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老父親用畫筆勾勒對遠方孩子的愛

三間平房，是堂屋。兩問西屋，一間是灶火（廚房），一間用來儲糧。

我家的院子，就是這樣的格局，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nóng)家宅院。

平時院子里，會擺一些凳子、掃帚（農(nóng)村叫tiaozhou，笤帚）、篩子（農(nóng)村也叫漏子）、鐵鍬、鐵叉、自行車。父親喜歡掃地，每次下班回家，先拿起掃把，掃地，鏟雞屎；沒事時，會騎車去地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莊稼長勢。有時閑了，父親會坐在院里，將一些臟了的糧食篩篩，臟的去掉，干凈的喂雞子。

老家堂屋掛著父親飽含思念的畫

我們老家種菜者少，家里吃的菜，一般都是父親從十幾里外的鄉(xiāng)鎮(zhèn)上買的，回家后直接擺在地上，有白蘿卜、韭菜、辣椒、黃瓜、蒜等，供母親挑選做飯。

堂屋門前有棵杏樹，一到杏子快熟時，便是地里麥黃時。這棵樹，也有些年頭了，每年碩果累累，有時果子太多壓得樹枝低垂，父親現(xiàn)在用兩根竹竿支撐著。

杏樹前，臥著一只小狗。父親每次下班，大老遠車鈴一響或父親咳嗽一聲，小狗都會搖著尾巴，站在大門口迎父親回家。父親在院子里吃飯，它也總是臥在旁邊。在家，父親去哪兒，它就跟著去哪兒。

堂屋的墻面，本來是白色的，父親喜歡畫畫，便用了三天時間，自己買漆、調(diào)漆，搬來梯子一點點涂抹，將它涂成了橘色。

父親說，這個顏色溫暖。家，就該是這個顏色。

這幅畫是父親2015年12月9目畫的。裝裱后，現(xiàn)在就在我家堂屋的正廳墻上掛著。我父親說，這幅畫的創(chuàng)作背景，正是我和我的弟弟。

我小學(xué)畢業(yè)便到縣城上學(xué)，之后的初高中、大學(xué)一直住校，大學(xué)畢業(yè)后更是在鄭州工作、成家。

一直忙碌的我，回漯河老家的時間真不多。弟弟也是，上學(xué)、工作，全在外地，現(xiàn)居上海的他，一年中也就國慶和春節(jié)長假，才有空回趟家。

“從這里開始到遠方去，到春節(jié)時回家……”畫中，父親在堂屋前畫了兩條小道，上面寫著這樣的文字。

去年春節(jié)前夕，我回了趟老家，當(dāng)我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后，心頭一酸。

—幅畫，是—個家的輪廓，是有關(guān)親情的表達。畫技不高，但卻觸動心靈。出自—個農(nóng)村老父親之手。他牽掛著遠方工作的孩子，就期盼著春節(jié)能和孩子待上幾天。見畫，如見父親思念孩子那渴盼的眼神。此后，每每回家，我都會盯著這幅畫，看上半天。

父親的世界既豐富又快樂

童年記憶的影像里，父親的身影最為濃重。

我的父親，是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藥劑員。抓藥，是行家。小時候，腿上長了瘡，父親不給我涂藥，直接嚼了一把雜豆，細心地糊在上面，結(jié)果沒幾日瘡就好了，當(dāng)時很佩服父親的厲害；父親和藹可親，每次從十幾里外的鎮(zhèn)上下班回家，都會帶—些好吃的給我和弟弟；第一次刷牙，就是父親教我的。父親喜歡讀書、見識寬廣。只要有利于我們姐弟倆開闊眼界，增長知識的事，再難他部愿意辦。老家縣城（原漯河郾城縣）離我們村30公里，正月十五縣城有廟會燈展，父親不怕冷，騎著自行車，帶我到縣城看燈；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他騎車帶我到十幾里外的郾城小商橋，感受南宋抗金名將楊再興的英勇事跡，因騎車慢，回家時天已黑透了，父親為此還挨了母親一頓吵；還有一次是帶我們?nèi)テ巾斏娇此畮?，那是第一次看到水域遼闊的“大海”……

年幼時，家里的條件雖有限，但父親卻用他的全部努力，帶我看到了村子外面的世界。

有這樣一位父親，才有現(xiàn)在的我們姐弟倆——我們村少有的一家兩個大學(xué)生。

我從事的是文化工作，弟弟從事計算機軟件開發(fā)，這一直是父親的驕傲。這份驕傲和他精神世界的豐富，一直支撐著他，度過我們姐弟倆不在他身邊的時光。

父親有個收音機，沒事時放音樂聽；他喜歡收藏古董、花瓶等藝術(shù)品，只要相中，自個不舍得吃穿，也得花錢買來觀賞把玩；他自小喜歡畫畫、練書法，擔(dān)心別人笑話他不專業(yè)，總是一個人默默買來顏料、毛筆、畫筆，將身邊的村景、花鳥蟲魚及旅游所見美景等繪成一幅幅接地氣兒的畫；他是個老小孩，買來一堆古靈精怪的小玩意兒，誰家孩子—去，便拿出來展示。

甚至，有時我們回老家，他也會拿出來，讓我們開心一番。

這是我們不在身邊時的我的父親，總有事可做，總是那么熱愛生活。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快樂并堅強著。

相聚和分別時的老小孩

再強大的父親，在和孩子久別重逢的那一刻，也會情緒大爆發(fā)。

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我和弟弟同一天回家。父親得信后，本來上午就該下班回家的他，一直守在單位院里等我們，就為能早一點見到。那天天氣陰沉，大雪，當(dāng)我們驅(qū)車趕到接他時，天已黑。在院里等著的他，渾身落滿了雪。一起回家的路上，我和弟弟分坐他兩側(cè)，都特意挽起了他的胳膊。那一刻，許是太想念我們，父親無法自抑地淚流滿面。

他像孩子似的抹著眼淚說：“一年也見不了你們兩面……”

看頭發(fā)花白的他如此脆弱，我當(dāng)時也忍不住淚流滿面，迅速將臉轉(zhuǎn)向了窗外。弟弟安慰他的話語，也瞬間變得哽咽。

還有一次，我小住后離開。當(dāng)車子發(fā)動后，父親沒有我想象的那樣，沖著我揮手告別。透過車窗，我看到，他在離我們車窗最近的地方，背對著我們，時不時彎腰撿地上的石子。我知道，父親那是不舍，不忍直視，才故意轉(zhuǎn)身的。車子啟動那一刻，看著父親的背影，我在車里，淚流滿面。等我到了鄭州，電話里問父親我是否猜對了他的心思，父親坦然承認。這兩件事后，我暗下決心，今后就算再忙也要常回去看看，哪怕只是和他一起吃頓飯，坐一起聊聊天。

一直以來，我也是這么做的。如今，因為常回去看望，心里自然少了許多對父親的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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