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
[一]這是裴朵朵這個月收到的第四個包裹了,但她一點都不開心,因為她沒有買過任何東西!而且,這些包裹里不是嬰兒衣服就是舊舊的小玩偶。
“到底是誰在惡作劇?”看著散放著的物件,再看看快遞單上空白的寄件人地址,她真要崩潰了。
好友小恩陪著她嘆氣:“會不會是你爸媽買的?”
“絕對不會,我旁敲側擊好幾回了,他們這幾天都沒在網上買過東西,就算要買,也不會買舊東西呀!”
裴朵朵暗暗發誓:我一定要抓到那個惡作劇的人!一定!
[二]學校里,裴朵朵正準備去上體育課,結果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大雨,體育課改成了自習課。
大家忍不住抱怨起來,當班長江樂替老師將一張張數學試卷發下來時,大家的抱怨聲變得更大了,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數裴朵朵。
因為快遞的事情,她一直都心情不佳,好不容易等到的體育課又變成了無趣的自習課,再加上可怕的數學卷子……裴朵朵覺得自己心中的怒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也許是她的抱怨聲實在太大,江樂看看她,本就細長的眼睛在鏡片后面輕輕瞇了瞇:“如果個別同學覺得不滿意,可以直接找老師去,不要在這影響大家寫卷子。”
裴朵朵被說得一愣,反應過來時,江樂已經坐回位子默默地寫起卷子,仿佛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裴朵朵氣得憋紅了臉,偏偏不好發作。
“哼,她拽什么拽?不就仗著自己是班長嘛!不就是成績全年級第一嘛!瞧她嘚瑟的!”單車棚里,裴朵朵忿忿不平地抱怨著,小恩剛開始還附和,過了一會沒了聲音,只是用胳膊不停地搗她。
“干啥啊?還不給人說啊?”裴朵朵被她搗得煩了,回頭一看——呃,江樂冷著一張臉,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她們身后。裴朵朵以為她會等來一頓爭吵,結果人家騎上單車直接走了。
裴朵朵撇撇嘴,覺得今天什么都不順。
更郁悶的是,她才進小區,熟識的門衛大叔就把她叫住,面帶微笑地遞給她一個包裹:“朵朵啊,幸虧你媽媽出差了,你爸爸又早出晚歸地工作,不然知道你買這么多東西,你怕是要被嘮叨死了。”
裴朵朵忍住扔下包裹的沖動,悲痛地想:她不是要被嘮叨死了,她是要被鬧心死了!
[三]好在萬事的發展總會來點“轉折”,就像現在,裴朵朵很興奮——她發現這個包裹的寄件人竟然留下了地址。此時不退更待何時?她很快聯系了快遞員把包裹退了回去!
隔天,興高采烈的裴朵朵想和小恩再研究研究這件事,她們約好放學后去海安街上一家熟悉的甜品店吃東西,結果看到江樂騎著單車路過了甜品店。
“呀,原來江樂住在這里啊。”小恩看著江樂把車停在了甜品店對面小區的保安室邊,“她這是要去拿快遞包裹嗎?”
裴朵朵最近對“快遞包裹”幾個字比較敏感,聽到小恩的話,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正好看見江樂拿著一個包裹從保安室走出來。
那一瞬間,裴朵朵的眼睛瞪得老大。
“小恩,我找到惡作劇的人了。”
“啊?誰啊?”
“江!樂!”
江樂手中的包裹,她記得清清楚楚,就是被她退回去的那個。憤怒的裴朵朵大步走過去,用力拽過包裹,確認無誤后更加理直氣壯:“江樂,原來是你搞的鬼!”
江樂嚇了一跳,同樣被嚇到的還有小恩。小恩想息事寧人,連忙把包裹遞給江樂:“誤會啊誤會。”
江樂有些氣惱地拿過包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是你還能是誰?!少騙人了!”
裴朵朵還想繼續和江樂理論,江樂卻拿著包裹走進小區,不再理睬她。
“你看她那神氣的樣子!”裴朵朵的臉都氣紅了。
“朵朵,你確定沒有搞錯嗎?這個包裹真是江樂寄的?”小恩怎么看,都不覺得江樂會是惡作劇的人。
“就是她!”
[四]裴朵朵覺得,江樂絕對做得出這些事,畢竟她們兩個人不對盤很久了。
江樂雖然成績好,但為人冷漠,裴朵朵幾次自習課做小動作,都是她給老師打的小報告。還有一次,遲到了一分鐘的裴朵朵,向做記錄的江樂求情,她卻怎么都不放自己一馬……久而久之,裴朵朵因為看不慣江樂的不團結友愛,沒少在同學那里說她的閑話。這樣想,江樂的惡作劇就不難解釋了。
總之,裴朵朵越想越氣。隔天,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她找到江樂,挑釁道:“放學你跟我回家,把那些寄到我家的東西都拿走!”
江樂看她一眼,不耐煩地說:“我沒有寄東西給你。”
“你還不承認!”
