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朱子
圖片提供/ 北京市地鐵運營有限公司宣傳部
廖明 開往春天
本刊記者/朱子
圖片提供/ 北京市地鐵運營有限公司宣傳部

攝/朱子
采訪廖明,是一個春日上午。
記者真的坐地鐵,來到了13號線西直門站臺。
熙熙攘攘的乘客并非如織,而是似兩股相向而動的水流,節奏和方向整體有致。我和陽光一起,流連在站臺,因為并不知道廖明會在站臺何處等我。電話傳來渾厚的嗓音:“我看到你了!你穿一件風衣。”果然是主人姿態,客人無論站在哪里,他都可以像老狼唱的:“我就靠在地鐵的站臺這么望著你。”
春色如畫——到站的乘客們,如繁枝,紛紛落向各個出口;而我跟著廖明,順著站臺走進了春的深處:圍繞著鐵軌是整體U形排列的辦公室、休息室、教室……外墻懸掛著小巧、精致的畫作和文字。嫩蕊商量細細開的春信,細無聲。廖明不乏自豪地介紹:“這是我們的企業文化的一部分。”
我們選了一間大教室,就像前后桌的同學下課聊天。然而,一連串活性極強的故事,對普通地鐵乘客而言,不只是新鮮、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刺激的。在外界看來,廖明和同事們一直開著開往春天的地鐵,冬暖夏涼無風無雨卻有晴。其實,這春意盎然的背后,廖明被凍出過嚴重的凍瘡,感知過暈倒后絢麗的迷幻色彩,而有風有雨的日子,更是挑戰他身體感官靈敏度的殘酷時刻……
廖明曾經反復和媒體說過一句話:“讓乘客有尊嚴地乘坐地鐵”。為這句話,他的付出無從精確測量,但自尊而尊他的一氣呵成,廖明實實在在做。屠格涅夫說:“自尊自愛,作為一種力求完善的動力,卻是一切偉大事業的淵源。”
讓我們一起乘坐廖明開的這班開往春天的地鐵,并在每一個站點都駐足片刻。這些站點,此番均為特設,相關廖明的成長路徑和心理空間……

【人物簡介】
廖明,北京地鐵運營三分公司回龍觀乘務中心乘務員,32年來一直秉承“安全行車每一秒,永遠追求零風險”的工作信條,2016年即成為“安全行駛百萬公里第一人”,創世界第一。而100萬公里,相當于繞赤道25圈,是國內地鐵安全行車最長的里程。他先后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十佳最美工人”、“全國勞動模范”及“國企楷模北京榜樣”十大人物等榮譽稱號。
長發飄飄到板寸,地鐵讓人心靜
廖明,北京出生、長大(母親是老深圳人,父親是廣西人),剛性十足的板寸和大街上常看到的北京爺無半點差別。幼年照中的虎頭虎腦,依稀可見。開玩笑問他,如今成名人了,對形象可有要求?廖明憨厚地笑:“我自己沒要求,領導同事們會督促我染染頭發,一半都白了。”
廖明曾經長發飄飄:“上中學的時候,還不興板寸,我踢足球,也追星,特喜歡外國球員一跑出來大長頭發飄逸的樣子,我就使勁留,真的披肩發。最后發現,球踢得不怎么樣,頭發留了一腦袋。想想咱球踢得不好,真正的內在東西沒有,就剪了。然后,改拼命看書了……”廖明喜歡看書,床頭總放一摞。兒子小的時候,自己三班倒沒有精力哄孩子,就讓孩子和書玩兒。結果,兒子養成了靜靜看書的習慣,甚至《資本論》。并最終走進了金融領域,被父親認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地鐵工作論起嚴謹,不輸金融的精算。現在80后、90后的年輕人,還能做出廖明的成績嗎?廖明特別自信地回答:“成!環境能改變人。打個比方,不是修煉,是修行。這個環境你可以不學,但是一旦投入進去以后,你是很難出來的。
