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背誓插管”扯出陳年家事

本報駐臺北特約記者　崔明軒

當久病的摯愛家人一旦情況惡化是否急救，要不要插管？浪漫一生的知名作家瓊瑤為此成了喃喃哭訴的女主角，她為了信守與丈夫平鑫濤“不插管”的承諾，不惜在臉書與平家子女決裂。

平鑫濤罹患重度失智加上大面積腦中風，瓊瑤堅決主張不插管。據臺灣《聯合報》2日報道，她日前以“背叛——別了！我生命中最摯愛的人”為題，講述與平鑫濤和其前妻所生的3名子女發生爭執，最終還是讓平鑫濤插了鼻胃管。瓊瑤寫道，“他不再愛我了，我，不是在他失智時失去他的，是在我背叛他時失去他的！……不用等到他離開這世界，我已經失去了他！”而讓瓊瑤最終妥協插管的關鍵，是與侯文詠的一通電話。侯文詠是學醫出身的作家，著有《白色巨塔》。他告訴瓊瑤，“現在不插管，他（指平鑫濤）注定是死，插了管還可以繼續治療，如果治療效果不好，你再把鼻胃管拿掉不就好了？”最終瓊瑤因不希望與繼子女們甚至社會為敵，無奈“投降”。2日，她再度發文，祝福大家一輩子都不會用上鼻胃管。

瓊瑤的發文引發許多網友感慨人在離世前的“無能為力”，也讓平鑫濤的子女大為不滿。2日，舞蹈空間舞團藝術總監、平鑫濤的女兒平珩在臉書貼文，公開弟弟平云寫給繼母的信，稱真正的重點不在于究竟要不要插鼻胃管這件事，而是“我們跟您對于父親值不值得繼續活下去的認知不同”，父親的遺囑寫得很清楚，“當我病危的時候，請你們不要把我送進加護病房。我不要任何管子和醫療器具來維持我的生命”，開宗明義的前提是“當我病危的時候”，但問題是：所有醫生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判定過父親病危或陷入重度昏迷，他只是失智而已。文章表示尊重瓊瑤對安樂死的支持，“您要借由貶損、丑化我們來凸顯您照顧父親的偉大，我們概括承受。但我們不能接受的是，父親的病情被炒作成有如連續劇般的題材”。

1927年出生的平鑫濤，前妻林婉珍是知名畫家。他與瓊瑤的結合在島內曾引發很大爭議，一些人甚至把瓊瑤稱為“小三始祖”。平云的公開信也談到了這段歷史，稱“您和父親感情的事，外人無從置喙，但身為子女，我們從來不曾忘記當年發生過的種種事情以及自己母親所受到的委屈與痛苦。如果一段愛情是建立在傷害另一個人、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犧牲上，那么這樣的愛情無論如何并不偉大，也不值得拿來歌頌炫耀”。

對于平家子女公開指控，瓊瑤表示“太不公平”，認為遭到羞辱，欲哭無淚。她2日哽咽宣布，決定將牽手38年的老伴移交給繼子女，為避免情緒失控，暫時不會去看平鑫濤。

瓊瑤一家因為插管問題引發的家庭矛盾，島內反應不一。前“衛生署長”葉金川力挺瓊瑤，稱如何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每個人的選擇不同，無關對錯，患者才是身體的主人，意識清楚時應該預立醫囑，表達希望自己的身體如何被對待。他在2月出版的新書中寫道，“如果我沒法醒來，不要串通醫師凌遲我……我想活得精彩、走得帥氣”。推動善終理念的醫生陳秀丹說，病人所受的苦，不管是配偶還是子女都不可能知道，若只是拖延死亡、沒有生活質量，“就拔掉吧”。也有人認為，家庭會議很重要，家屬反對病人自然死亡，原因可能比想象中復雜，不只是“愛”及“舍不得”，還可能牽扯到財產分配。有人猜測，瓊瑤準備好面對丈夫的死亡，但繼子女尚未做好準備。

“衛福部醫事司長”石崇良稱，平鑫濤其實已符合“安寧緩和醫療條例”中的“末期病人”定義，也就是罹患嚴重傷病，醫師診斷不可治愈。但就他看瓊瑤文章推測，平鑫濤應該沒有簽立意愿書、也沒注記，只是曾寫信表達不插管意愿。他說，通常遇到類似狀況，醫師會詢問患者醫療代理人的意愿，然后是親屬，依次為配偶、成年子女、孫子女、父母、手足、祖父母及曾孫子女等。換句話說，平鑫濤插不插管，意愿表達的第一順序是瓊瑤，除非她不簽，第二順位才是子女。

臺灣一直推動“安寧緩和醫療條例”，捍衛病人不插管的權利。但是臺灣民風保守，認為簽意愿書“觸霉頭”，導致條例上路17年，注記人數只有42萬。2015年12月，“病人自主權利法”三讀通過，2019年將正式上路。法案規定，未來末期病人、植物人、極重度失智等患者，經醫療評估確認病情無法恢復，醫師可依病人預立意愿，終止、撤除、不進行維持生命的治療或灌食，醫療機構或醫師不用負刑事與行政責任。聯合新聞網2日評論稱，平家子女的心情，是臺灣多數家庭面臨醫療抉擇的寫照，也是天天在醫院里上演的真實人生，是臺灣社會太缺少的討論──何時放手，何時搶救，何處才該是生命自然的終點？文章說，“或許，將這數日的沖突看成是眾人的共修，是平鑫濤對世間留下的最后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