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建云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論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全球金融影響、市場約束及“敵意風險”治理
保建云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既是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的關鍵變量又受到國際金融市場的約束,面臨著系統性與非系統性的“敵意風險”,需要政府部門和海外投資企業共同應對。企業之間的惡意競爭是導致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敵意風險”產生的主要原因,需要與沿路各國特別是投資東道國共同推進區域性與全球性的“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構建。籌建絲綢之路貿易與投資合作組織(SRCOTI)、推進“一帶一路”自由貿易區(BRFTA)建設,能夠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和化解“敵意風險”創造良好的市場條件和制度環境。
“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國際金融市場;敵意風險
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作為我國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并加強與沿路各國經貿關系和國際合作的重要內容,在實施過程中面臨各種系統性與非系統性風險,投融資領域的“敵意風險”所帶來的消極影響日益顯現。如何估算、預防和有效控制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面臨的投融資“敵意風險”,是我國未來相當長時期內面臨的緊迫問題。本文中投資項目投融資“敵意風險”是在投資項目選擇、實施、評價與監管過程中面臨的以阻礙和破壞項目為目標的各種人為風險的總稱,既涉及到經濟風險又涉及到非經濟風險,例如政治沖突風險、戰爭騷亂風險、宗教與文化摩擦風險等。自我國領導人2013年首次提出“一帶一路”建設倡議以來,我國的國有與民營企業在沿路各國海外投資項目數量與規模都出現不同程度的增長,面臨的各種風險也日益增多。最為典型的便是投融資領域特別是國際金融市場的投融資領域的“敵意風險”日益增多,例如我國在緬甸、斯里蘭卡、希臘等國家的能源、交通、港口設施等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受到的各種阻礙甚至破壞事件的影響,直接影響到“一帶一路”建設進展及我國與相關國家的雙邊與多邊經貿關系發展及國際合作進程。已有文獻關注我國推進“一帶一路”建設過程中的面臨的國別風險[1],“一帶一路”建設中的大國競爭也是相關文獻關注的焦點[2],也有文獻關注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的比較優勢、風險分布與人民幣貨幣區問題[3],還有文獻從不同維度解讀絲綢之路經濟帶內涵[4]。但系統分析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面臨的國際金融市場“敵意風險”形成及治理的文獻還沒有出現。本文在借鑒相關文獻的基礎上[5],從理論和政策層面對分析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效應、“敵意風險”形成的政治經濟條件、類型及治理機制構建問題。
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將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內成為影響全球貿易與投資地理空間布局的重要變量和因素,也必然對國際金融市場的產品交易、價格機制、市場結構、規則體系及相關制度安排產生影響,也會對國際儲備體系、匯率制度、國際收支調解機制產生影響。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最大的貨物貿易大國,也是全球主要的對外投資大國和發展中經濟體第一對外直接投資大國,依托“一帶一路”建設的海外投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可以用圖1描述。

圖1 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
從圖1可以看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主要從規模、結構、風險分布與監管機制四個方面對國際金融市場產生影響。事實上,隨著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不斷推動和規模的不斷擴大,國際金融市場也必須不斷適應隨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變化所出現的國際投融資新特點和新趨勢。具體而言,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效應表現在如下四個方面。
第一,沿路各國互聯互通與基礎設施投資推動沿路區域投資便利化與投資合作組織的形成與發展,從投資層面推動國際金融市場規模擴張。“一帶一路”建設倡議的一個重要目標是促進沿路各國的互聯互通和相互投資,加強各國之間的投資合作與投資便利化,深化各國之間的產業分工與區域合作,推動各國之間的貿易投資一體化。沿路各國之間的投資合作與投資增長對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影響表現在五個方面:一是跨國融資需要增長從需求層面刺激區域資本市場供給,推動國際金融市場規模擴張和國際金融市場一體化;二是刺激新的跨國投資模式、投融資產品與投融資工具的不斷出現,推動區域金融市場與國際金融市場的投融資模式與投融資產品創新、多元化與多樣化;三是促進和刺激新的跨國金融機構與金融組織的出現,例如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的出現也與”一帶一路”倡議緊密相關,新的投融資金融機構數量與類型都會不斷增加;四是資本跨國流動規模和地理空間范圍不斷擴大,影響和改變全球資本跨國流動規模與地理空間結構;五是對國際儲備資產、匯率制度和國際收支平衡工具提出新要求,成為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重要推動力量。
