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8日,農歷大年初一,—艘載有28名中國游客的快艇在馬來西亞海域翻沉,造成9人死亡(失蹤),其余游客在海水中堅持了長達33個小時后,終于艱難地獲救。
楊躍躍和媽媽王茹是其中兩名獲救者。回到中國后,她們接受采訪,回憶大馬海上那難熬的33小時,仍然驚恐害怕——
母女倆手拉著手跳入海中
楊躍躍是江蘇淮安人,兩年前從南京財經大學畢業后,進入某保險公司江蘇分公司工作。“我媽媽是教師,平時也很忙。我想利用春節假期和媽媽去外面轉轉,于是選擇了馬來西亞六日游”。
1月26日,母女倆飛往馬來西亞。這是個散客團,游客分別來自江蘇、浙江、廣東、安徽等地,到吉隆坡落地簽時才聚齊。
按照計劃,團員們在吉隆坡附近適應性地玩了一天后,1月28日要前往沙巴著名旅游景點環灘島。“當時南京最低氣溫在零下,而吉隆坡的最高氣溫達36攝氏度,還有異國的美麗風光,讓我們感覺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心情很好”。
快艇開始加速,它在馬達轟鳴聲中昂起了頭,艇身顛簸起來,惹得艇上的年輕游客不時發出尖叫聲。“我和媽媽的座位靠近船尾,相對比較穩定。快艇在海上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后,大家都有些疲勞,安靜了下來,我也抱著媽媽的胳膊,想閉上眼睛養養神。”
就在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不好,船漏水了!”楊躍躍大吃一驚,睜眼一看,海水已經漫過坐在船后艙幾個人的腳面,仍在拼命往里涌。快艇停下來后,船身開始傾斜。
“那個叫沙里扎的舵手把腳伸進水里試圖將縫隙堵住,但根本不可能。”另兩個會說漢語的船員開始讓大家跳海:“趕快系好救生衣跳到海里去,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很多人不會游泳,幾個女人和孩子哭了起來。但此時此刻,哭有什么用?船沉沒時會有漩渦,更危險。楊躍躍幫媽媽系緊救生衣,母女倆手拉著手跳入海中。“也就10來分鐘,在大家的驚叫慌亂中,快艇沉了。”
33小時等于33年
好在大家都有救生衣。一個20來歲、皮膚黝黑的船員把船上5只救生圈拴起來,讓大家抓著救生圈靠在一起。
驕陽似火。從上午10點多出事,直到傍晚五六點,大家已經在海水里泡了七八個小時,始終沒有等到救援。天漸漸黑下來,舵手沙里扎和一名船員說要去求救,一起游走了,只留下那個皮膚黝黑的年輕船員陪著大家。“夜幕下的海水也變成了黑色。人泡在大海深處,由于只能露個頭在水面,根本看不遠,目之所及除了海水還是海水,一片漆黑。那種無助、恐懼和絕望,沒有經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的”。好在身邊還有這么多同胞,大家一邊默默地堅持,一邊相互鼓勵。
“夜里,海浪慢慢大了起來。大家身處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心里恐懼不已。“躍躍,你爸爸腸胃不好,還有頸椎病,假如我不行了……”王茹居然交代起后事。楊躍躍說:“媽,我們每天晚上都會跟爸爸視頻,何況今天是大年初一。爸爸聯系不上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報警救我們的。”
楊躍躍在游泳館學過游泳,懂點水中自救常識。她提醒大家,為了防止嗆水,特別是老人和孩子,絕對不能睡著,否則可能再也醒不來了。但為了保存體力,又不能多說話,幾個手機沒有丟的人主動表示輪流給大家報時間,一個小時報一次,防止有人睡著。
夜深水冷,楊躍躍和媽媽摟在一起,母女倆相互取暖。見媽媽一臉疲憊、昏昏欲睡的樣子,楊躍躍說:“媽,你和爸爸不是跟那幫知青戰友約好,春天到當年下放的農場去看看的嗎?他們都等著你呢,你一定要挺住!”王茹只說了一個字:“好。”楊躍躍還把擁抱取暖的辦法告訴大家,所有的人都靠近了一些。
到底年紀小,由于恐懼、饑渴、困倦,凌晨時分有孩子開始哭泣。“哭也不是壞事,至少不會睡著”。就這樣,在異國深夜的大海中,大家擠在一起堅持著,堅持著。“那一夜真是比一輩子都長”。
