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城
一次燒菜的時候,我拿紹興花雕作料酒,學生見了,說:“老師好奢侈啊,一般人家都是把這種酒煮來喝的?!币粋€煮字,勾起了我一段橘色的回憶。
橘黃色燈光下,奶奶忙活著煮紅糖雞蛋酒。煮開的時候,鍋里響起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鍋邊蒸汽升騰,酒香飄動。年幼的我高不及灶臺,暖融融的酒香,熏得我有點暈眩。喜滋滋咬上一口酒拌紅糖煎蛋,酒的香、糖的甜寵壞了味覺。卻聞到爺爺碗里飄過來的陣陣濃郁的酒香,忍不住心生嫉妒:我的這碗煎蛋怎就香不過爺爺那碗酒煮蛋呢?
這是我最早的關于酒的記憶了。那是奶奶精心煮出來的,暖暖的伴著醇香。
歌中唱道:劍煮酒無味,飲一杯為誰?感嘆的是把劍煮酒笑談人生的悲愴與蒼涼。獨飲或對飲,意境不同,對象不同,品出的滋味亦不同。
獨飲,易滋生孤獨凄涼感,適合飲烈性白酒一醉方休。悲傷時,曾寫滿幾大張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斠钥?,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眳s硬是不敢舉杯痛飲借酒去憂,戚戚然羨慕起飲酒者的豪爽與膽量來。
與友人飲,當飲啤酒。啤酒像青澀純凈的少年郎,不醉人,宜暢飲。喝啤酒就如跟十幾歲的少年交朋友,可以敞開心胸不設防。
優雅高貴的葡萄酒是戀愛之酒。郁金香型的高腳杯盛住了尊貴,借手心的溫度暖醒沉睡的酒魂,小呷,入口,細品,酸澀,香甜,各種滋味在口中緩緩化開,唇齒溢香。其無窮的回味正如愛的滋味。
夫妻對飲,非黃酒莫屬。黃酒兼具莊稼漢子的敦厚樸實之風,又不失鄉間婦人的親切隨和溫暖舒適之品。夫妻倆溫一壺黃酒,對坐小酌,聊幾句家常,談一些來年的打算和愿望,那一壺酒煮的是平凡的溫情,融的是一生的牽掛。
據說,俄羅斯的伏特加性烈如馬,非一般人所能駕馭,而XO、人頭馬等講究太多,過于矯情。于是對酒的認識我便停留在白、啤、紅、黃的層面了。以白酒對飲的,定是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一對可憐人;以啤酒對飲者,是朋友;以紅酒對飲的,那是戀人;以黃酒對飲的,便是家人了。
酒之于我,遙遠,神秘,又有點親近。每當看到朋友們豪飲,總在一旁提心吊膽,生怕見他們醉酒失態,累得我也要在旁尷尬一番。我不喜歡男人女人醉酒后挑逗的眼神和瘋癲的神態,卻喜歡微醉男女自然流露的率性可愛的憨憨模樣。酒能生出一種魔力,即使抵擋住它的誘惑,也抵擋不住獵奇之心的召喚,悄然投過去窺視的目光。
我愛品酒,卻不勝酒力,最酣暢的飲酒姿態恐怕便是童年里兩口就吞下那一道酒香雞蛋的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