。
高碩拍了拍林丹妮,說:“這下好了,壞人總算抓住了。”說完,他準備離去,卻被林丹妮叫住。
“高老師,我覺得真相還差一點。”
高碩回頭,擰眉不知她想說什么。
“四年前,我妹妹死在游泳館,你不是也在現(xiàn)場嗎?”林丹妮拿出妹妹的手機,放了那段只有十秒的錄音,那一連串的咳嗽聲讓高碩顯得格外震驚。
他吐口氣,娓娓道來:“我也曾是昌明大學的學生……”
其實,高碩比林玉茹大三級,兩人是在一次選修課上認識的,幾次交流下來他便喜歡上了活潑開朗的林玉茹,出事那天,是高碩約她去游泳館的,本打算在那里向她表白,但高碩買花晚了時間,當他趕到時看到的是林玉茹冰冷的尸體。
未經社會歷練的大學生,遇到這種事總是不知所措的,高碩也一樣,他害怕被認為是兇手,逃離現(xiàn)場后用公共電話報了警,哪想學校為息事寧人封鎖了消息,對外宣布是溺水而亡。
于是,高碩畢業(yè)那年選擇留校任教,順便暗地里調查真相,一年前他便鎖定了侯軍,又暗自在游泳館里裝置了白紗假人,目的就是讓大家相信鬧鬼傳言,使真兇不得安寧。于是在收到林丹妮發(fā)來的那些照片后,就順便告訴了侯軍,沒想到真讓這家伙露出了狐貍尾巴。
“當年的我真是太懦弱了,對不起。”高碩由衷的表達了歉意。
林丹妮卻苦笑著搖頭:“你為了真相在這學校呆了四年,也是不容易,是壞人太壞,你不必太自責。”
高碩沉默一會,看著游泳館,問:“你相信有鬼嗎?”
“這我不知道,但有時候,貪婪的人類比鬼更可怕。”林丹妮說完,順著恢復安寧的校園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