第二,沿路各國貿易合作與發展推動沿路貿易自由化與區域貿易組織的形成與發展,從區域貿易與國際商品與服務市場層面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結構及其演變。沿路各國互聯互通為各國貿易增加提供了交易平臺及基礎設施條件,推動沿路各個自由貿易區的形成和發展。促進沿路各國之間的互聯互通和交通基礎設施投資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目標。沿路各國交通基礎設施建設能夠不僅能夠促進沿路各國之間的貿易增長,也對非沿路國家或者經濟體之間的貿易增長提供條件和機會。沿路各國貿易增長為沿路各國貨幣的國際化創造了條件,促進沿路各國貨幣與金融合作,推動沿路跨國貨幣與金融市場體系的形成和發展,促進沿路貨幣與金融體系的區域化與一體化。“一帶一路”沿路各國貿易增長對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影響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為沿路各國之間貨幣互換與貨幣交易提供了市場需要和推動力量,推動沿路各國區域貨幣與資本市場的形成;二是為沿路各國貨幣的區域化與國際化創造條件,以人民幣為代表的沿路國家貨幣在國際貿易結算和計價中的地位上升,擴大沿路國家貨幣在國際貿易領域中的應用;三是促進沿路各國的貿易合作,為沿路各國貿易自由化和自由貿易區的形成創造條件,通過貿易自由推動沿路各國資本項目的對外開放和資本跨國流動,推動沿路貨幣經濟區的形成,為人民幣貨幣區的形成創造條件。
第三,沿路各國政府間雙邊與多邊合作從政府與政策層面影響國際金融市場運行。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旨在推動沿路各國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促進沿路各國之間的貿易與相互投資,為沿路各國經濟、貿易與金融合作創造良好的基礎設施平臺與制度條件,推進沿路各國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和一體化發展,促進沿路各國社會經濟發展并不斷提高沿路各國民眾的社會福利水平,需要沿路各國的共同參與,特別是需要各國政府之間的相互合作及各國政策的相互協調。沿路各國政府間合作及政策協調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沿路各國政府間合作給國際金融市場傳遞相關政策及制度信息,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的信息結構與信息分布;二是區域性國際組織影響國際金融市場交易者的交易行為;三是區域性規則與制度安排影響國際金融市場上金融產品的價格及價格形成機制;四是組織與制度安排影響國際金融市場預期,甚至成為影響市場預期的關鍵因素。
第四,沿路區域性國際組織從組織與制度層面影響國際金融市場影響的制度基礎。“一帶一路”各國之間存在著不同類型的多個區域性國際組織,例如上海合作組織、東南亞國家聯盟、歐盟等國際組織,都是影響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重要組織性力量。沿路區域性國際組織從五個方面影響國際金融與貨幣體系運行:一是沿路區域性國際組織能夠提高本地區或者本組織在國際金融市場和國際貨幣體系改革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有利于維護本地區或者本組織在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利益;二是通過組織間之間的分工合作,消除各種組織不確定性和組織風險,形成維護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穩定性的制度安排及相關機制;三是通過區域國際組織協調本地區不同國家、地區與經濟體之間的利益關系,構建沿路各國利益共同體和共同體認同,推動區域性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構建與完善;四是通過與其他全球性與區域性國際組織的競爭與博弈,防止其他全球性與區域新國際組織通過組織力量對全球或者沿路各國金融與貨幣市場的不當影響和干預,維護本組織成員的集體金融與貨幣利益;五是通過國際組織之間的集團利益博弈與討價還價機制,推動不符合本組織利益和發展的國際金融與貨幣制度的改革,促進國際金融與貨幣新體系的形成與完善。
可見,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已經成為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因素,已經并將繼續成為推動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關鍵性變量。
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仍然面臨著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的約束。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目標的實現與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之間存在密切的互動影響關系。 我國“一帶一路”建設目標的順利實現需要一個公平、穩定、有效率的國際金融環境與國際貨幣條件,需要一個運轉良好的國際金融市場和國際貨幣體系,而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實施也有利于國際金融市場的穩定和國際貨幣體系改革。運轉良好的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至少需要具備五個特征:一是穩定的市場交易秩序和預期;二是靈活高效的投融資工具與機制;三是高效的國際收支平衡機制;四是合理的匯率形成與挑戰機制;五是穩定儲備貨幣體系。然而,現存由美歐日主導建立和運行的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存在諸多缺陷和不足,對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形成制約作用。“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的國際金融市場約束是多種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表現在多個方面和多個領域,如表1所示。
