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某天,我爹把我拉進一個群,說里面有位著名作家,這個群里都是他的弟子和文友。我剛一進入,群主就表示熱烈歡迎,馬上有兩個人也跟著拍手,按他們的禮節,接下來,我大約應該發磕頭作揖啥的表情包比較合適,我卻發了個“有福同享”的表情,可能從這個表情開始,這個群和我都嗅到了“非我族類”的異味。
接下來,我被他們在群里發的詩嚇到了:“一個滿身披毛的猿人,將我從夢中嚇醒”“冷月嘆息,嘆曾經如煙的過去”“斷腸的心,長滿思念的淚水”“酒,在心中翻騰,淚,在杯中哭泣”……原諒我讀書少,我覺得這些詩還不如《圍城》里的假詩人曹元朗寫的“昨夜星辰今夜搖漾于飄至明夜之風中,圓圓肥白的孕婦肚子顫巍巍貼在天上”。比起群里的詩,曹詩人的詩盡管惡心,但還算有點兒技術含量,至少運用了通感,也不無詩意。
為了扭轉這種假大空文風,我不客氣地給了他們一個范本:我把自己微信公眾號的文章發了個鏈接,按他們的禮數,這里應該謙虛幾句“各位老師多多指點”什么的,見我啥客氣話也沒有,群主終于忍不了啦,警告我“不要發跟寫作無關的事”。這句話剛好掉到我的碗里,我說:“都是跟寫作有關的啊,全部都是原創作品,歡迎訂閱!”過了一會兒,我發現自己被踢出了這個群。
我覺得這就對啦,就像一個跳鬼步舞的誤入了廣場舞隊伍,相看兩厭才是正確打開方式。后來我爹問的時候,我如實向他老人家匯報了情況:“他們嫌棄我才能不夠,把我踢出去了。”我爹是從“不明覺厲”年代過來的,批評我:“三人行必有我師,你要多向人家學習,做人要謙虛要低調。”連那位作家也跟我爹說:“轉告小女,這個群里都是大師……”原諒我不厚道地笑了,忽然想起我的同學阿蟲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大濕最討厭見大濕了。”
過年同學聚會,說到了某組織資助同學老Y開畫展的事,早在多年前,阿蟲就說過Y的畫兒臟,過了十幾年,經過歲月和現實的污染,阿蟲說他覺得Y的畫兒簡直臟得不能更臟了。小芹卻認為阿蟲不寬容不低調,說“至少人家還很執著,也算有追求的人……”阿蟲卻堅持不表揚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的Y,并聲明:自己只認作品,不認作品的主人,不因人窮就同情,也不因人富就諂媚。對待喜歡的事物他“決不低調”,并且高調地與粗鄙、低劣的作品劃清界限。
阿蟲說他也不是不會低調,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和沒興趣的事,他會無底線“低調”,低到塵埃里,低到茅坑里,反正假熱情就如同假冷淡一樣,都是假的,給多了別人,自己既不傷心又不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