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勢傳播：“特朗普機遇期”中講好中國經濟故事

錢晶晶

一、引言：“不確定”階段，確定的中國聲音

隨著特朗普入主白宮，一系列激進措施始終占據各大媒體的頭版，更讓他一次次刷新全世界的認知。高舉“美國優先”大旗，“政策極端保守”和“貿易極度保護”成為其內外經濟舉措的主要基調。1月23日，甫一上任的特朗普簽署行政令宣布美國退出TPP，兌現令全世界震驚的競選承諾，讓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加坡等一眾老牌盟友和貿易伙伴目瞪口呆。對中國，他更是抱定了“修昔底德式”的零和思維：不承認其市場經濟地位、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大舉實施反傾銷反補貼措施等等。一時間，世界經貿局勢陡然緊張，從主流媒體到新興資訊網站，“中美貿易大戰一觸即發”成為高頻主題。這位任性的總統將極端的選戰口號個個實錘落地，打破各種外交禁忌，留下一個又一個惶恐的疑問號，世界被推入一個“不確定”的焦慮時代。

“中國怎么看？”成了全世界最關心的問題。此時，恰逢一年一度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迎著全世界迷茫、猶疑而期待的目光，國家主席習近平親自率團前往，發表了題為“共擔時代責任，共促全球發展”的主旨講話，強調中國會堅定不移地推進經濟全球化，與各國共同擔當，促進世界的穩定和發展。中國國家主席首次出席達沃斯論壇，已足夠令人期待，此次演講更是“如2017年第一聲春雷，讓大家感到振奮和鼓舞”（語出國際電信聯盟秘書長趙厚麟，來自“世界經濟因中國機遇而煥發生機——國際社會積極評價習近平主席在達沃斯論壇年會演講”，新華社北京1月17日電）。本研究聚焦三家有代表性的外媒對習主席講話的報道，解析當前國際經濟輿論走勢，并為我國對外經濟傳播提供策略建議。

二、英國《衛報》：客觀敘事中的嘉許與期待

《衛報》（the Guardian）是英國著名的平面媒體，與《泰晤士報》（the Times）、《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和《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并稱英國四大主流報紙?！缎l報》主要以嚴肅新聞面向社會精英和知識階層，以其客觀、翔實的新聞特稿和調查報道聞名于世。本研究以“world economic forum”加“xi jinping 2017”組成關鍵詞在其官網上搜索，發現有一個以“Xi Jinping”為主題的特別新聞區塊，按月份倒序排列。2017年1月的區塊中有12篇相關報道，其中與達沃斯講話直接相關的有兩篇，一篇是新聞，另一篇是專題社論。

這篇新聞題為《習近平傳遞信號：如果特朗普設障，中國將捍衛自由貿易》（Xin Jinping signals China will champion free trade if Trump builds barriers）。從整篇報道的結構性特征看，標題清晰地點明該報對習主席講話的解讀：美國如果設置障礙，中國將責無旁貸地保護自由貿易及其所涉國家的經貿利益；導語部分則更為明確地指出兩點：“中國是全球化的堅定支持者”，“中國成為自由貿易和開放市場的捍衛者，意在奪取這一本是美國的傳統角色”；在核心段部分，該報道用“sideswipe”（旁敲側擊、借機抨擊）一詞來表現中國領導人對特朗普貿易政策的隱晦式評判；另外，此報道有四個信源，能較為全面地支撐報道的主要思想。其中，知名市場信息咨詢機構IHS Markit首席經濟學家貝拉維什的話特別引人注目：“習主席闡明了中國的經濟立場，令人十分鼓舞。然而，行勝于言，我們對中國接下來究竟會怎么做，拭目以待?！睆闹黝}趨勢和報道焦點看，該報道的關注點分布為“中國的貿易議程——對特朗普的批評——世界對中國所扮角色的期待”。另外，從對華傾向層面看，這篇報道中立偏褒揚，既介紹了中國的戰略及其對美國的不滿，又引用達沃斯主席施瓦布和一位NGO專家的話，表達了對中國角色的高度評價。

