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孩子

邢增儀

常聽人說：美國是兒童的天堂，沒有去過美國的人，沒有置身于這些孩子身邊，沒有感染過他們發自內心的沒有恐懼，沒有憂愁，沒有負荷，沒有黑夜，沒有寒冬，沒有陰霾的笑靨如花的人，是絕對想象不出他（她）們是如何單純地享受童年、青少年的快樂的。

在波士頓見過下午四點打棒球的男孩，在紐約一個雕塑的水池邊見過一個獨自玩耍的盲眼女孩，在大瀑布見過撫愛著三個女兒的父親，在華盛頓見過正在參觀林肯紀念堂的中小學生，在公園見過遛狗的小姑娘，在洛杉磯甚至見過帶著五個階梯般大小的男孩的母親……

我的目光始終在注視他們，我的鏡頭一直在捕捉他們，我的內心一直在感受他們，我的思維一直在環繞他們……

我在想：那五個兄弟肯定是快樂的，因為他們的父母不會被超生罰款，他們的父母也更不必帶著他們東躲西藏，今天是吐魯番，明天是海南島；他們的父母不用擔心他們吃著毒奶粉、塑化劑（聽都沒聽說過）；不用擔心生了病上不起醫院，從而孩子們當然更不用擔心父母若是養不起他們了拿他們當出氣筒，動不動就會一陣狠揍（若是那樣鄰居會報警）……五個男孩肯定也會吵翻了天，也會打得不亦樂乎，他們的父母當然也會懲罰他們，但懲罰之后必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和一句：“寶貝……我愛你！”

我在想：那個獨自在池子邊玩水的盲童也是幸福的，她的父母必定不會歧視她，因為在美國人的觀念中，愈是有缺陷的孩子愈是要加倍疼愛。他們會當她的眼睛，會把光、影，把花、木，把小貓、小狗都帶到她跟前，讓她覺得自己的世界什么都不缺少。更重要的是，她不會被人欺負，不會有人嘲弄她，叫她“瞎子”，更不會有人傷天害理把她拐賣了然后當工具去乞討……

我在想：那三個女兒肯定是非常幸福的，她們的父親對她們的愛不比尼亞加拉瀑布遜色。父親對她們的愛一直汩汩往外冒，這個父親一臉幸福，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恨不得把這三個寶貝全摟在胸前。這個美國父親一定不曾聽說過什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更不會明白這個“后”竟單指男孩；這個父親一定聞所未聞什么“傳宗接代”，什么“光宗耀祖”，他們老了有國家贍養，可以進養老院，女兒自然也就不是“潑出去的水”、不是“賠錢貨”了。在西方人的觀念中，老了有一個美麗的女郎挽著在路邊散步，是一件最為美妙、令人向往的事情。

我在想：黃昏在公園遛狗和打球的孩子也一定是幸福的。學會玩，會打球，會演戲，進合唱團，當志愿者，這些在美國是一種榮耀而不是一種額外負擔。美國的中小學生基本不做作業，他們不會千軍萬馬去擠獨木橋，在他們看來上哈佛固然好，上個中專也不差；在他們看來總統固然風光，但去當個貨車司機同樣不丟臉……

我在想：在林肯紀念堂、在越戰雕塑墻集體活動的孩子更是幸福的，他們有一個偉大的總統，而這個總統最偉大的精神在于民主、平等。這個民主和平等不僅自己要力爭，而且要幫全世界的人去力爭（至于爭得對不對另說）。民主、平等是世上最基本的、人人都向往的東西，接受這樣的東西于人類像呼吸、像吃飯，何況這樣的學習是發自心底的接受，而并非生硬的灌輸。孩子們奔跑著、跳躍著，沒有大人寸步不離板著臉跟著，沒有訓斥，沒有森嚴壁壘，只有國家的、社會的準則在靜靜流淌……

看看他們，再看看中國的孩子……

端午節收到這樣一條短信：偉大的屈原上千年前投河為我們換來三天假期，可屈原為什么要在今天投河？現在終于弄明白了，因為第二天要高考。屈原文綜不會，理綜不會，數學英語更不會，唯一國文是強項，但偏偏作文又規定“文體不限，詩歌除外”，屈原真是沒有活路了……

一個端午節會收到許多短信，但唯有這一條讓我一震，雖是調侃、幽默，但卻是帶著痛，帶著淚。細想一下中國文化雖源遠流長，燦爛輝煌，可這文化中難道不是每一頁都夾帶著千斤重的枷鎖；雖說中國在發展，在向國際化靠攏，可那些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理念不是照樣根深蒂固？那現行的教育體制下的唯分數是舉、唯考試一錘定終生還不是依然堅如磐石？便是父母、長輩的愛，那帶著幾代未能一償的夙愿，帶著難以兌現的沉重期許，帶著大人們擺出的豁出一切的架勢，哪一個孩子又能負擔得起？哪一個少年、兒童的心又能夠輕快地飛翔？

在中國最累最苦的是孩子，沉重的書包壓在他們幼小的軀體上，升學、考試、攀比、學校暴力更是重重壓在他們的心靈上。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是孩子，便是好不容易的寒暑假，也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著他們，鋼琴、奧數、舞蹈、弟子規、跆拳道……有一個調查，這種現象最嚴重的是上海。上海平均每個孩子要學習5—6門技能。在不能輸在起跑線的口號下，多少孩子成了孩奴。

可不這樣又能怎么辦呢？就像在地球吸引力下，人不可能提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地球一樣，在中國這樣的體制下，在這樣的大環境中，誰又能離經叛道？超凡脫俗？

所以注定在中國，最苦的就是我們的孩子。如果我是孩子，我一定祈禱要生長在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