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卡里爾·菲利普斯的多數作品中都傾注了他對英國歷史和族裔問題,特別是黑人生存狀態的深切關懷和強烈關注。本文通過運用后殖民主義批評中家園政治的相關理論,試對卡里爾·菲利普斯《異鄉客:三個英國人的生活》中英國社會黑人的無家感進行分析,尤其族裔黑人“家園”的缺失,即既融不入“英國”,又回不去“故土”。借以引起關注和反思英國當前社會價值所存在的問題,以期為族裔融合、社會和諧謀出路。
關鍵詞:卡里爾·菲利普斯;家園政治;無家感;黑人族裔
作者簡介:張慶玲(1990-),女,遼寧大連人,漢族,大連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9--02
美國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英語文學與文化研究學者羅斯瑪麗·馬蘭格利·喬治(Rosemary Marangoly George)在其于1996年發表的專著《家園政治》中指出,“家園并非中立場所”[1],“‘家園一詞的內涵是由一系列‘包容性與‘排他性模式所構成的”[2]。此處“‘家園并非與生俱來,乃是建構而來,個人必須積極爭取歸屬于某一社群”[3]。關于家園的想象和關于國家、民族的想象一樣具有政治性,從家園到家園政治是一種社會化的歷程,它所展現的是與階級、群體、種族等密切相關的權力。家園政治涉及地理、心理以及物質層面,是一種“建立差異的方式”[4]。
顯然,“家園”顯示著主體——地位之間的動態建構問題,因為“家園,與性別/性、種族、階級一起,扮演著主體意識形態層面的決定性因子(ideological determinant)”[5]?!皻w屬感”[6]與擁有家園和自身居所的觀念,合二為一。這一切顯然導向了一個主體意識強烈的命題——家園政治。這里“家園”與“民族”“國家”幾乎同義。找尋棲身之所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乃是困難重重,始終處于持續協商的動態之中。“不但受到自我主觀意識的影響,也深受移民地外在政治文化脈絡地左右”[7]。同時,這種“移民屬性并非以本質或純然性予以界定,而是以相同中必然伴之的異質性及多元性予以界定”[8]。
卡里爾·菲利普斯(Caryl Phillips, 1958-)是當代杰出的非裔英國移民作家,出生于加勒比海西印度群島圣基茨市,出生四個月后隨父母移居英國。在來自加勒比海地區的作家中,除了奈保爾外,菲利普斯較早就被公認為屬于英國的“主流”作家,他的作品獲得過許多獎項。作為一名黑人移民作家,卡里爾·菲利普斯對非洲流散族群、文化身份歸屬、錯位和家園等問題非常關注。其非小說類作品《異鄉客:三個英國人的生活》也不例外。
菲利普斯在《異鄉客:三個英國人的生活》中,著重寫了三個黑人族裔在英國的生活。透過他們的生活,我們不難看到黑人群體在英國的無家感。文中的黑人,大多或作為奴隸被賣或為著追帝國夢,來到宗主國英國。然而,來到宗主國不久之后,他們就發現自己的美夢乃是被現實的荒涼所取代。英國社會中因其種族和膚色建構的排他性根深蒂固,導致黑人族裔群體沒有一刻不在體驗著“失家感”。更有甚者,他們被物化,被宗主國的“同胞”們以磨滅其人性的方式對待著,甚至失去作為完全人的資格。
在第一個故事“約翰遜博士的手表”中,英國上流社會家庭中的許多黑人仆人,被主人和主人的朋友們當作“異域裝飾物”[9]。故事的主人公弗朗西斯,原名夸什,原本出生于西印度群島,八歲便被作為奴隸賣到英國,“價值大約有五英鎊”[10]。在第一任主人家,夸什的名字被改作弗朗西斯。兩年的“異域裝飾物”生涯之后,他又被當作吊唁的禮物送給了第一任主人的好友約翰遜博士。因為剛剛喪妻的約翰遜無法忍受無人作陪的孤獨險些陷入抑郁,第一任主人作為其好友,將弗朗西斯作為可聊以作陪、聊表安慰的類似寵物一樣的玩物送給了約翰遜博士。約翰遜博士,作為他的新主人,將其命名為“弗朗西斯·巴伯”,因為這樣符合潮流,也更有英國味道。在這些經歷中,作為當事人的弗朗西斯,完全沒有話語權,任由其擁有者對他施行權柄。名字,作為定義一個人的代號,其不斷被更改,也意味著弗朗西斯,作為對自己沒有權柄的人,是沒有定義自己的資格的。這樣沒有身份的物品,沒有棲身的“家園”似乎也再自然不過。
弗朗西斯及其同伴(當然,也是黑人)的工作生活,被完全局限于一些瑣碎甚至不必使用腦力的職位中??梢允褂媚X力的工作,甚至黑人們想要學習相關工作技能的機會,都被法律禁止。法律作為保護公民不受不公平對待的、人人都應當遵守的規則,此處卻被英國社會當作用來保障歧視和不公平對待合法性的工具。進一步說明了黑人不被當作公民對待,不享有公民權利的事實。不僅如此,當時的英國社會,黑人仆役的存在已司空見慣,他們出現在“法庭上,應門處,仆人聯姻,跑腿及靜物素描中的靜物”[11],作著一些微不足道的瑣碎事情。然而,在那個年代的文學作品諸如小說、戲劇及詩歌中,他們的影子卻幾無可尋。否認其存在,視其為隱形的存在,是英國社會心照不宣的事實。最為關懷弗朗西斯的約翰遜博士,也不得不認可“也許不是他們自身的錯,但黑人總是有些不夠文明”[12]。
