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爾山下的法國莊園

瑪達姆王

餐桌擺設貴族范兒十足，氣派莊嚴，令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客人們專注享用著美食，只在目光相遇時交換一個微笑，或和自己的同伴輕聲交談兩句。最后還是主人家的愛貓打破了沉默

一座圓錐狀小山孤零零佇立在浩瀚的荒野和沼澤中，通過長橋和陸地相連，漲潮時，高達14米的巨浪沖擊山腳，轉眼把教堂圍成孤島。這里，就是除耶路撒冷和梵蒂岡之外的第三大天主教圣地——圣米歇爾山。

圣米歇爾山位于法國布列塔尼地區，最早是凱爾特人祭神的地方。傳說這里是一座海洋墓地，逝者的靈魂會安息于此。公元708年，主教奧伯特聲稱遇見大天使圣米歇爾顯靈，于是在島上最高處修建了小教堂，奉獻給圣米歇爾。

我們就住在離圣米歇爾山十幾公里的布塞爾莊園。莊園建于1763年，是布塞爾家族的產業，1996年起被改成了酒店。莊園主人是一對70來歲的老伯爵夫婦，伯爵叫瑞吉，夫人叫妮可，都清瘦挺拔，衣著樸素整潔。酒店請了兩三個幫手搞衛生，但大部分事情還是伯爵夫婦親力親為。瑞吉主外，負責接待客人，早餐也親自服務;妮可主內，大部分時間待在偏廳管理訂單，處理內務，包括熨燙酒店床單。

酒店共有5個客房及套間，除了后來添加的現代衛浴，每個房間都保持原來家族成員居住時的樣子，并以他們的名字命名。整幢建筑保持18世紀的風格，內部設施完善，既有古典韻味，又不缺舒適方便。

經過家族幾代人苦心經營，大宅子雖不算金碧輝煌，但每個細節都精致優美。200多年的地板和家具古樸典雅，墻上掛著家族成員的畫像，大書房里擺著伯爵父親當年親手畫的幾十本漫畫。二樓走廊盡頭窗前的綠蔭下，立著掛了雪白帷幔的搖籃，大概家族每一代新生嬰兒都睡過。 樓梯盡頭墻上掛著一幅畫像，畫面上是一位年輕美麗的貴婦，深褐色濃密短發，紅色露肩禮服，修長優美的手臂交叉放在身前，神態嫻雅，沒戴任何首飾，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大方。這幅油畫創作于1963年，看這時間和畫中人的面容，應是妮可的肖像。

屋外，池塘邊的楓樹已經400多歲。圈起的一片草地里，伯爵的寵物也不同尋常：兩只灰色毛驢。它們一見人就好奇地湊過來，眼睛里似乎帶著笑意。主人說，它們以為來人都是來喂它們的。

第二天，在莊園吃早餐。大餐廳里掛著水晶大吊燈，橢圓形長桌邊是16把高背椅，桌上鋪著雪白平整的餐巾，擺著精致的餐具，貴族范兒十足，氣派莊嚴，令人不由自主安靜下來。來自不同國家的客人們專注享用著新鮮面包、布列塔尼地區的特產奶油、各種果醬、奶酪和火腿，只在目光相遇時交換一個微笑，或和自己的同伴輕聲交談兩句。

最后還是主人家的愛貓Didier打破了沉默。聽說它今年10歲，是老家庭成員了。我一大早下樓就見它趴在大廳正中，散步時又幾次在屋前屋后遇見它，無論什么時間地點，它都一副泰然自若、氣定神閑的樣子，不躲閃，但也絕不諂媚。顯然它最喜歡的地方是餐廳椅，每次被主人從后門抱出去，兩分鐘后又從前門進來，爬上同一張椅子動也不動，看得出這里平時是它的領地。怕客人嫌棄，主人又要抱它出去，大家紛紛求情讓它留下。多了一只安靜的貓，氣氛活躍起來，客人們開始隨意聊天。

莊園看起來猶如世外桃源，仿佛從來不被世事打擾，但其實又有哪里逃得過歲月的動蕩、戰爭的鐵蹄呢？

法國大革命期間，莊園被放火燒毀。大火燒了三天，家具、陳設都燒個精光，只剩四壁，還有一張肖像畫和一本書幸存。二戰期間，莊園被德軍占領。好在嫌這里沒電不方便，兩個月后德軍就撤離了。

瑞吉的父親二戰期間戰斗在馬奇諾防線，受傷后回家，繼續從事抵抗運動。1944年他在家中被蓋世太保逮捕，本來要被送去集中營，所幸當地鐵路交通中斷，他才僥幸活命。

然而瑞吉母親的一位女友就沒這么幸運。她從荷蘭來避難，在莊園被捕。瑞吉的叔叔弗朗斯瓦挺身而出，要求代替她跟蓋世太保走，被拒絕。她被帶去集中營，1945年死在其中，同一天，集中營被蘇軍解放。

我們這次住的房間叫弗朗斯瓦，就是這位勇敢的叔叔生前的住處。屋里還擺著弗朗斯瓦年輕時的照片，英姿勃勃。

法國各地留存下來的城堡、莊園眾多，在現代命運各不相同。大型城堡往往廣為人知，游客眾多，如尚蒂伊城堡和香波爾城堡。眾多中小城堡卻既沒有足夠的魅力吸引游人前來參觀，作為住房又不方便，維護成本極高，處境尷尬。有些莊園改造成家庭式酒店，卻沒有幾個客人;有的和附近村莊聯合開發旅游項目，或種植葡萄、釀酒，但競爭激烈，慘淡經營。真是棄之可惜，用之不能，令人扼腕。

布塞爾莊園還算幸運，緊挨著圣米歇爾山這樣的著名景點，規模合適，經營得當，建筑和園林精心維持著原貌，管線卻全都翻新過。伯爵的兒子目前生活在巴黎，將來會回來繼承產業。伯爵說，要在自己手里打下堅實的基礎，這樣莊園才能繼續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