江樂不想和她說話了,站起來準備出去。裴朵朵忍不住攔她,想要她坐下,結果力度沒控制好,江樂失去平衡,后腦勺狠狠地磕在桌角上。江樂尖叫一聲,整個人因為劇痛縮成一團。
裴朵朵看著江樂手縫里流出的血色,心想,這下完了。
[五]江樂被送到醫院,好在傷口不深,醫生做了一些處理就可以離開了,而裴朵朵則被爸爸拎著耳朵帶回了家。在醫院時,江樂堅持說,她跌倒是因為倆人走路時不小心撞上了,和裴朵朵沒有關系。再加上爸爸是從會議上請假跑出來的,所以他顧不上批評裴朵朵,又匆匆趕回公司。
逃過一劫的裴朵朵想到江樂的傷口,又想起她說話時疼痛的表情,心里實在憋得慌。她躺在床上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想到最后,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是被門鈴聲吵醒的,開門的時候被遞到眼前的盒子給嚇了一跳!以為又是快遞包裹的裴朵朵火速往后退,直到看清來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來。
原來是隔壁樓的李阿姨。
“朵朵啊,這是我孫子穿不了的衣服,你媽媽出差了,你幫我拿給她吧。”
裴朵朵愣愣地接過盒子,里面是幾件略舊的幼兒衣服:“李阿姨,為什么要給我媽啊?”
李阿姨看看她,奇怪道:“你不知道?咱們小區和海安街道辦事處,準備聯合舉辦一次慈善義賣會。本來我是想把這些東西直接放在小區委員會那里,但聽說義賣的東西都要先拿給你媽媽登記,我才拿到你們家的啊。”
裴朵朵大腦中的某條神經線,突然像被接通了一樣順暢起來……蒼天啊,大地啊,這到底是多大的誤會啊!
[六]義賣會開始的那個周末,小區廣場上搭起了義賣會場,許多義賣品被分類擺放在桌上,裴朵朵心不在焉地在媽媽身邊打下手。唉,她已經向出差回來的媽媽求證過了,為了義賣會能圓滿開展,媽媽熱情地把自家地址公布出去,方便大家把東西寄到家里,她來登記。
裴朵朵皺著眉頭,苦巴巴地想,媽媽啊媽媽,您是方便了,可苦了您的寶貝女兒啊!一想到和江樂的幾次對話,她就羞愧地想鉆進地洞里。
就在她哀嚎的時候,一個小女生朝她走來。
“你是裴朵朵嗎?”
“是啊,你是誰啊?”
“我是江樂姐姐的堂妹,我叫江琳琳……”
躲過媽媽,裴朵朵悄悄地騎著單車朝海安街出發,很快到達了目的地。此刻,她的腦中仍回蕩著江琳琳和她說的那些話:“我知道你和江樂姐姐吵架了,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裴朵朵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足勇氣按下江樂家的門鈴,沒過多久門就開了。
在江樂不解的眼神中,她手腳僵硬地走進去,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沉默,讓人難堪的沉默。
裴朵朵抿抿嘴,最終開了口:“上次……”
她還沒把話說完,江樂就打斷了她:“我昨天打過電話,弄清楚了義賣物品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我們小區布告欄上公布的地址就是你家。我承認那些快遞是我寄的,我爸媽平時管得嚴,不希望我做學習之外的事情,所以我沒有把地址寫上去。但最后一次的包裹是堂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從我家寄出去的。她沒有想到我的顧慮,直接寫了地址,事后我也完全不知道。這也是為什么你讓我承認那個快遞是我寄的,而我會感到莫名其妙的原因。”
裴朵朵心想,江琳琳都告訴我了,就因為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她才更加愧疚:“嗯,你說的我也弄明白了。我今天就是來道歉的,因為之前的一些偏見誤會了你,對不起。”
江樂沒有說話,她默默地走進房間。
裴朵朵偷瞄她一眼:看這架勢,是不準備理人了?果然是高傲冷清的江樂啊……
可沒過一會,江樂拎著一個袋子出來了:“聽說今天義賣會開始了,我這里還有些東西沒來得及拿過去,你能帶我過去嗎?”
“當然可以!”裴朵朵笑得燦爛無比。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裴朵朵把自己當成最可靠的車夫,最準確的導航,安安穩穩地載著江樂到達義賣會場。
“媽媽!江樂是我的……朋友,她來幫忙義賣的!人特好哦!”裴朵朵圍著媽媽叫喚著,那撒嬌的模樣,看得江樂忍不住笑出聲來。
裴朵朵見到笑起來的江樂,感覺很奇妙,就仿佛有朵花在一瞬間開了出來,芳香四溢。
[七]義賣會結束后,裴朵朵和江樂留下來幫忙清理會場,直到她們把所有的物品歸類好,月亮也悄悄爬上了夜空。
裴朵朵看了眼身旁的江樂:“那個……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江樂微微一愣,隨即揚起嘴角,用裴朵朵從未聽過的溫柔語調說:“當然了,我們當然是朋友。”
這段時間的所有郁悶在此刻煙消云散,裴朵朵覺得,曾經那個冷漠的班長,大概就是一只不會表達的、高傲的天鵝,她的心底應該是無比柔軟的,而她需要的也許是一個可以主動走向她的朋友。
想到這,裴朵朵牽起江樂的手。月光下,她們的身影肩碰著肩,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