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曉雅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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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講史小說中的“志怪之史”
——以《三國演義》為例
鄔曉雅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明清時期的講史小說是以歷史為底本進行創造的文學作品。由于認知所限,古代史書中往往會摻雜很多志怪因素,這些志怪因素符合小說的奇趣之需,也就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了講史小說中。本文大致從“征應”、“異人”和“異術”幾個方面來看講史小說《三國演義》對史書中志怪情節的繼承和創新。
講史小說、志怪
講史小說是一種明清時期獨特的文學形式,由宋人“說話”這一市井技藝的講史部分而起源,最初可以看作一種通俗的歷史讀物。它自產生伊始就與史書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因而也繼承了正史或者民間野史中志怪搜奇的一部分內容。
說起講史小說,有學者認為,講史小說最初出現的時候,其地位依附于史書,是以“講史”的特點而見容于正統儒學。①因此,明初時期講史小說對于歷史的態度相對嚴謹,注重“信史”與“不違”。金圣嘆對《三國演義》的評價便是:“《三國》人物事體說話太多了,筆下拖不動,踅不轉,分明如官府傳話奴才,只是把小人聲口,替得這句出來,其實何曾自敢添減一字。”②
講史小說中常見的志怪元素,實則也算是對史書的承襲。很多唐代以前的志怪書籍與史書一樣,均以實錄為準則記載,作者相信自己所記載的內容是真實發生的故事,例如《搜神記》的作者干寶是東晉的史官,他作《搜神記》的緣由是經歷過父親的小妾被埋于墓室數年而未死,以及兄長死而復生之事,決定搜集奇聞異事以書記之,因此是以實錄的態度來著書,并且多次引用史書中的內容。
魏晉以來的眾多的筆記小說,經常將志怪與記史混雜,不會刻意將志怪的內容與歷史記載分離出去,這也造成了志怪與野史的分野不清晰。如《朝野僉載》《隋唐嘉話》等唐人所著的筆記小說,名為記史,也確實有不少關于歷史的記載,但是其中很多內容都是志怪志異性質的。不僅是野史小說,正史之中也經常會出現離奇怪異的記載。例如班固所撰的《漢書·五行志》中,記載了大量離奇怪異、征兆果驗的事例。這些都為講史小說中的志怪因素鋪下了伏筆。
史書中最常出現的怪異現象就是“征應”,古人相信天人感應的理論,大到掌權者的德行會導致天地之間各種異象的出現;小到個人身上出現的異事或者讖語能夠昭示此人日后的命運,無不是涵括在“征應”內的。
野史筆記中的“征應”內容不絕如縷,《朝野僉載》卷一就有數條關于童謠讖語、異征驗應的志異記載。例如書中記載,安樂公主政變被殺前便有童謠預示此事:
景龍年,安樂公主于洛州道光坊造安樂寺,用錢數百萬。童謠曰:“可憐安樂寺,了了樹頭懸。”后誅逆韋,并殺安樂,斬首懸于竿上,改為悖逆庶人。③
《三國》以小說形式來說史,自然也少不了這些讖應之事。小說開頭第一回便提到了種種災異,用以昭示漢室氣數將盡,日后天下大亂的趨勢:
建寧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溫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風驟起。只見一條大青蛇,從梁上飛將下來,蟠于椅上。帝驚倒,左右急救入宮,百官俱奔避。須臾,蛇不見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壞卻房屋無數。建寧四年二月,洛陽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盡被大浪卷入海中。光和元年,雌雞化雄。六月朔,黑氣十余丈,飛入溫德殿中。秋七月,有虹現于玉堂;五原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
第七回寫到孫堅之死前,也有種種不詳的征兆:
忽一日,狂風驟起,將中軍帥字旗竿吹折。韓當曰:“此非吉兆,可暫班師。”堅曰:“吾屢戰屢勝,取襄陽只在旦夕;豈可因風折旗竿,遽爾罷兵!”遂不聽韓當之言,攻城愈急。蒯良謂劉表曰:“某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墜。以分野度之,當應在孫堅。
這些災異基本上在《后漢書·五行志》與《三國志》等史書中均有記載,作者所做的主要是將其潤色,豐滿,并將情節串聯起來。但是某些具體的細節部分摻雜了作者的想象和取舍。
除征應以外,異人異術同樣是小說中常見的因素。《三國演義》秉史書而述,史書中所記載的異人三國自然也收納入內。《三國》中的術士形象非只一人,而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諸葛亮。在第四十九章中,諸葛亮自述:“亮雖不才,曾遇異人,傳授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至此,歷史上這位謀士能臣的形象就更多的帶有了一些異人術士的色彩。其后設祭壇借來東風的情節就使這位異人看上去更加神乎其神了:
孔明于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發,來到壇前。分付魯肅曰:“子敬自往軍中相助公瑾調兵。倘亮所祈無應,不可有怪。”魯肅別去。孔明囑付守壇將士:“不許擅離方位。不許交頭接耳。不許失口亂言。不許失驚打怪。如違令者斬!”眾皆領命。孔明緩步登壇,觀瞻方位已定,焚香于爐,注水于盂,仰天暗祝……將近三更時分,忽聽風聲響,旗幡轉動。瑜出帳看時,旗腳竟飄西北。霎時間東南風大起。
除書中花費濃墨重筆描寫的多智近妖的諸葛亮以外,左慈也是一個明顯的術士形象,有關于他的情節很少,但是讓人印象深刻。文中他自述與峨眉山學道三十年,從石壁中得到三卷《遁甲天書》。他通過天書修得一身本領,上門拜訪并指責曹操謀奪漢室江山,在曹操的迫害和追殺下使用各種神奇的法術,從容而去。這段經歷在《后漢書》和《三國志》里都有記載,但是三卷天書之說以及斥責曹操侵奪漢室的對白就是作者杜撰了。
《三國演義》的傾向性很明顯,褒劉抑曹,認為劉備的政權是漢室正統,而曹操則是篡權小人。漢室天子是天命所鐘,落難郊野時自有天相,逢兇化吉。從這個角度來看,書中的術士異人,多半是正面形象。蜀漢的靈魂人物諸葛亮自不必說,左慈這樣神通廣大,被塑造成類似活神仙一樣的人物,面對曹操的時候也斥其為亂臣賊子,肯定漢室的正統性。
基于作者的偏向和書中描述的術士形象,我認為作者將自己的情感與立場傾向轉化為天意置于小說中,神異之事和異人術士的立場則是這種傾向的體現。對于呂蒙之死的處理,史書記載他病死于孫權內殿,但《三國演義》安排關羽的亡魂將其索命而死,并且關羽還因護佑一方被人立祠紀念。其他情節還有漢室正統的獻帝兄弟落難郊野時被螢火指引脫困;王朗替曹丕威逼獻帝退位,后被武鄉侯諸葛活活罵死在岐山等等。這些是不完全符合史實的,作者明顯摻雜了自身的情感和合理想象將情節擴充,而這樣的情感傾向在描寫到志怪志異情節的時候,就會表現得更加明顯。
【注釋】
①李明清.明代講史小說:從“講史”向“小說”的演變.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3月
②黃霖,韓同文.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第3版).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
③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3月第一版
[1]水滸傳.中華書局,2005年6月版
[2]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
[3]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第3版),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
[4]中國小說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4月
鄔曉雅(1992.05-),女,漢族,湖北武漢,現于四川大學道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就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宗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