舉個例子,好比我是80后、90后,平時非常散漫,進了地鐵運行,一站一站拿時間卡你,正負誤差不能超過一分鐘。你稍微晚一分鐘,不用人家提醒你,自己就給自己加壓。這是主動去工作,其實心里可能不喜歡這份工作,但這一刻他在主動去完成任務。沒有人催他,也在主動。車晚點了,哪怕不扣錢也要搶回來。但是一下車,又回到初始狀態了。在主動工作和初始狀態之間來回切換,這就形成了一個模式。所以地鐵的好多員工真是工作到五六年以上的,你讓他走,沒有那種特殊的優厚條件他不會走。”廖明現在只帶一個徒弟,曾經,他帶過的80多個孩子,是到目前為止地鐵公認“運三”最好的孩子,著名的“98屆”。
人一出生就進入倒計時
時間這把卡尺,一樣把廖明卡在里面。廖明是典型的“扛造型”,或者說“競技型”。于是,成就了“歲月不曾放過我,我亦不曾饒過歲月”的觀賞性極強的畫面:廖明時間觀念極強,最恨不守時。如果一旦自己時間出現問題,他會第一時間聯系對方,告知他延遲的具體時間,精確至極。他身體里仿佛內置了一個秒表,滴滴答答,他嘆:“人最珍貴的就是時間,一出生就進入倒計時,越用越少。所以你要做出成就,怎么去做?短時間高效益,這是你最大的成就。”
廖明給我講了一個發小兒的故事,他說當年發小兒(從幼兒園到高中畢業)總念叨:人活這一生,必須得弄出點兒動靜來,結果搶銀行被槍斃了。“我們倆反差特別大,人間正道是滄桑,我不要多大動靜兒,最起碼在地鐵領域全力以赴,做我該做的,做到最好。”
地鐵司機是嚴重的腦力勞動,嘆服鄧亞萍追時間至極致
廖明業余時間愛好打乒乓球,甚至有乒乓球教練證書,他初級訓練的一個孩子,如今在國家二隊;現在帶的那個孩子,去年8月16日參加全國“莊則棟杯”在丹東打小組第二。乒乓球的反應訓練,應該說和廖明工作中觸角超級靈敏,相輔相成。
“對,那種感覺特別好。咱們一般人打球很難找到球旋轉瞬間咬住膠皮再釋放的感覺,我都能感覺出來。我教孩子的時候也這么教,不要求把球打回去,就感覺膠皮咬球一瞬間的力度,能不能感覺到,感覺到你就能控制住。別看我乒乓球打得不怎么樣,我跟劉國梁夫婦和鄧亞萍都有過接觸。哪敢跟他們打啊,那得打死我。鄧亞萍跟我說過,她是打長膠的,長膠膠粒是0.7毫米,球到這上她看著對方,如果對方的動作要下去,證明她要拉這球,她拿拍子頂,膠粒打完了以后,膠粒觸球走,然后球往前轉,你一削這球肯定起來了。在一瞬間感覺到乒乓球往哪邊轉,這個時間是0.06秒。要不然她是世界冠軍呢!她把時間已經追到一種極致了!劉國梁是打球和心理戰術結合的,他在打球的時候揣摩對方的心理。
地鐵司機覺得是體力勞動吧?實際上是嚴重的腦力勞動。我估計記者也這樣,思考問題過多的時候,特別困的時候,你也睡不著覺。我是用另一項活動把這個替代,這樣把我腦子里替干凈了,我躺床上就能睡。所以一出現腦疲勞的時候我就去打球,到現在為止。”以人為本創平安,永遠追求零風險;
安全理念
人才理念 讓平凡者成功,讓成功者卓越;
制度理念 行車有道,做事依規。







地鐵追求的是人家看不到的我看到,人家做不到的我做到。
廖明原來在環線,2012年13號線啟動時,廖明心里狠狠糾結過:走還是不走?環線的朋友們,環線的線路,環線的車,他都太熟悉了,好多榮譽證書、獎狀,就擱在車組的柜子里,等他再上層樓。“我那會兒跟神經病似的,總問人家你說我走嗎?后來就一咬牙,把榮譽證書全給撕了,從頭來!”這一撕一跺,廖明由開地下鐵變成了和四季過招兒的地上鐵司機。地上鐵和我們開車,有什么區別?
