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波
日本如何看待“中國GDP趕超日本”
面對學界和輿論界對于“中國GDP超過日本”的爭論,當時的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表示:“中國的GDP超過日本是當然的事,用不著大驚小怪。從人口的規模來考慮,超過也是應該的。”
對于鳩山首相的這一觀點,日本野村證券研究員中村拓夫表示,“中國GDP超過日本”,其象征的意義遠遠多于現實的意義。事實上,“中國GDP超過日本”,超過的只是總量,而不是平均。中國的人口是日本的10倍。“中國要在人均GDP的占有額上趕超日本,還是需要相當一段路要走。”中村研究員的話,說得客氣又實際。
仔細分析一下,兩國的“軟差距”其實很大。大在哪里?在日本工作生活了20多年的朱炎教授說了四個字“安全安心”。在日本生活,你不用擔心水有污染的,蔬菜有毒。你不用擔心掏錢買到假貨。你不用擔心女孩子一個人深夜回家,會被當成小姐,或遭人流氓。你也不用為過年應該給領導送什么禮操心,也不用擔心哪一天房子被房地產開發商敲了一個洞。當然更不用擔心自己的兒子有一天遭人拐賣,警匪一家開了夜總會。日本社會的一切都是按照一個良性有序,法制民主的秩序在運轉。所以,即使中國的GDP超過了日本,還是有許多東西需要向日本學習。要縮短這一種“軟差距”,估計還需要幾十年。
這話聽起來刺耳,但相信中國有一天一定能夠全面趕超日本。中國培育的文化與傳統,總不能老在日本開花。
沒有人比日本更關注中國
日本人對于中國政治和經濟的關注程度,絕不亞于中國人對日本馬桶蓋和電飯煲的關注程度。
2013年3月,中國政府新一代領導集體正式產生。我中午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的金色大廳參加完李克強總理的第一場記者招待會后,日本最大的廣告宣傳公司——電通立刻邀請我講演《習近平——李克強新體制的特點》。他們說我帶去的是“滾燙滾燙”的消息。
在那一場的講演會上,日本人對于中國都關注了哪些問題?歸納起來有這么10個。
第一,習近平主席和李克強總理到底是怎么樣的領導人?他們的日本觀是怎樣的?第二,李克強總理的城鎮化建設計劃,會不會誘發中國新一輪的房地產泡沫?第三,中國的這些議員們(兩會代表)是怎么選出來的?第四,中國今后將如何解決戶口和教育、醫療等社會不公平不公正問題?第五,嚴禁“三公消費”,會不會影響中國消費市場的成長?第六,中國的農民工買得起城里的房子嗎?第七,在釣魚島問題上,軍方、海洋局、外交部,哪一個掌握主導權?第八,為什么選擇王毅當外交部部長?中國的外交戰略是否有了調整?第九,北京的大氣污染問題到底怎么治理?第十,浙江的一萬多頭死豬,撈上來六千頭,剩下的四千頭去了哪里?
從這十個問題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出日本人了解中國兩會的程度,同時也可以發現,他們關注中國的焦點在哪里。
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閉幕才幾天,我又接到日本幾個團體的演講邀請,要求講解三中全會到底將給中國帶來什么改變?
東京的那一場是一個專門研究東亞經濟問題的協會邀請的,他們提出了幾個他們最關注的問題。
第一,中國即將成立國家安全委員會和中央綜合改革領導小組,這兩個機構是否會演變成新的國家最高決策機構?中國是否因此有可能在今后實行總統制?第二,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了農民對土地的擁有權,這是否意味著中國農民從今之后,其土地不會被強征剝奪?農民是否因此可以靠土地致富?第三,城鎮化問題一度被喊得很響,但是在這一次的三中全會上,并沒有被多提及,是否意味著“城鎮化”在今后不會成為中國拉動內需的主題?第四,中國政府準備強迫國有企業多上繳利潤充墊社會保險基金,這是否意味著中國的養老金制度也出現了類似日本巨虧的問題?少子老齡化問題是否將會成為今后中國最大的社會問題?第五,三中全會后,中國政府對日本的態度,是會變得更為強硬,還是會變得柔和?第六,中國將放寬“獨生子女”政策,東京的玩具股和兒童服飾股都因此上漲,毫無疑問,出生率的提高會刺激經濟刺激市場,問題是,中國的年輕人有多少人愿意生二胎?
福岡的九州地區中國經濟協議會也發來了他們的講演要求提綱,具體內容有三條與上面重復,沒有重復的四條內容如下:第一,十八屆三中全會開始從政策上限制官員擁有過多房產,這是否意味著,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將會進入大拋售大跌落的時期?第二,會議提出“進一步破除國企各種形式的行政壟斷”,這是否意味著中國今后將大范圍開放市場,允許更多的民營資本進入國家壟斷行業?那么外資企業是否也因此在中國可以獲得更為自由寬松的經營權?第三,會議決定要對中國軍隊體制實施改革,具體會有哪些改革內容?中國軍隊今后會朝哪一種類型發展?第四,中國目前最大的社會問題應該是“貧富巨差”,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報告中,有哪些具體縮小這種差異的措施?
世界上除了日本,估計沒有第二個國家如此關注中國,關注中國一絲一毫的變化。很可惜,我還沒有聽到中國國內有什么人被邀請講演“安倍經濟學”或者“日本改革的前景”,多了一點盲目的批判。我想這一點,我們真的應該向日本學習。
中國人能否換個角度看日本?
中國學界在研究日本問題時,似乎已經形成了這么一個固定的模式:首先是高舉批判的旗子,滿懷批斗的激情。我很納悶:為什么很少有人換一個角度,或者能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想問題:日本政府為什么會這么做?它的國民為什么會對中國越來越厭惡?
我很想對我們的一些學者講,研究日本問題,千萬不要先把自己打扮成憤青,似乎不憤,覺悟不高。你的職責是要找出日本為什么這樣做的理由與原因,分清其目的和手段,得出一個公正理性的分析,引導人們去客觀認識日本問題,而不是張貼大字報,處處開批斗會。
我接到的日本新聞協會和日本經濟研究中心的兩個講演邀請,主題分別是:1.十八屆四中全會之后的中國經濟的走向;2.中國新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由誰構成?
我在中國國內講演日本和中日關系問題時,還沒有一個邀請單位提出過“安倍之后的日本首相會是誰?”“未來5年日本經濟的趨勢如何?”之類的選題,最多的是希望對日批判,有一個“請介紹真實的日本”,已經十分開明與難得。
想想日本人在研究中國什么問題,而我們在研究日本問題上,還停留在什么樣的階段。說實在,我有點著急。因此,我真誠呼吁,中國應該放棄“日本批判學”,盡快開啟“日本研究學”,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知道我們的對手到底幾斤幾兩。
(摘自《靜觀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