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枸杞豆》拓展閱讀
——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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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記

李 汀

南瓜仿佛是趕在陽光照上房門前的一個早晨，掛上院墻的。那天我推開吱呀響的木門，揉了揉蒙眬的睡眼，一眼就望見了院墻上掛起的兩個南瓜。剛好，掛在出院子門口。父親大搖大擺出了院門，南瓜搖晃著給父親打了招呼。父親像不理會我們對他的呼喊一樣，沒有理會兩個南瓜兄弟。早晨的陽光金晃晃照上院墻，我清晰地看見兩個南瓜兄弟身上的那一層薄灰，像還沒有散去的一團(tuán)薄霧附在上面，微顫、嫩氣。

南瓜在村莊被隨意種植在小路邊，不問收成，更像是一種村莊的裝飾。就像村莊里的孩子，都是在菜園子、莊稼地里隨意帶大的一樣。那時候，五歲的我總是跟在母親身后，母親不理會我，我就蹲在小路上看螞蟻趕場。小路邊上長滿了青草，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一窩南瓜沿著小路草地延伸出去。我扯下許多青草，采下許多五顏六色的花兒，甚至摘下一片一片的南瓜葉子，堆在螞蟻身上，不一會兒，就把小路鋪成了一條飄逸流動的彩帶。陽光燦爛，照見各種植物上的經(jīng)絡(luò)，照見我臉上的絨毛，稚嫩、閃亮。

陽光里母親在輕輕哼唱：“南瓜花，吹喇叭，吹吹打打結(jié)南瓜。南瓜面又甜，人人喜歡它。”南瓜藤兒在母親的歌謠和陽光里爬行，它走過了小路的草坪，爬上了一棵小樹，扯歪了小樹的身子。

整個夏天，母親總有唱不完的歌謠：“屋檐后，墻角下，挖個洞洞種南瓜。一粒籽，一棵芽，長大開出一朵花。金黃花，開得大，花花落地結(jié)南瓜。瓜兒多，瓜兒大，秋后屋里裝不下。”我在想，南瓜們其實(shí)也記住了母親唱的那些歌謠。不信？看看盛夏里那些結(jié)出的瓜果們，個個是笑臉兒，個個敞開了懷。

黃瓜在鄉(xiāng)村小路上翩然而至。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穿過一大片玉米林，看到了那種在玉米林的黃瓜已經(jīng)掛好了。在黃瓜葉掩映下或露出了一點(diǎn)屁股，在玉米林里或伸出一截指頭。夏日的余暉透過來，陽光流金，葉綠如酥。那嫩嫩的新瓜兒，正是入時的美味。

我正要伸出手摘下那掛起的黃瓜，一剎那，一只瓢蟲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掛起的那一枚新瓜，突突突扇動兩扇翅膀。我的小手停在了半路上，再也不敢往前伸一寸。小時候的我，對小蟲子總有一種莫名的憐憫，我感覺那些小蟲子就像我小小的身子，它們也渴望迎來更多的陽光和雨露。我要讓著它們，我多想它們能知道我小小的心里，有著與它們一樣簡單而樸實(shí)的想法。

我蹲在玉米林里，望著小瓢蟲在黃瓜的身上跑上跑下，黃瓜身上的小刺點(diǎn)，讓它的跑動很不順當(dāng)，它有時候要扇動一兩下翅膀，優(yōu)美地跳躍。盡管我有小小的憐憫，但小孩子惡作劇的本性無法改變，我掏出一本書，猛然扇動起來，發(fā)動了一場狂風(fēng)。小瓢蟲哪里經(jīng)得起我這般折騰，立馬出丑了，慌亂掙扎中，它重重摔在一塊石頭上，它張開的翅膀被卡在了石縫里面。它還在努力扇動翅膀，把石縫拍打得撲撲作響。它扇動幾下，又停下來歇一會兒。它太想掙脫出來了，也許是用力過猛，它的翅膀斷了。小瓢蟲一下子跌入到了石縫的深淵之中。我好像聽見一個人影跌下山崖，最后“啊”的叫喊聲在我耳朵里久久回響。我落下了悲傷的眼淚。

我還做過一件送瓜給女孩的事情，在我是個半大小子的時候，突然看見吊在豬圈房背上的冬瓜甚是可愛，一抹陽光打在長冬瓜灰撲撲的身上，閃爍、水靈。靈機(jī)一動，想要摘下來送給鄰村的女孩。于是，跳上房背，摘下冬瓜抱在懷里。

抱著冬瓜走三四里山路，心里一直想著女孩紅撲撲笑臉的樣子。冬瓜無心，無心恰是有心的，我突發(fā)奇想，在冬瓜的身上寫了一句話：冬瓜湯，心靈湯。其實(shí)我是沒有膽量見那個女孩的，我偷偷把冬瓜放在女孩的院子里就一股風(fēng)般地走了。

回到家的時候，我就看見母親在抱怨：哪家龜兒子摘冬瓜，不斷手爪爪嘛？

看著母親心疼的樣子，我上前搭話：不就是一個冬瓜嗎。

“說得輕巧，一個瓜，不勞神費(fèi)力？”

現(xiàn)在回想起那摘瓜送瓜的日子，眼前就清晰地浮動起老屋前的菜園上，陽光閃爍著那種炫目光斑。母親在菜園來回走動，一會兒彎腰鋤草、培土，一會兒直起身子用手擦擦汗水、望望蔚藍(lán)的天空。菜園子里的南瓜、黃瓜、冬瓜們，長勢良好。母親在菜園子慢慢移動的身影，瓜們在陽光里一明一暗。

此時，我想這日子的安穩(wěn)，其實(shí)簡單得很，有母親，有一畝菜園子，有滿架滿藤的瓜們，足矣。

（選自2016年6月18日《人民日報(bào)》，本刊有改動）

鑒賞空間

作者對小時候家鄉(xiāng)的南瓜、黃瓜、冬瓜懷有深厚的情感，幾十年之后仍念念不忘。其實(shí)，作者所不能忘懷的，不僅僅是那些瓜兒們，還有童年的那段流彩的歲月。

在謀篇布局上，作者很有章法，不平均用力。寫南瓜著墨最多，既寫了自家院門上的兩個南瓜，又寫了路邊的南瓜、菜園子里的南瓜。在寫南瓜的時候，還穿插描寫了父親、母親、“我”對南瓜的不同態(tài)度與表現(xiàn)。寫黃瓜時，作者著重寫自己有一次想摘一根新鮮的小黃瓜，卻遇到了一個小瓢蟲的情景。最后寫冬瓜時，作者將重點(diǎn)放在自己如何偷摘了自家豬圈房背上的冬瓜并送給心愛女孩的過程。

本文語言歡快跳躍，充滿了喜感，寫出了一個孩童對大自然中萬事萬物的癡迷和好奇。文中不僅運(yùn)用了多種修辭手法，還引用了古樸的歌謠，具有豐富濃郁的鄉(xiāng)野氣息與生活情趣。

讀有所思

1.文中說，母親總有唱不完的歌謠，作者認(rèn)為，南瓜們其實(shí)也記住了母親唱的那些歌謠。你認(rèn)為呢？

2.作者摘了一個冬瓜，送給心愛的女孩，并在冬瓜身上寫了一句話：冬瓜湯，心靈湯。請你揣摩一下作者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