廖明聽到這個問題,笑了:
“這個真挺難拿的。開汽車,我喜歡駕馭,也守規矩,但比如說有野路一望無際沒人,不限速,那就考驗我汽車的機件。我開過時速220,把我的車子開到極限。有交規約束的時候,咱就踏踏實實開。在朋友里,我開車算比較快的,但不感覺危險。開地鐵,完全不一樣!追求的是人家看不到的我看到,人家做不到的我做到。”
捕捉沉降,直覺來自敏銳
地鐵幕后故事的大幕開啟,其呈現竟然像一個一個的單元故事,驚險元素醒目。
廖明介紹,下完雨后線路沉降很正常,但有時比較細微。一次,他下班了,有了清晰的感覺,馬上上報,“總調非常重視,讓后面所有車去感覺沉降。”廖明家也不回了,就坐在值班室等候結果。“我就是身體感受到的。然后我就在那兒等著,過來一個車沒有,過來一個車沒有,等了差不多十幾組車了,都沒有。我就懷疑我是不是判斷錯了,怎么人家都沒感覺到啊!人家中間也有老師傅。我是在沒人提示我的時候,從那兒過去感覺到沉降了。下面的車有人提示你在哪個區段感覺一下有可能有沉降。人家有提示了,有思想準備了,再去感覺,還沒有感覺到,那是不是我錯了?結果第二天我上班的時候,限速了,確實有沉降,運石渣墊鋼軌底下。”
廖明說這些的時候,就像一臺各個感官按鈕全部開啟、觸角靈敏的機器。32年的自我訓練,他形成了特有的感知模式。而在這個模式里,嚴苛的工作態度造就的敏銳,在外人看來甚至更像直覺。
開地鐵,不是小學生背手聽課
廖明開地鐵的時候,身體每個感官觸角全部處于備戰狀態。
“對,全打開,去感覺車,感覺線路,感覺周邊的環境。我舉個例子,咱們13號線從西走了一個U形,西直門、回龍觀、東直門,在東邊有京城高速路的匝道,有四環、五環、匝道橋,全是從13號線上過去的。我開地鐵的時候,不可能往天上看,有一次開車的時候,看到道床上有幾塊水泥塊,這個水泥塊跟石渣實際上顏色是很近的。這是怎么來的?怎么會跑到線路里來?第二圈我又去看那些水泥塊,然后我感覺不對,這不是人扔進來的,我就往上看,是立交橋上一個L形的水泥磚掛在上面,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掉下來了。我當時腦子里第一反應,自然脫落的可能性特別大。萬一要是咱們的車從那兒過,掉一塊到車頂上頂多把車砸壞了。如果掉到車擋風上怎么辦?一大水泥磚沖進來,司機肯定就砸死了。我趕緊把這事報到車間,我們車間報到集團,前幾天上班我看已經開始修了,對它進行維護。
周圍場景發生變化以后,我第一時間反應它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開地鐵時候,絕對不是像小學生似的,上課背手。實際上老師講著他走神了,你說是認真聽課嗎?你讓他把手放前面,他認真聽,一樣能達到這個效果,而且他身體反而更靈敏一些。”
地上鐵,地下鐵,大不同
地鐵13號線,屬于地鐵里面相對來說低速的,平均速度42,最高速度70。地鐵之間的差異,除了速度以外,地上鐵和地下鐵也有自然環境帶來的差異。地上鐵,分冬夏,跟氣候、周邊的環境都有關系:刮大風時,樹倒進來了,簡易房頂掉線路里了,幾十米長的塑料物飛來了,廣告牌也跑進來了……相比地下鐵夏天和冬天十多攝氏度的溫差,地上鐵的溫差能接近百攝氏度:夏天最熱的時候鋼軌能達到70攝氏度左右,冬天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20多攝氏度……
軌道交通最怕沾水的編織物