從表1可以看出,隨著我國“一帶一路”建設的不但推進,我國海外企業投資將面臨著多方面的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約束,形成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國際金融市場約束,主要表現在如下五個方面。

表1 國際金融市場對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約束
第一,國際金融市場波動導致的不確定性給“一帶一路”建設項目帶來的投融資風險。目前的國際金融市場由美國、歐洲和日本等西方發達經濟體主導,紐約、倫敦、東京、法蘭克福為主要的國際金融中心,雖然中國香港、新加坡等是非西方發達經濟體中的重要金融中心,但其影響力仍然有限。“一帶一路”建設需要借助國際金融市場進行大規模融資,國際金融市場的任何大規模波動或者動蕩都會增大“一帶一路”建設項目的不確定性和風險,甚至成為影響阻礙“一帶一路”建設項目投融資的關鍵因素。中國與西方發達經濟體特別是與美國、日本和歐洲的任何政治戰略沖突和經濟摩擦都可能影響到國際金融市場穩定,增加中國實施“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國際政治、經濟與國際金融市場阻力。如何提高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在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成為破解此難題的關鍵。
第二,國際金融市場投融資工具不足導致的“一帶一路”建設項目融資困難和高融資成本。“一帶一路”建設的一個重要目標是沿路各國的交通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但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存在著投資規模大,投資回收期長,投資的政治風險、經濟風險與金融風險都相對較高,投資收益率優勢也不顯著的特點。如果沒有可靠的信用擔保和強大國際市場投融資工具相匹配,則跨國互聯互通基礎設施建設能夠吸引的國際投融資規模必然有限,阻礙“一帶一路”倡議目標的順利實現。因此,除了繼續借助現有的國際金融投融資平臺,特別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WB)、亞洲開發銀行(ADB)等西方發達經濟體主導的全球性與區域性的多變開發機構以外,還需要沿路各國共同參與構建新的國際投融資平臺以服務沿路各國的互聯互通及相關基礎設施建設。例如中國發起組建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絲路基金、金磚國家新發展銀行等金融機構,可以部分彌補“一帶一路”建設投融資困難和投融資工具不足的缺陷。
第三,國際金融市場的政治化和大國利益集團綁架給“一帶一路”建設帶來的政治與安全風險。除了維護自身的經濟、金融與貨幣利益外,西方國家主導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另一個重要目標是維護西方國家的政治戰略、安全與意識形態利益。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經濟體也把國際金融市場和貨幣體系作為其實現政治利益目標和推銷意識形態的工具、打壓競爭對手的政治工具,對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大國和廣大發展中國家進行政治與意識形態干預與打壓。由此形成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政治化和大國利益集團綁架的局面。本文中的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的政治化是指國際社會中的各種政治與意識形態利益集團為了自己的政治與意識形態利益干預和影響國際金融市場與貨幣體系運行的現象,大國利益綁架則是指以歐美日為代表的西方大國把自己的利益凌駕于國際社會利益之上,并把國際金融市場和貨幣體系作為實現其大國利益的工具。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金融市場和貨幣體系給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實施帶來政治與安全風險表現的四個方面:一是利用政治力量干預國際金融市場運行,增加“一帶一路”建設項目的投融資成本和風險,甚至阻礙或者切斷一些項目從國際金融市場獲得融資的機會;二是對一些金融機構進行政治干預,甚至以政治正確性和意識形態正統性為借口阻礙“一帶一路”沿路國家企業進入國際金融市場進行投融資活動,限制、阻礙甚至禁止某些國際金融機構對“一帶一路”項目的投融資;三是利用政治、軍事、意識形態等手段引導國際資本流動的地理空間方向,弱化“一帶一路”項目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吸引力;四是利用國際金融市場工具制造政治、安全與宗教事件,影響與干預“一帶一路”沿路各國國內政治進程與政策制定,增加“一帶一路”沿路各國相互分工與合作的政治阻力和政治風險。
