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鄰
最初的交談 不啻于蹩腳的啞劇
劇情單調 重復 毫無新意
無非是只大的巴掌 揚起后摑落
再以一只小巴掌 抹淚謝幕
爾后交談是一句句鐵青的石塊
省略主題 卻也擲地有聲
不止一次 試圖磨圓堅硬的棱角
結果不言而喻 我每每以卵擊石
如今之際 交談等同于一水遼闊
自飲冷暖的兩端 我和父親
不過是彼此鉤釣的兩尾魚
時光之竿日益彎曲 線愈繃愈緊
也曾有過一次 我們相談甚歡
那年五月 天地震怒而人間溫柔
打谷場上 兩個男人并肩而臥
用月光替代語言 交付半生隱秘
到底還不夠 我們還需一場大醉
醉得徹頭徹尾 入骨三分
倘若再碰一杯 我們必將互稱兄弟
必將任由體內的潛流 滔滔汩汩
草木令
一個笨拙的身影 挪步山原之間
相對于世間草木 并沒有什么稀奇
倘若漫天風雪 那定有三尺孤寒
掩將沒膝的腳窩 冰封千里
若他肩負一簍柴火 干燥 整齊
定有雪花讓路 步步讓出黎明
事實上 這還是一位父親
而崎嶇盡頭 是他借宿求學的女兒
——不只物象的逐一疊加
世間草木 本有逾越想象的真實
雪還在下 大片大片飄落
像是有誰執意隱匿時光的讖語
最后一片雪落 是鑠石流金的七月
高于命運的腳手架上
一個人 在慌張的風中走失
另一雙眼睛 自此更無大雪紛飛
終于有誰寬宥了時光——
冬去春來 草木顯現慣常的欣榮
大路上 涌動著人間的悲喜
似乎從未有人 真正打此間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