英國倫敦地鐵因為軋到編織物,六節列車脫軌。地鐵沒有方向盤,靠車的輪緣,貼在鋼軌上,把著方向,列車的方向就是跟著鋼軌走。輪子與鋼軌的摩擦系數是一定的,非常小。當突然加上一個編織物的時候,摩擦系數增大,車輪有可能順著爬上去了……
廖明講這些的時候,是不折不扣的師者,兩只大手做出各種動作,參與解釋。“2007年夏天下大雨,能見度極低,雨特別大。突然開車有一種感覺,就是感覺鋼軌上有東西。但是我們制動距離,從我感覺到站臺頭的距離最少有200米。感覺不對,使勁壓速度,當停下來的時候,鋼軌上有兩塊地毯。這地毯一聽感覺無所謂,軋過去不就完了嗎。軌道交通最怕的是編織物,特別是沾水的編織物……
有人問我,你怎么能看見啊?我真的沒看見,就是感覺有東西,就停下來了。剛開始好多人都不信。后來,我在單位跑車的時候,趕上過幾回事。他們突然說,你的眼睛特別,能看到人家看不見的東西,特別奇怪。其實,我眼睛并不好,現在花得可厲害了。不是眼力,是整個身體的感覺。”
該加速拼命減速,摁同事手緊急制動
廖明的直覺,為人稱道。有人追問原因,廖明一時不能總結清楚,往往簡單回答人家:“就是感覺。”這樣的回答多了,人家都覺得他有些神了,而他自己倒不多想這些,運營中,往往還會霸氣地瞬間決斷,避免了一次又一次可能發生的安全事故……
“還有一次,望京和北苑是一個上坡下坡,而且還是一個90度角的拐彎,在拐彎這角這兒還要上去下來,我在拐彎這塊減速,后來發現拐角處,有一個女孩。我是看不見的,可那天我就減速就給停下來,那個位置正好是車該加速的地方……
2015年1月份,晚上調13號線站臺門,三個非常優秀的司機,我坐中間,去調試,從洞子里出來。突然,我就喊:小心前面有人!同事說哪兒呢哪兒呢?我顧不上解釋了,直接摁他的手,車緊急制動。然后,兩個人從線路里蹦出去了,不蹦出去就能撞上了……我們車頂上有一個行車記錄儀,司機室還有一個監控儀,監控司機的。特別逗,從我說有人到我按下去,行車記錄儀都沒看見線路上有人。而且我們行車記錄儀帶紅外線的,都沒找著。”
最怕看不見的不速之客
開地鐵最怕什么?廖明不假思索:“是看不見的東西,特別偶然突然進來一個什么東西。這是最可怕的,因為它給你反應時間不夠。”
廖明腦子里裝著一年四季的微妙變化,以及各種應急方案:“一旦出現問題的時候,你腦子里第一時間能調出這些數據來,調出方案來。”
比如,總有流浪的貓貓狗狗沖進地鐵。廖明說:“對生命要尊重,萬物生靈,我在這兒工作了十五年了,這條線路上貓狗我從沒撞死過。曾經有一記者在采訪,一直這么拍,一直拍到我車停下來。我說你看前面的線路有狗,我就開始減速,他拿鏡頭就找狗,后來他發微博上去了。那狗就往前跑,最后看著后面有車來也不敢往外跑,回頭看著我的車,特別鮮活。這組鏡頭太珍貴了。”


越痛苦的時候,我越高興,看誰扛得過誰
廖明三班倒了15年,然后是四班倒。“三班倒太難了,好比今天上白班,第二天上夜班,第三天下夜班,緊接著第四天白班了。緩不過來,中間沒有休息。四班倒是白班,夜班,下夜班,這是三班,休息一天,再白班。”
記得京城著名的中醫說過:“如果你來問診,職業又是護士、空姐什么的,就先不要來了。生物鐘都是亂的,我調不好的。”廖明是典型的生物鐘有異于普通人。在他看來,身體已經適應了這種工作節奏,唯一不適應的時候,聽起來特別有戲劇性:“什么時候能感覺到三班倒比較坑人?就是住院的時候。醫生晚上到9點就關燈,平時有那么兩三天一關燈躺那兒能睡著,總有一天,就是我上夜班那天,一宿準睡不著覺。9點關燈,我太痛苦了,睡不著覺。”
