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特穆特·馬厚德(HartmutMarhold)
不確定性成為美國總統特朗普上任以來的顯著標簽之一。目前來看,特朗普政府的經濟和安全政策皆是如此,這帶來一些風險。比如,他的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并不意味著美國將會獲益,反而會讓所有相關國家都變成輸家。世界相互依存,特朗普卻想割裂美國和世界;世界是復雜的,特朗普卻想怎么簡單怎么來。
吊詭之處在于,這樣一個特朗普卻并不與歷史完全格格不入。美國正在衰落,逐漸失去對世界的主導和掌控。美國是冷戰中的贏家,在蘇聯解體后幾乎獨自主導世界政治十多年。但現在,其他國家正在崛起,美國已無法再像過去那樣將自身意志任意強加于某個地方,比如中東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毋庸置疑,特朗普凸顯和加劇了美國的這種衰落趨勢。但在某種程度上講,他代表的又僅僅是這個長長下滑樓梯上的一大步。特朗普是一個警鐘,雖然不受歡迎,但一個新時代已開始初現端倪。
美國加速衰落,讓那些曾從美國統治全球的能力中獲益,或正準備崛起以獲得類似主導能力的國家感到驚訝。前種情況的例子是歐洲,后種情況的例子是中國。二者現在都面臨著加速實現各自發展進程和目標定位的壓力:歐洲必須盡快覺醒并掌握自身命運,中國則不得不在不確定性劇增的世界中承擔更多責任。
毫無疑問,世界已變得多極化,而非兩極化或單極化。其他國家和地區也都希望成為這場全球“冠軍聯賽”的玩家,比如印度、巴西、俄羅斯,還有非洲和伊斯蘭世界等等。但無論它們有著什么樣的歷史記憶或對未來懷有什么樣的希望,至少在未來一代人時間里,它們依然只能算是“超級聯賽”選手。只要俄羅斯還沒走上一條更加均衡、更有前途的國內發展道路,它就無法獲得某種全球性的領導角色。只要印度社會依然表現為某些領域極度落后與技術方面卓越進步的“撕裂”狀態,它就很難被視作一個真正有競爭力的國家。至于阿拉伯世界,就更不用說了,目前依然前景迷茫。
大概5年前出版的一本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里程碑式著作,把歐洲人稱作“夢游者”,因為他們在1914年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向何方。那么今天,歐洲人再次處在“夢游”狀態了么?確實,歐洲過去一直生活在美國軍事實力的蔭庇和保護之下(英國前首相丘吉爾1946年曾這樣說道)。歐洲從美國所扮演的世界警察角色中獲益最多,正因如此,歐洲國家政府才能玩起有時顯得頗為幼稚的國家主權游戲。只要美國的安全保障還靠得住,歐洲國家的不負責任就無傷大雅。英國脫歐便是這種不負責任的驚人例證,這種堪稱時代性的錯誤不僅可能會將英國拖入難以維系的境地,還會削弱歐洲這個整體。
3月中旬,德國總理默克爾訪問美國并首次與特朗普會面。當時,一些媒體將默克爾稱作“自由世界的領袖”,但這只是一種幻想,連默克爾本人都不認同。畢竟,德國還不具備承擔這一角色的關鍵品質和實力,其他歐洲國家也不會接受德國的領導(當然,它們也不會接受任何另外一個歐洲國家的領導)。要想在世界政治中占有一席之地,歐洲只能選擇以一個統一聯盟的形式出現,否則很難獲得存在感。
在此背景下,除英國外的歐盟27個成員國政府首腦上月底聚首慶祝《羅馬條約》簽署60周年。正是該條約在1957年的簽署啟動了“共同市場”項目,為建立今天的歐盟奠定了基礎。與會歐盟領導人們懷著一個共同“愿景”,即對來自全球以及內部的那些前所未有的挑戰做出回應:地區沖突、恐怖主義、日益加劇的移民壓力、保護主義、社會和經濟不平等,等等。對此,這次歐盟特別峰會給出的答案是:通過更大程度的團結和一致,讓歐盟變得更加強大、更富彈性,進而在國際事務和全球化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
面對美國的加速衰落,中國同樣面臨挑戰:它要比預想中更早地承擔相應責任,避免全球性災難的發生,幫助世界找到通向可持續未來的道路。現在,世界對于可信賴性和智慧的需求較之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迫切,而中國恰能提供這樣的價值。
美國全球地位的式微,也使世界對于中國與歐洲合作的需求大增。不僅如此,中歐合作還應經歷一場革新,因為這已經是一個覺醒、變強、統一的歐洲與一個負責任、更加開放包容的中國之間的合作。
為此,中歐雙方應進一步增進彼此的了解。同時,它們不應忽視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美國仍是一個強大國家,只是它確實在衰落。另外,中歐雙方還應協調彼此的經濟發展道路;開始共同承擔世界和平與安全的責任;尋找和實施全球性可持續發展的路徑;將其他國家和地區納入進來,使其融入“我們共同的未來”愿景中。事實上,該愿景就是30年前一份聯合國報告的標題和主要內容,旨在尋找一種全新發展道路。
美國總統特朗普“開倒車”的行為,很可能導致這樣一種極為尷尬的后果:他使我們的注意力偏離正確方向,沒能關注到21世紀的真正挑戰。這就需要中國和歐洲攜手,將我們被帶偏了的注意力扭轉過來,共同向前看。▲(作者是德國科隆大學歷史系教授,法國尼斯歐洲研究中心【CIFE】研究與發展中心主任,德國柏林歐洲政治研究所【IEP】理事)
環球時報2017-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