第四,國際金融市場壟斷導致的高成本與高風險。目前的國際金融市場是一個高大壟斷的市場,少數西方國家的金融寡頭和產業巨頭成為國際金融市場運行的壟斷力量,弱化了國際金融市場的競爭性和效率,特別是來自美國華爾街的少數金融寡頭操縱國際金融市場交易、進行大規模的金融投機所誘發的各種區域性和全球性的貨幣與金融危機,不僅引起全球金融市場動蕩和不確定性,則增加了廣大發展中經濟體進入國際金融市場的風險。因為以中國為代表的廣大新興和發展中經濟體的企業和金融機構市場競爭力相對較弱,參與國際金融市場交易規則的制定面臨各種壟斷機構各種阻力,主要作為國際金融市場規則的接受者而參與國際金融市場交易活動。國際金融寡頭和壟斷力量對國際金融市場運行的操縱和控制給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目標實現增添了壟斷性風險。
第五,缺乏本地區主導的國際儲備與交易貨幣。“一帶一路”沿路各國大多為新興和發展中國家,金融市場的對外開放度相對較低,貨幣的國際化程度也相對較低,經濟規模相對較小,產業的國際市場競爭力相對較弱,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等西方發達經濟體貨幣成為沿路各國主要的儲備貨幣和支付工具,缺乏本地區自主的儲備貨幣與支付工具,嚴重削弱了本地區貨幣的國際影響力。因此,如何推進以人民幣為代表的沿路各國貨幣的國際化,培育本地區貨幣與資本市場,推進本地區貨幣與金融市場的一體化和國際化成為沿路各國面臨的共同任務。缺乏本地區主導的國際儲備貨幣與交易貨幣,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目標順利實現產生的不利影響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本地區投融資工具缺乏,本地區投融資的金融工具不足,需要借助區域外部金融市場與金融工具,弱化了本地區金融市場投融資的自主性和獨立性,增加了依賴性和依附性;二是弱化了本地區貨幣政策的獨立性,沿路各國宏觀經濟政策特別是宏觀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和有效性受到制約,有些小規模經濟體有可能喪失獨立的貨幣政策制定權,弱化了本國政府調控本國經濟發展的能力,增加了本地區經濟受外力干預的可能性和風險;三是難以有效預防和控制西方大國利用貨幣工具轉移貨幣與金融危機,同時也不可避免向國際儲備貨幣發行國支付鑄幣稅,增加了本地區經濟發展的外部貨幣與金融成本。
簡言之,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企業參與國際金融市場的投融資面臨著各種不同的國際金融市場風險和約束,大力推進國際金融與貨幣新秩序的構建和完善是我國推進“一帶一路”海外項目建設需要面臨的又一重要課題。
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現存國際金融市場產生沖擊性影響效應的同時受到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金融市場的制約,由此在“一帶一路”地區及國際金融市場形成針對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的“敵意風險”。“一帶一路”地區及國際金融市場中的敵意風險是指,在“一帶一路”地區和國際金融市場中形成的針對特定國家、地區、企業、組織或者針對某些投融資項目的破壞性、敵意性行為所產生的風險。根據“敵意風險”的來源及形成機制,可以把其區分為敵意市場風險、敵意信用風險、敵意操作風險、敵意流動性風險、敵意法律風險、敵意聲譽風險、敵意意識形態風險、敵意政治風險、敵意監管風險等。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的“敵意風險”有多種類型和表現形式,如表2所示。
從上表可以看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著多種類型的系統性與非系統性風險,如何有效預防和有效控制“敵意風險”對我國海外投資的消極影響,需要系統研究這些“敵對風險”產生的原因、外在條件和內在機制的基礎上制定相應的治理機制。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的“敵對風險”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概而言之,造成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敵對風險”頻繁的原因主要涉及到六個方面:
其一,國際金融市場既得利益集團維護既得金融利益而制造的“敵意風險”。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國際金融市場的沖擊與影響、突破國際金融市場約束的各種投融資舉措是關鍵因素,因為其對全球性金融市場的沖擊與影響必然損害一部分國際金融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其突破現有國際金融市場約束的各種投融資舉措則會進一步損害這些國際金融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必然導致這些國際金融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制,“敵對風險”便是國際金融集團利益集團反制手段之一,例如2015、2016年期間在國際金融市場出現的各種做空中國論調和現象對中國海外投資的影響。

表2 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面臨的“敵意風險”
其二,沿路國家或者地區內部政治經濟既得利益集團制造的“敵意風險”。中國“一帶一路”投資項目打破沿路國家或者地區內部政治經濟利益具有平衡格局,導致這些國家或者地區的某些政治經濟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出現不確定性甚至下降,為了維護或者保障本政治經濟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而制造針對中國投資項目的“敵意風險”,最為典型便是中國在斯里蘭卡的投資項目因為總統換屆選舉而被叫停產生的風險。