除了生物鐘,曾經還有一項身體挑戰,凍瘡。“13號線成立初期,雪天滑道,大晚上最冷零下十幾攝氏度,為了防止有雪有冰,我們晚上空車來回軋,東直門開到西直門,西直門開到東直門,來回軋,夜里面空車就在那兒來回走。冷啊,那時候車里沒有暖氣。外面零下多少攝氏度,里面就零下多少攝氏度。大衣鋪地上,再穿一大衣,就這樣,我們所有參加滑道的司機腳都凍傷了。凍傷什么感覺?搓、踢、蹬。可癢了,大老爺們笑著流淚,就是太難受了。我們有一個走張家口的師傅,他走了十多年張家口,張家口多冷啊,沒凍傷。我們那次滑道凍傷了,但是他有經驗,他拿針把凍傷的包給劃開了,擠到出血為止。剛開始劃開是裂開,都擠完了之后是翻開,因為肉一直撐著。然后,就直接把鞋穿上了。那會兒不知道疼,但是知道癢啊,你想那種感覺可難受了。”
這段難受的時間,持續了7天。第二個冬天,新車到了,有暖氣了。問廖明可否想過逃跑?廖明的回答又頂到了戲劇高潮:“從來沒有想過逃跑,我這人就這性格,在最痛苦的時候,我越高興。咱看誰扛得過誰,就是這樣。你熬我跟你熬,你耗我跟你耗,就是這樣。”
讓乘客有尊嚴地乘坐地鐵
廖明接受采訪時,總是反復強調“讓乘客有尊嚴地乘坐地鐵”。他努力工作,保證行車安全,是乘客尊嚴最基本的保障。接下來,需要為乘客做的還有很多。
廖明說:“有尊嚴,是要大力發展地鐵而不是說限制人乘車。比如西二旗站,有時一平方米能站15個人,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人家小編測的。你說男的女的要是夏天擠一塊,多難受。所以,我說有尊嚴是要大力發展地鐵,而不是說限制人乘車。咱們北京的地鐵是三橫三縱。現在三橫出來兩橫了,1號線、6號線,還差一橫。三縱是5號線、8號線,還少一縱。如果把這一縱加上U形擱進去,就差不多了,就把人流分開了。現在站臺是150米,做到200米我們就能擱八節車了,萬一人要多了可以加車,現在150米只能擱6節車。”
我最想說謝謝乘客
問廖明,如果給乘客安全建議或提醒,最想說的是什么?沒想到,廖明突然一往情深,無比真誠:“我最想說謝謝乘客!”
地鐵職工有近四萬人,廖明請記者估計地鐵志愿者有多少人?我猜了10萬,廖明笑了:“21萬,五倍的地鐵員工。”這21萬人,是面向全社會招的,沒有工資,什么職業都有。這么龐大的志愿者隊伍,地鐵安全可以有保障了嗎?
廖明斬釘截鐵否定:“指望21萬志愿者維護秩序也不行。只有乘客自覺地去維護秩序才行。比如說在早高峰的時候,西二旗站人的密度相當大,那個非常危險。但是在上車的時候,不是一窩蜂擠,而是排著隊擠,有效地把秩序給維護了。西二旗站實際上占北京市人口,我估計連5%都不到,95%都是北漂。西二旗站乘客素質是相當高的,從來沒有車一來就這么卷著哄進去。
2013年拍電影《開往春天的地鐵》,當時的導演就說怎么能拍出特別壯觀的場景。我說太簡單了,拿攝像頭對著車門,這邊對著上人的門,這邊對著不開的那邊。當時他們不理解為什么這么拍,我說拍完了你看,鏡頭一切換他明白了。排在門最前面的人,一開門往上沖的時候搶不上座,直接進去就推到對面的門,后面的人再分流過去。后來編導說你怎么琢磨出來的。我說我天天都這么看的。趕上一大老爺們能搶著座,一般都是小姑娘,她覺得這趟我上不去了,我站前面,下趟一開門我就上去了,還有座位。結果,一下就被沖到對面去了。”
提前四十分鐘到車庫,安全只信自己
平日里,廖明非常關注世界范圍內的同行,會講故事一樣告訴記者,有些國家司機45歲就不跑車了,有些國家司機不是坐著而是站著開。站著開,腳底下有一個打點器,20秒腳跺一下。司機要睡著了,就不跺腳了,它就停了。中國的地鐵操控手柄是攥著,如果你睡著了,一松手,車就“起緊急”了……
那廖明上班的流程是什么樣的呢?
