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彩梅
[云南師范大學, 昆明 650500]
云南詩歌的本土性與地域文化的多元性
⊙朱彩梅
[云南師范大學, 昆明 650500]
在當下的全球化語境中,文學的本土性問題日漸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與普遍重視。云南當代漢語詩歌具有鮮明、強烈的本土性特征,此特性與云南地域文化的天然自足性、復雜包容性和多元開放性密切相關。
云南詩歌 本土性 地域文化 多元性
詩歌是個體生命對世界的獨特體悟,詩人的生命體驗與其生活、成長的環境密切相關,這就涉及詩歌的地域性、本土性問題。不同的文學批評家和研究者在對作家作品進行解讀、分析時,自有其不同的視角和方法,本土性只是眾多視角之一,詩歌具有地域因素之外更深層、更復雜的內質。如浙江詩人潘維,其詩的情緒、品調與古典江南氣息相通,江南味很濃。但并非所有浙江詩人的詩風皆如此,有些作家終其一生寫江南,其作品卻未必有江南氣質。因此,讀者不能單從外在環境、表層因素去判斷一首詩或一位詩人是否具有某種地方性。
伴隨著全球化對人們的日常生活和表達方式的全方位改變,世界呈現出某種趨同性。在這樣的背景下強調云南詩歌的地方性、本土性,就具有一種特別的價值和意義,它實際上與我們在世界文學的背景下強調中國文學的本土性是一致的。詩評家譚五昌就強調:“在當前一體化的趨勢下,詩歌的本土性很可貴,由于加入本土經驗,我們才有中國詩人、西部詩人的身份。”加之,就其本質而言,詩歌是非中心化的,中心化、一致性的寫作違背了詩歌藝術的獨特性、原創性要求,故“我們談詩歌的地方性,實際上也就是在這個廣告時代,復制和重復的時代,強調非復制的個性化的東西,這是文學藝術比較根本的一點”。
正如評論家馮牧所言,云南“是一個有地區特點的地方”,云南的刊物、作家要“最大限度地發揮地方的優勢”。的確,不管從地理環境、社會發展,還是民族構成、文化交融等方面來看,云南都頗具特色。這些特色,“在抗戰以前即被就讀于省外的文學青年,如馬子華、李寒谷等所發現。他們通過寓居地和家鄉風情的對比而產生強烈的感受,因而鼓起了他們執筆為文的熱情。”云南特色也引起省外作家的關注,“他們根據在云南的生活體驗,寫下了富有云南鄉土味的《漂泊雜記》《南行記》(艾蕪)和《普姬》《爬梯》(蔡希陶)等。這些作品,都成了云南鄉土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引文所言“鄉土特色”,其意與本文的本土性相通。
所謂云南詩歌的本土性具有雙重含義:一方面,是從云南詩歌與中原詩歌相比較的層面上看,它特指由地域文化、民族習俗等在時間累積中共同作用、相互影響而形成的,在人群中得到具體體現的思想意識、生活習慣等方面的地區性差異在詩歌中的體現,對于這個層面意義上的本土性,地域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詩人本土特質、本土視角、本土精神與意識的形成;另一方面,是在中國與世界其他國家、民族比較的層面上看,這種更大范圍的本土性,其實就是指中國特性。本文所談云南詩歌的本土性,主要側重于第一層面所指,但在當下的全球化語境中,第二層面的含義指向也必須作為思考、論述的參照背景。
新時期以來,地域性特征在云南漢語詩歌中,呈現出與現代性相融的趨勢。一些詩歌既有鮮明的地域、民族特色,有別于中原詩人的詩歌,又具有中國漢語詩歌創作的當代性,突出地體現了云南詩歌的特色與價值。
在中華大地上,由于自然地理環境、民俗風情、政治經濟的差異,不同社會結構和發展水平的地域,孕育了不同特質、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云南地域廣闊,市縣各負山川形勝之勢,域內各地都有自己獨特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
從自然環境看,云南地處邊陲,資源豐富,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和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使其成為一片安居的樂土。部分地區冬無劇寒、夏無酷暑,四季如春,然而因地勢復雜,也常有一雨成冬、隔里不同天的多樣氣候。特殊的區位,使云南成為中國大陸連接東南亞、南亞的橋梁,成為中原文化、藏文化、東南亞文化、西方文化的交匯點。