其三,西方國家內部特定政治經濟利益集團維護在沿路國家政治經濟既得利益而制造的“敵意風險”。沿路地區以外的西方國家資助的反華組織特別是名目繁多的非政府組織(NGO)處于遏制中國發展、維護西方國家在沿路國家或者地區的既得政治經濟利益考慮,而采取的各種針對中國投資項目的反制行動而產生的“敵意風險”,最為典型的便是2011年中國在緬甸密松的水電投資項目被緬甸時任總統單方面叫停和無限期擱置。
其四,美國為了維護自己的霸權利益而制造的“敵意風險”。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霸權國家,為了維護自己在沿路國家與地區的霸權利益,通過針對中國投資項目制造各種政治、經濟、法律、文化與宗教障礙,進而獲得對中國的討價還價籌碼和不對稱競爭優勢,由此產生阻礙中國投資的“敵意風險”,例如2013-2016年期間美國基于其亞太在平衡戰略考慮通過激化南海沖突破壞中國與某些南海周邊國家的雙邊與多邊關系,導致中國在菲律賓、越南等南海周邊國家的投資項目受到消極影響。
其五,國際極端與恐怖勢力為了破壞中國利益而制造的“敵意風險”。由于政治、經濟、歷史、文化、宗教、民族等復雜因素,使得“一帶一路”國家分布著不同的反華極端與恐怖勢力,惡意破壞中國海外投資項目和中國國家利益成為這些組織的一個重要目標。最為典型的便是中國在南亞的巴基斯坦的投資項目多次受到海外民族分裂勢力、極端宗教勢力、本地恐怖組織的破壞,中國在中亞地區的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五國及外高加索地區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投資項目也不同程度收到民族分裂勢力、極端宗教勢力和國際恐怖勢力的干擾和影響。
其六,中國海外投資企業之間惡意競爭導致的“敵意風險”。隨著“一帶一路”建設的不斷推進和沿路國家經濟發展和市場規模擴大,不同類型的中國企業進入沿路國家或者地區進行投資活動,在某些國家、某些領域存在著相互競爭關系,在缺乏有效監管與合理競爭合作機制的情況下便會出現彼此之間的惡意競爭、互相損害彼此利益,由此形成中國海外投資企業內部惡性競爭導致的“敵意風險”。最為典型的便是中國的一些從事批發零售業務的中小企業特別是中小民營企業在非洲、中東一些國家通過競相壓價獲得市場的同時兩敗俱傷,甚至一些從事基礎設施建設、礦產與能源開發的大型國有企業在“一帶一路”國家進行投資時也存在相互之間惡意競爭現象,損害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的整體利益。
簡言之,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的“敵意風險”表現出多樣化類型,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中國在沿路各國的投資對全球性金融市場產生沖擊、突破國際金融市場約束的投融資行為導致國際金融市場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制與防范是“敵意風險”產生的重要原因,但沿路國家內部政治經濟利益分化、西方國家既得利益集團不當干預、以美國為典型代表的霸權國家的霸權行為、國際極端勢力與恐怖勢力惡意破壞、中國企業之間的惡意競爭和監管失效等也是重要原因。
如何有效預防和控制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在國際金融市場和沿路國家中所面臨的“敵意風險”是中國決策層、企業界和學術界共同面臨的課題,建立“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成為必然選擇。本文中所謂“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是指能夠對“敵意風險”進行有效預防與控制的制度與規則體系總和。一個有效的“敵意風險”治理機制的建立與完善,不僅能夠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創造良好的國際金融市場條件和制度環境,還能夠推動“一帶一路”國家的社會經濟發展,推動國際經濟格局調整和變革,而且能夠改變了國際政治的地緣結構,通過“一帶一路”國家之間的貿易、投資、金融、貨幣與產業合作推動各國之間的政治互信與政治合作,形成新的經濟利益共同體并為新的政治利益共同體的形成創造經濟與貿易基礎。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構建涉及到多方面的內容,核心內容包括五個方面:
其一,推動競爭性國際金融市場體系的形成,改變國際金融市場的寡頭壟斷格局,消除國際金融市場壟斷導致的“敵意風險”。提高中國在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改變金融壟斷利益集團對國際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的不當干預,消除國際金融市場“敵意風險”產生的內在激勵機制并形成外部約束環境。健全國際金融市場體系并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改革,提高中國全球金融市場與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控制并最終消除國際金融市場既得利益集團對中國海外投資的“敵意風險”。
其二,建立國際組織,協調沿路各國的貿易與投資關系,降低或者消除國際協調不暢導致的系統性“敵意風險”。為了消除“一帶一路”國家或者地區在貿易與投資領域的相互關系,消除貿易與投資摩擦給中國及本地區其他經濟體的海外投資帶來了的系統性“敵意風險”,推動組建絲綢之路貿易與投資合作組織(Silk Road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for Trade and Investment, SRCOTI)甚為必要。新組建的絲綢之路貿易與投資合作組織將成為協調“一帶一路”國家或者地區之間的貿易投資關系主導性與權威性國際組織,通過化解各種貿易摩擦與投資沖突,降低本沿路各國之間的貿易與投資障礙,同時對沿路各國之間的貿易與投資合作提供平臺和制度基礎,推動沿路國家或者地區的貿易投資一體化進程。
其三,培育中國海外投資企業與東道國的友好信任關系,降低或者消除東道國內部“敵意風險”的產生。“一帶一路”國家數量眾多,各國內部黨派、政治組織、經濟與社會結構復雜多樣,中國海外投資企業需要與東道國社會各階層、各政治派別、各宗教組織、各利益團體之間保持友好關系,消除各種可能導致東道國內部“敵意風險”的各種政治、經濟、文化、宗教與社會的摩擦與沖突,中國在東道國的駐外政府機構也需要為海外投資企業開展民間外交或者公共外交創造條件和提供機會。