廖明說,雷打不動,提前40分鐘到車庫。“到了以后,把各種所需要記錄的東西都記下來,然后去檢查車。包括列車的走行部,輪子的那些東西,制動系統,車廂的電氣箱子看一遍。每次都要檢查,實際上我們檢查已經是第二遍了,檢修已經檢查一遍了。但在安全問題上,我們還是只信自己。然后,一項項試驗。制動的壓力試驗,開關門試驗。一套都完了就剩十多分鐘的時候,再準備一下,然后走了。一般駕駛室是兩個人,一個司機,一個副司機,副司機是學習階段。”
我媳婦是我的精神支持
采訪廖明,很容易發現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是結婚20周年買的一對。我們倆是技校同學,也在地鐵。我媳婦對我是精神上的支持。因為她是地鐵的,她了解地鐵工作。我們這兒好多職工因為這種工作性質,尤其三班倒回家就是睡覺,家里就跟旅館似的,睡醒了又上班,家里難免有矛盾。現在四班倒還好點了。在這方面不管單位有什么事,我媳婦都支持我。”
兒子在我面前沒有秘密
廖明的兒子今年25歲,在銀行工作,屬于青年才俊、業務尖子。從小這爺倆就是如父如兄的相處模式。很顯然,廖明對兒子的成長欣慰又驕傲,說起培養孩子,廖明有絕招兒:
“培養孩子有設想啊,也是按設想走的,就是不管。從小就告訴他怎么去做,而不告訴他怎么做。這個事你去做,做也做不做也得做,因為必須是你完成的事。小時候上幼兒園,幼兒園門口到大門大概有100多米的距離,那會兒他兩歲多,我就指著幼兒園的門,我說我不送,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但是你得自己走進去。他哭著往前走,特聽話,哭著往幼兒園走。其實一轉身我也哭,但是就從小就鍛煉他。
我那會兒是三班倒,小孩一歲多的時候,都是白天睡一覺,我不讓他睡覺,跟他熬到中午12點,跟我一塊睡。然后,他兩點多醒了,我也困,我得上班,我就不理他。我把床頭上放一摞書,他自己也哭也鬧,后來看我不理他,自己看書。他小時候看的書,到他上學的時候,沒有一個是撕爛的,這么厚的書給翻的都胖了!
他上初二的時候,逆反心理特強,有一天他說我有一個同學離家出走了。我說好啊,我說你也可以走。你要出走比他強,我給你錢你出走,花完錢沒錢了你回來,我再給你錢你再走,直到你不想走了為止。他說行,就沒理我。過了五六天,說我想好了,不走了。包括他找女朋友,他在我面前沒有秘密。有一次問我爸你今天什么班啊,他一說我就知道他要干嗎。我說今天上夜班,我說屋子我給你留下了,但是你做的事情你得想好了,有的錯誤你只要犯了就沒有改過的機會。我到單位了以后,他給我發短信,爸,今天晚上我一人在家。我們倆之間,就是他們同學說的,你爸真棒,我要有這么一老爹,我什么壞事都干出來了。”
打虎親兄弟
廖明家有老娘,還有一個弟弟。然而,就是這個弟弟,在經濟上解決了他所有的后顧之憂。弟弟自己開公司,效益很好。也曾經請求哥哥廖明辭職,到公司幫幫他。然而,廖明思前想后拒絕了。弟弟不但沒有怪罪他,反而在大家庭里承擔了更多。“只要家里有什么事,錢基本上全由他出,我媳婦比我工資還少。比如像現在特別多的爭遺產的,我都沒想到,我弟就說放棄,什么都不要,直接放棄了。所以是他的理解和支持,一直讓我腦子干干凈凈的,上班、打球,就這么簡單。”
機器人可以替代,但也離不開人
廖明理想中的地鐵狀態是什么樣的呢?
“咱們地鐵是1965年開始建的,2015年50年,北京一共建了460公里,這是到十三五規劃,也就是說2016年-2020年5年,地鐵將達到990公里,這是最低。咱們按最低算,前50年建了460公里,然后后5年還要有530公里,一倍還多,用5年的時間,這就很快的就把北京的網絡給鋪開了。鋪開了以后,人就沒有那么多了。相對來說一下就稀釋了,這是咱們地鐵的發展的一個趨勢,一個非常健康的趨勢。
再說工作環境,當你人已經形成了分散狀態,平衡狀態,設備再進一步更新了以后,實現自動駕駛以后,有可能實行單司機制,人監控車,剩下的人干嗎去?好比說兩人上八小時,我理解一個人上六個小時唄,兩人的工作量一人干,工作量提升了,然后你時間就短點。那會兒的工作相對來說輕松一些,業余時間玩的時間多一些。”
問廖明有可能有一天機器人代替司機嗎?
廖明:“肯定會代替。因為現在已經走到半機械化,半自動化了。現在有單獨駕駛,現在我們駕駛是我帶副司機,我開車的時候,副司機監護我,副司機開車的時候我監護他,這叫200%的安全系數,我占100%,他占100%,機器是人監護機器,但是反過來機器不能監護人。所以現在自動駕駛基本就是全由機器控制,人去全程監控機器。環線就有。我開過模擬器,然后在5年-10年以后,純機器人就該投入使用了。這種純機器人投入使用的時候,我覺得也離不開人。因為在應急變化的時候,機器人即便編上程序,這個程序也叫程序,程序是按程序做事。”
(下轉3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