特品,在“威爾士制造”中,作為小鎮不出彩那面的“產物”[13],是一個黑人拳擊手。在他幫助英國獲得數次冠軍,振奮了戰后“集體憂慮”的士氣之后,被視作“國家英雄”,被認作是“英國人頑強的斗牛犬精神的化身和英國人團結一致的愛國主義倫理道德情操的縮影”[14]。特品一時之間成為流行于英國市場名聲大噪的產品。對于其之前被視作“骯臟、野蠻”“有暴力傾向”的危險人物,此時的英國社會似乎視而不見。而后,當英國社會發現了新的對其盲目的國際“民族意識”更有影響力的消費品之后,特品再次成為“有損城市形象的危險異類”。媒體和社會對特品形象的塑造經歷了從“國家英雄”到“叢林野獸”的戲劇性落差極大的轉變,其中是茫然不知這一切意味著什么且對此并無發言權的特品。他只是英國社會用以消遣的玩物,對其“神化”“妖魔化”[15]的權力全然在于英國社會。麻木不仁的英國社會,一面消費著特品,一面又給予其與所享權利不對等的義務。無力償還英國社會向其征取得高額稅收,無力維持自己所愛的家庭生活,特品選擇了自殺以及帶走活不下去的孩子。大衛·奧盧瓦爾同樣也是英國社會的受害者,被利茲警方描述作非法移民、酒鬼、罪犯和精神病患者,然而,在認識他的人如14歲的小姑娘、奧盧瓦爾同鄉、好心的店鋪老板和平民的描述中,他卻是一個愛微笑、愛跳舞、努力學習與工作、從不惹是生非遵紀守法的市民。但在以其存在妨礙社會治安的英國社會,他最終被維護社會安全的機構虐待致死。這些反差以極具諷刺性又直戳人心的方式揭露著黑人在英國社會所面臨的處境和遭遇。
非人化的對待方式,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黑人的無家性。族裔群體,尤其黑種英國人對重建與重返“家園”所做的嘗試。幻想創設的“樂園”,結果只是背叛。即使曾有一時憑借個人的小家庭、個人的小成就得到一席之地,可以暫得休息暫求偏安的一隅,也最終淪為冷酷現實之下的易碎品。家庭在這樣的現實中,已經失去了其原本在社會中的功用。沒有健康的聯結、失去傳承與教化意義,家庭已不能夠為個體提供成長所需的愛和教育,甚至連保護和共計的功用也在消解。在毫無穩定可言的世界,個人的命運與家園、社群、國家社會等緊緊相連。族裔群體在夾縫中求生存,不斷地進行抗爭和妥協,選擇更為微小更為基礎的個人存在因素,但多數嘗試也最終淪為失敗。這種失敗導致了人心靈最深處的絕望,也成為毀滅個人的利器。在跨越近兩個世紀的英國,刻板印象和種族歧視對于社會中大多數人來說,都司空見慣,不以為忤。在英國正統歷史書寫中,黑人是隱形的、無聲的“他者”,極少發聲,甚至絕少出現。黑人作為下等人,與白人“優越種族”相比之下的“劣等民族”,在英國不被接納和認可。這些來自殖民地的族裔群體,他們的故國也是與他們同樣的命運,在被徹底利用之后,留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舉步維艱地求生存。許多人來到宗主國,謀求生存空間而不得,故國也難回。他們的后代則更是,全然接受英式教育,甚至與故國文化出現斷層,難以適應也無法對故國產生歸屬感。
考文獻:
[1][2][3][4][5][6]Rosemary George, The Politics of hom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p.6, p.2, p.2, p.2, p.2, p.2.
[7][8]馮品佳:《書寫北美 建立家園:穆克杰的家園政治》[J],臺灣大學外文系《中外文學》 1997(12).
[9][10][11] Caryl Phillips, “Foreigners: Three English Lives”. London: Harvill Secker, p.24.
[12] Caryl Phillips, “Foreigners: Three English Lives”. London: Harvill Secker, p.25.
[13] Caryl Phillips, “Foreigners: Three English Lives”. London: Harvill Secker, p.63.
[14][15]徐彬,卡里爾·菲利普斯《外國人》中的種族倫理內涵[J]. 國外文學2016(4), p.128, p.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