從民族、民間文學傳統看,世代居住在云南的二十五個少數民族,在歷史長河中創造了光輝動人的古典史詩,形成了繁盛的史詩群,由這些史詩、歌謠構成的民間文學寶庫,不僅豐富多彩,而且藝術質量極高。其中,產生于人類童年,以解釋天地開辟、萬物創造及人類起源等為主要內容,被學術界稱為“史前的史詩”、民族“形象歷史”之彝族《查姆》和《阿細的先基》、白族《人類和萬物的來源》、傣族《巴塔麻嘎捧尚羅》,以及如傣族《厘俸》、彝族《哈依迭古》、納西族《黑白之戰》等英雄史詩和各民族神話、傳說、歌謠等,以手抄本、口頭方式流傳于民間,經過長期發展,深深積淀于各民族精神文化寶庫中,既是“一個民族社會生產生活、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和歷史文化知識的一種特殊總匯”,也是“千百年來各民族自尊、自信、自愛、自強意識的重要源泉”。
自然環境、歷史發展、民族融合等復雜因素,共同形成了立體、多元、豐富的云南地域文化,此文化也正是孕育出云南詩歌本土性特征的肥沃土壤。
在與全球化、一體化的自覺或不自覺對抗中,中國不同區位、地域的詩人開始形成風格各異的詩歌群落,甚至某些詩人其個人的寫作就足以呈現出強烈的地域特色,這樣的態勢可謂是百花齊放。云南本土少數民族文化與漢文化、西方現代文明相互碰撞,彼此滲透、融合,逐漸形成了獨特的云南地域文化及文學傳統,深深地影響著云南作家的創作。越來越多的本土詩人開始有意識地去審視這片與自己血脈相連、息息相通的“郵票大小”的土地,在語言文字的磨礪中更新、拓展、豐富云南的內涵,如于堅的《哀滇池》《談論云南》,海男的《憂傷的黑麋鹿》《獻給獨克宗古城的十四行詩》,雷平陽《云南記》中的大量詩作,艾泥的《登馬雄賦》等。而哈尼族詩人哥布的《神圣的村莊》、德昂族詩人艾傈木諾的《以我命名》等作品中的神秘性、原始性元素,不僅來源于他們獨特的民族生活和萬物有靈的世界觀,也含有民間文學諸如神話、史詩、歌謠等的影響因子。
人類的故鄉不只是某個地方,更是某種體驗。云南詩歌散發出獨特的云南氣息,蘊涵著云南人的種種生命體驗,那種各得其所的自由精神,流露出的是云南人的閑散、淡泊、開闊、包容。這不是硬給云南詩人總結出來的“共同點”,而是一種源自同一片土地,源自同一種鄉音母語,讓家鄉人得以在流浪的途中相認的親切感。這就是文“化”的結果,一地文化“養”出來的即使是個性氣質迥異的詩人,其作品風格各異,也大多會呈現出一種神似,這種神似是同鄉詩人能在別人作品中發現自己的緣由之一。當然,這是相對而言,從文學發展史來看,同地異質與異地同質的現象都是存在的。
孕育出云南詩歌本土性特征的土壤,是多元文化相互融合、滲透而逐漸形成的獨特地域文化。文化融合構成的天然自足性、復雜包容性、多元開放性相互交織,潛在地影響著云南詩人的世界觀、價值觀和寫作意識。其寫作中呈現出的本土性,不僅是對文學的尊重,對文化獨立性的堅守,也是對某種未必合時宜卻獨具魅力的價值觀與審美觀的堅持。
① 《子夜詩譚——關于詩歌地域性、詩歌流派、詩人與自然關系的研討會》,見天涯社區http://bbs.tianya.cn/post-poem,2007年8月25日。
② 何晶、沈雨瀟:《楊克談詩歌的地方性》,見《詩人文摘》http://blog.sina.com.cn/s/blog,2014年1月26日。
③ 李叢中、熊桂芝:《云南當代文學大事記》,《紅河學院學報》(綜合版)1993年第10卷第3—4期。
④ 蒙樹宏:《云南抗戰時期文學史》,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0—11頁。
⑤ 李必雨:《〈滇池叢書〉序》,見冉隆中、鄭海:《紅土高原的回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頁。
⑥ 宋家宏:《二十世紀云南文學思考(下)——兩個傳統》,《玉溪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6年第1期。
⑦ 云南省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辦公室編:《〈云南少數民族古典史詩全集〉序言》,云南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1頁。
作 者:朱彩梅,文學博士,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西南聯大新詩研究院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本文系2014年度云南師范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全球化背景下云南當代漢語新詩的審美特性及其困境與出路”成果;2015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重點項目“多元文化匯融中的當代云南少數民族漢語詩歌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5Z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