其四,協調好中國海外投資企業之間及相關部門之間的市場競爭與相互合作關系,防止內部惡性市場競爭導致的“敵意風險”。“一帶一路”建設是一個長期歷史進程,需要各種所有制類型、各種規模、各類產業層次的企業的參與和推動,但相關部門特別是涉外經濟與商務管理部門、駐外外交及商務機構需要向海外投資企業提供必要的投資引導或者投資輔導服務,同時也需要對海外投資企業進行必要的監管,使其能夠遵守東道國相關法律、適應東道國政治、文化與宗教環境,防止各種可能的政治、經濟、文化與宗教摩擦與沖突對我國海外投資項目的“敵意風險”。
其五,防止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霸權國家利用其霸權影響干預東道國事務所產生的“敵意風險”。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霸權國家,在歷史上曾經對大部分“一帶一路”國家進行過殖民或者半殖民統治,彼此之間存在著錯綜復雜的政治、經濟、歷史與文化聯系,這些霸權國家在沿路不少國家培植了親西方政治經濟乃至宗教文化利益集團,甚至直接組建和資助大量的非政府組織干擾和破壞中國的投資項目。中國海外投資企業在維護與東道國政府與民間組織的友好關系的同時,也需要組織或者資助相關機構或者非政府組織維護自己的投資利益,中國相關政府部門也需要制定相關對策防范西方霸權國家對中國投資方面的惡意破壞。
其六,預防和控制極端宗教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和國際恐怖勢力對中國海外投資項目破壞所產生的“敵意風險”。一些“一帶一路”國家特別是大部分中亞國家、中東國家、外高加索地區、部分南亞與東南亞國家、部分非洲國家長期受極端宗教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和國際恐怖勢力的影響和滲透,中國的一些海外民族分裂勢力、極端宗教勢力和恐怖勢力還以某些“一帶一路”國家為基地,接受反華勢力的各種資助并以破壞中國穩定與海外投資為目標。中國需要加大與沿路各國的在反對“三股”邪惡勢力方面的合作,為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項目提供良好的安全保障和政治合作基礎。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敵意風險”治理機制對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沿路各國和國際政治經濟發展都具有重要影響。事實上,具備良好“敵意風險”治理機制的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對國際經濟格局調整與變革的影響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改變了國際貿易的地理空間結構,在中國的推動和促進下,“一帶一路”國家的貿易自由化將提高該地區在全球貿易中的地位和影響,促進國際貿易地理空間格局的調整與變遷;二是改變了國際投資的地理空間格局,“一帶一路”國家的互聯互通有利于沿路各國投資的便利化和相互投資的增加,進一步提高沿路各國在全球投資市場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促進全球國際投資地理空間格局的調整與演變;三是改變了國際金融市場的地理空間分布,“一帶一路”國家在全球金融市場體系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會不斷增加,也有利于這些國家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競爭力的提高;四是改變了國際儲備貨幣結構,以人民幣為代表的“一帶一路”國家貨幣在國際儲備貨幣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不斷上升,促進國際儲備貨幣體系的多元化和多樣化。此外,因為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還推動著國際金融與貨幣組織地理空間結構調整,促進國際金融與貨幣組織的治理變革和制度創新,特別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新發展銀行、絲路基金等“一帶一路”國家主導與參與的新國際金融與貨幣組織的建立,不僅提高了沿路各國的金融與貨幣話語權,而且成為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新興力量。
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已經成為影響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變量,在推動著國際金融市場規模擴張的同時為國際金融市場結構調整提供了新的推動力量,但我國這些海外投資企業參與國際金融市場的投融資仍然面臨著各種不同的國際金融市場風險和約束。值得注意的是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面臨的各種各樣的“敵意風險”,需要我國政府部門和海外投資企業共同應對。中國在沿路各國的投資對全球性金融市場產生沖擊、突破國際金融市場約束的投融資行為必然會引起國際金融市場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制與防范,沿路國家內部政治經濟利益分化,西方國家既得利益集團的不當干預,以美國為典型代表的霸權國家的霸權行為,國際極端勢力與恐怖勢力惡意破壞,中國企業之間的惡意競爭和監管失效等,是中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敵意風險”的主要原因。此外,“一帶一路”相關國家內部的政治經濟矛盾與沖突、沿路各國之間的政治、經濟、民族、宗教、文化等領域的矛盾和沖突都可能帶來各種敵意風險。我國政府與海外投資企業需要相互配合與分工合作,同時與“一帶一路”國家特別是中國海外投資的東道國,相互協調、共享收益與共同參與構建預防和控制“敵意風險”的區域性和全球性“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敵意風險”治理機制構建不僅能夠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創造良好的國際金融市場和制度環境,還能夠推動沿路各國社會經濟發展,推動各國之間的貿易、投資、金融、貨幣與產業合作推的同時增進政治互信與政治合作,形成“一帶一路”國家經濟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籌建絲綢之路貿易與投資合作組織、推進“一帶一路”自由貿易區建設能夠為我國“一帶一路”海外投資和化解“敵意風險”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和組織制度條件。
