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貓的異性朋友

劉墉

我20多歲的時候養過一只黃貓。因為我姓劉，它又是一只貓，所以給它取名叫“劉貓”。雖然它是路上撿來的，不過到了我家，就一下子成了寵物。那時候我太太正懷著劉軒，她每天都抱著劉貓。可以說隔著一層肚皮，里面是劉軒，外面是劉貓，所以我兒子常說，他的“胎教”是“貓叫”。

那時候為了防止劉貓到外面亂跑，亂交“女朋友”，我下了很大的功夫。譬如我住的日式房子，地板下面是空的，劉貓會由那里鉆出去，我就把通往外面的地方，全用木條釘起來。劉貓只能像監獄里的犯人一樣，扒著木柵欄往外看。盡管如此，它還是多次趁我開門不小心，成功“越獄”。幾天之后回來，它變得又瘦又臟，而且好幾次爬上屋頂，下不來，害得我不得不登梯子上房頂把它抱下來。最糟糕的是，有一次它碰到狗，居然不懂得跑，被狗咬傷，造成感染，死了！

雖然劉貓活著的時候，我兒子還小，沒什么記憶，但是我兒子常說，他很感激劉貓。因為后來他開始交女朋友，每次我太太反對時，我都會說：“想想劉貓！”兒子就會得到自由。

從劉貓身上，我領悟了一件事：孩子大了，要交異性朋友，是天性，第一是不太擋得住，第二是就算擋住了，也可能造成其他危險。好比總被關在家里或籠子里的小動物，一被放出去，適應能力會非常差。

可不是嗎？劉貓死了之后，我每次看見外面的野貓跑來跑去，都會想，為什么那些貓都自由又健康，反而我寵得要命的貓早死？

我也看到好多中國孩子，家里管得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中學時代不曾交過一個異性朋友，但是才進大學就變了。到后來，甚至發展到爸爸或媽媽不得不辭掉工作，在學校旁邊租間小房子，繼續監管那個已經脫韁的孩子。

為什么西方的家長采取比較開放的態度，孩子卻沒什么問題，而中國父母管得那么嚴，孩子有一天交了異性朋友，反而會造成大災難？

大災難！這話一點兒也不錯。相信很多家長都經歷過，孩子一旦交了異性朋友，好像整個人都變了，不但功課一落千丈，而且對父母沒有耐心、沒有禮貌，變得特別叛逆。

但是，美國家庭卻不見得如此，最起碼我知道好幾個朋友的兒女，交了好的異性朋友，一起用功、一起努力，進入理想的學校。我還知道女兒有個同學的媽媽，要勸她女兒什么事，不直接說，反而打電話給她女兒的男朋友，因為男朋友的話比爸爸媽媽的管用得多。戀愛本來應該有“廉頑立懦”之效，為什么中國孩子往往一交異性朋友，就翻臉不認父母呢？

觀察了幾十年，我懂了。因為中國家庭用圍堵，而不是疏浚。圍堵的結果，當然是水位愈來愈高，一朝潰堤，難以收拾。父母圍堵，孩子就鉆。當外國孩子光明正大地打電話的時候，中國孩子卻得豎著耳朵，聽父母腳步聲，偷偷打電話。單單他們防大人圍堵，用盡心機找縫隙，就不知浪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當洋人孩子光明正大地在家里或餐廳里聊天的時候，中國孩子卻得往暗處躲，這樣又不知造成了多少危險。

最糟糕的是，孩子怕父母反對，不得不撒謊。原本一個很誠實的孩子，可能一下子成為撒謊大王，他們甚至得串通朋友，說跟同學出去玩，其實是出去約會。結果一個人撒謊，變成了一群人撒謊。

哪個孩子喜歡撒謊啊！做父母的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當他們為了掩飾自己出去約會而欺騙父母的時候，他們的心里矛盾不矛盾？那種罪惡感，使他們想躲開父母的眼神。結果是早戀的孩子既浪費時間精力去逃避、撒謊，又加上良心不安，他們的功課變差了，對父母也不再有禮貌。

我說了這么多，不是要鼓勵中學生早戀，而是分析早戀的孩子為什么有那么多反常的現象。更重要的是，我要叮囑做父母的，如同我分析體罰是一條不歸路，你必須從孩子小時候就決定用不用體罰。當你的孩子將要進入青春期，甚至還只是小學生時，你就得決定，對他們未來結交異性朋友的態度。

如果你決定嚴格禁止，就從一開始堅持到底；如果你決定讓孩子自由發揮，采取疏導的方式，就不能半途而廢。那些由嚴轉松的，很可能如同我養的劉貓，因為缺少對戀愛疾病的免疫力，放出去就會出問題。如果你由松轉嚴，又很可能像地震形成的“堰塞湖”，因為把一條活水攔腰堵死，會造成災難。

即使孩子大了，或者進入大學，要給他解禁，我也建議采取漸進的方式，如同美國高中，早早教孩子“安全性行為”和遠離毒品。

還有一點，是對未成年的孩子，你即使采取開放的態度，也要注意他交往的對象。如果是同年級或高低年級相差不遠的，一般沒問題。相對的，如果你女兒交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甚至更大、較早進入社會的男朋友，除非你認為那會是她未來理想的對象，否則最好多加注意。

各位家長可能會問，如果你過去嚴格管理，孩子現在還是偷偷交了異性朋友，怎么辦？

我的答案是，你可以跟他說，如果你交了之后，每天按時回家，心情變得更快樂，身體變得更健康，學業成績更好，而且對父母更有禮貌，那么，你有資格交。否則，對不起，你不配！從今以后，我要更嚴格地管你。

最后，還有個笑話。不，應該是真事。當我兒子念高中的時候，我對他說：“與其你帶女朋友夜里往中央公園那種危險的地方跑，不如把女朋友帶回家。你們在樓上，我和你媽絕不上樓。”

請別罵我把孩子教壞了，你只要想想我養的那只劉貓，就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