天亮了,海面上風平浪靜,除了無邊的海水,還有同樣無邊的天空。楊躍躍發現媽媽眼神迷離,嘴唇發紫,知道她一定是喝了海水,連忙將媽媽的左胳膊放在自己肩頭上:“媽,你說等我結婚的時候要把我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一定要說話算數啊。”王茹笑了,但她仍然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個字:“好。”
有位患糖尿病的男游客由于出現脫水現象,口渴難忍,產生了幻覺,不顧17歲兒子的拼命勸阻,主動喝下不少海水,然后狂吐不止,很快就進入彌留狀態。接著,一位廣州的年輕媽媽,由于組織大家自救時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第二天中午她的救生衣又壞了,沒能支撐下去。她的女兒妮妮雖然一直很堅強,但體力有限,也沒能支撐到最后……
勇敢自救見曙光
忽然,一群海鷗在大家頭上盤旋著。“媽媽,海鷗是不是來救我們的?哪怕給我們送個信也好啊!”楊躍躍說,“我們失去聯系這么長時間,就算導游不來找我們,爸爸也會報警的,今天我們一定會得救的,大家一定要挺住!”那位17歲的中學生說:“我從書上看到,海鷗附近如果沒有島嶼就一定有船。我們的快艇在海上開了一個多小時,離海岸不近,現在出現了海鷗,說不定附近真的有船。”大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開始加強觀察。
實際上,導游隨別的船到達環灘島后,久等楊躍躍他們的船不到,以為他們害怕海上顛簸又回去了。正處在過年時,導游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便沒有當回事。據當地媒體事后報道,出事快艇的舵手沙里扎和另一名船員游回去后,由于是非法營運,他們害怕被處理,居然沒有報警,而是選擇躲了起來。
事發已經超過24小時,眼看太陽逐漸西斜,大家都非常疲乏,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心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媽媽再次跟我交代起后事”……
實際上,眼看著白天獲救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缺水、饑餓、疲勞、恐懼,恐怕無法再撐一夜。不能總這么被動地等待,如果太陽下山前還沒有人來救援,想自救都找不到方位。已經失去妻女的魏先生借著救生圈的浮力躍起來觀察了一下說:“根據太陽的方位和我剛才觀察的情況看,那兩朵云彩的下面應該就是海岸線,雖然距離不近,也總比就這么等死強,說不定能遇到船,況且舵手他們已經游回去了。誰跟我一起去?”盡管此時的楊躍躍已基本耗盡了力氣,但看看別人,自己的狀況算是好的,而且有救生衣,于是她也只說了一個字:“我。”魏先生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楊躍躍將媽媽跟救生圈拴在一起,又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就和魏先生并肩朝天邊那兩朵云彩的方向游去。
但是,僅僅游出去幾十米,楊躍躍看到有個身穿米色上衣的尸體漂了過來,那衣服跟媽媽的一樣。她大吃一驚,一邊大喊一邊往尸體游去。魏先生忽然發現,在尸體漂浮的方向似乎有條船。他一邊大喊大叫,一邊讓人舉起橘黃色的救生衣,一邊拼命往船的方向游去……
果然,這是一條馬來西亞華人的漁船。聽說安達曼海的落日很美,幾個藝術家游客雇船到海上看落日。他們在用廣角鏡頭拍照的時候,發現了落水者,連忙趕了過來。
然而,當救命的繩索從船上扔下來,卻沒有一個人有力氣爬上去。最后大家只能在船老大的指點下,將繩索系在腰上,然后由船上的人將他們一個個拽上去。
事后,楊躍躍還感嘆:“生命太脆弱了,我們一定要珍惜。我跟那些一起同生死共患難的人還保持著聯系,在涉及事故的法律程序等方面,我們還要并肩作戰。”
(水云間薦自《家庭》201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