[1]Lucia Toniolo, Alfonsina D’Amato, Riccardo Saccenti, et al. The Silk Road, Marco Polo, a bible and its proteome: A detective story [J]. Journal of Proteomics, 2012, 75(11): 3365-3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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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辛 城)
On the Belt and Road(B&R) Overseas Investment’s Impacts on the Global Finance,Market Constraints and Hostile Risk Management
BAO Jian-yun
(CenterforInternationalPoliticalEconomyStudies,SchoolofInternationalStudies,Ren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China’s overseas investments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are the key variables affecting the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market ,so they have received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market constraints, and face systematic and non-systematic“hostile risk”, which needs to be dealt with by government together with overseas investment enterprises. The vested benefit groups of the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market,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interests differentiation among different vested benefit groups inside all countries along the silk road area, the Inappropriate intervention coming from Western hegemony behaviors, the international terrorism and extremist organizations, enterprise malicious competitions, and so on, are the main causes for hostile risks faced by China’s overseas investment enterprises in silk-road area.To promote to construct the regional and globalhostile risk control mechanism is the common task bared by most countries in silk-road area. To form the Silk Road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for Trade and Investment (SRCOTI) and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Belt and Road Free Trade Area (BRFTA) can create good market environments and institutional conditions for China’s overseas investments and control the hostile risks.
The Belt and Road(B&R); overseas investments,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market; hostile risks
2016-02-04
2016-06-26
中國—東盟區域發展協同創新中心科研專項和教育部長江學者和創新團隊發展計劃聯合資助重大招標項目“一帶一路國家金融合作機制研究”(CWZD201507 )。
保建云(1970-),男,云南陸良人,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世界經濟專業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世界經濟與國際政治經濟學。
F822.1
A
1002-9753(2017)03-00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