該報的社論題為《衛報看達沃斯：以解決極端經濟來打敗極端主義者》（The Guardian view on Davos： beat extremists by tackling extremes economics），對習主席講話贊賞有加，稱習主席是此次“阿爾卑斯山下家喻戶曉的人物”（the toast of the Alps）。文章對美國缺位經貿對話、逃脫貿易責任的行為表示惱恨和批評，并以特朗普和英國右翼黨人法拉吉為例，評價歐美統治階層為“真上層、假民粹”，還猛烈抨擊了2008年以來西方國家失敗的經濟政策。最后，明確表達了對中國經濟模式的欽羨，建議英國開辟自己的發展道路，呼吁當下極端的政治經濟模式“下課”。

三、日本《日經》：隱性議程疊加精明利益考量

《日本經濟新聞》，簡稱《日經》（Nikkei），是日本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全國性大報，內容涵蓋經濟、政治、科技、教育等多個領域，主要側重經濟報道，尤以經濟政策、金融證券、商品流通等方面的報道見長，《日經亞洲報道》（Nikkei Asian Review）是其聚焦亞洲的英文報道平臺。本研究在其官網上進行關鍵詞搜索后，共得到21篇相關報道。循前例，選出兩篇與習主席達沃斯講話直接相關的作品，一篇是新聞報道，另一篇是來自一名印度學者的專題評論員文章。

這篇報道題為《習近平在達沃斯警告：沒有人會從貿易戰中成為贏家》（No one will win a trade war， Xi warns at Davos）。從新聞的結構特征看，標題清晰點明該報對美國意圖打響貿易戰爭的反感，并借中國領導人的話來表達這一立場；導語部分非常明確地向讀者傳遞了兩個信息點：“中國領導人反擊美國貿易保護的言論”和“習以此加強其作為全球領導者的形象”；而且，此報道運用了三個信源，除了習主席的講話外，還有一位在華工作的美國人以及“中共喉舌《人民日報》”（Communist Party mouthpiece Peoples Daily）。從主題趨勢和報道焦點的層面看，其關注點有兩個層次，以兩個小標題呈現：一是“中國領導人捍衛全球化”（Dont blame globalization），二是“另有所圖”（Ulterior motives），報道“畫風”一變，開始貶低中國：一方面稱“習利用美國政權交接發聲，意在壓制特朗普作為一名堅定的中國批評者的聲音”，并稱“中國口口聲聲宣揚開放式經濟，卻一直在搞保護主義”。從報道傾向的層面看，呈現出“明中實貶”的特點：在標題、導語等最引人注目的位置顯得客觀、中立，但在報道后半截、“倒金字塔”底部開始批評中國，以一種明顯貶低的論調結束報道，呈現出一種“先揚后抑”的隱性媒介議程。

以《明星級聯盟在即：躊躇滿志的亞洲領袖們》（Stars align for ambitious Asian leaders）為題的評論員文章來自印度學者沙利亞，該文以“習佇立領袖船頭”（Xi to the fore）和“在政治富礦中謹慎前進”（Navigating minefields），從中、印、日三國領導人的政治策略和前途展開分析，認為習近平、莫迪、安倍正走在問鼎世界領袖的路上。此文以冷峻而嚴肅的筆觸，勾勒三位領導人的形象，體現出一名亞洲學者的政治考量，即一種精明的利益格局觀：通過亞洲幾大強勢領導人聯盟，制衡西方的政治經濟霸權。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站在全球政治博弈的高度，以工具理性的哲學觀和雄渾流暢的文風展開論述，這類風格的新聞評論在西方主流輿論界頗受認同。

四、中東半島電視臺：平衡報道中解碼世界政經前景

半島電視臺（Al-Jazeera）立足中東石油大國卡塔爾，由富有的王室出資籌辦，意圖建立一個以報道中東事務為特點、影響輻射全球的知名媒體。憑借獨特的地緣優勢、雄厚的財力、從BBC阿拉伯語頻道引進的杰出人才和高效的采編及管理機制，短短十余年間，該臺以高度專業化的新聞報道，主打地區、融媒和深度幾大特色，逐漸成為現象級全球媒體，號稱“沙漠中的CNN”。筆者將半島的報道也列在本研究分析單元之內，意在與同美國有明顯利益勾連的英國、日本兩國媒體形成比對。在進行關鍵詞搜索后，共得到四篇報道，同樣選出兩篇直接相關的作品，一篇是新聞報道，另一篇是一名澳洲學者的專題評論員文章。

這篇新聞題為《中國領導人在達沃斯保衛自由貿易》（Chinas Xi defends free trade in speech at Davos），報道有三個小標題：“對中國的抱怨”（Complaints about China）、“權力的轉換信號”（Signs of shift）、“面向世界的最大挑戰”（Biggest challenge），既介紹了世界輿論對中國貿易的“槽點”，如外國商品準入門檻、傾銷及產權糾紛等，也分析了當前西方反全球化的民粹思維，指出中國應勢而動的舉措，并介紹了習主席對當前世界問題的診斷，以及本屆達沃斯對亞洲國家的重視。縱觀全文，從結構特征、主題趨勢和對華傾向幾個層面看，這篇報道都無愧于半島電視臺的聲譽：無論從標題、導語、核心段、信源的設置，還是從報道焦點和主題展開，都體現了嚴肅新聞的標準：事實介紹客觀、態度不偏不倚、信源全面平衡，向國際社會作了一次堪稱典范的經濟要聞報道。

半島的這篇評論員文章來自澳大利亞經濟學者愛德華斯，題為《美國退出TPP后，我們如何應對》（Whats next after the US withdrawal from the TPP）。從編者按即可看出該文的主旨：“美國缺席，環太平洋國家將會繼續協商地區性經濟事務”。作為TPP成員國的學者，作者表現出對環太平洋地區經濟秩序的急切關注和冷靜思考，指出TPP的陷落或將為亞太地區其他對話重注活力?？傮w看來，此文對中國雖無明顯溢美之辭，但它力主亞太地區國家聯合，正視中國影響，重啟多邊貿易對話，一起收拾好美國“跑單掉線”的爛攤子。這種力圖轉危為機的視角，體現出西方學者一貫務實的風格。

五、順勢傳播：利用“特朗普機遇期”打造我國對外經濟話語體系

特朗普似乎在告訴世界：這一攬子令人瞠目結舌的措施，不是為了清算前任政治遺產，而是要重回里根式保守路線，一切以美國國家利益為重。這種對國家政策傳統的完全顛覆和對國際責任的徹底拋棄，不僅會引起世界經濟格局的震蕩，更將損害美國的國際形象。針對美國的角色“缺位”，力爭我國的形象“進位”，用好這一“特朗普機遇期”，是講好中國經濟故事的特殊外部條件。本文對今后一個時期我國的對外經濟傳播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順勢而為，用確定的中國態度引導不確定的世界經濟輿論。早在2013年的“8·19”講話中，習主席就提出“因勢而謀”“順勢而為”的宣傳思想，此次達沃斯的講話堪稱完美示范。當超級大國的新領導人在全世界掀起保護主義風潮，我國自然被賦予最大的話語權和關注度。從“中國怎么看”到“中國怎么辦”，習主席明確宣告：中國支持經濟全球化，愿繼續為全球發展增添動能，并將大力發展與各國的合作。強大的自信伴隨鏗鏘的話語，體現了引領全球經濟治理的大國擔當，讓國際社會深受鼓舞。國際輿論對世界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恰是我國對外輿論引導的良機，我們要再接再厲，做好“順勢”傳播。

第二，用建設的成就爭取話語權，用連貫的報道體系鞏固話語權。巨大的建設成就使我國置身世界輿論的焦點，這是當前經濟傳播的重要基礎。然而，能否秉持此次主席講話的指導思想，一以貫之地體現勇擔責任、擁抱合作、共促發展的精神，鞏固這來之不易的話語權，則是一個更深廣的課題。如前所述，《衛報》報道引述的經濟學家表示，習主席的演講令人鼓舞，但行勝于言，大家對中國接下來的行動拭目以待。因此，在今后的報道中，要用連貫、成體系的后續報道大力宣傳我國的對外經濟政策和措施，用前后一致的報道體系打消國際社會的疑慮，向世界證明中國的態度與決心。

第三，應對復雜的國際輿論情緒，適度平衡經濟報道與政治議程?？梢钥闯?，惱恨、警覺、博弈的情緒和思路交融混合，是當前各國較為真實的心態寫照：驚訝和惱恨于美國“老大哥”的抽離，警覺于中國冉冉升起的國際地位，以務實和博弈的態度看待中國在全球和地區事務中的作用。各國雖然對我國的經濟主張表示歡迎，但多是從自身利益出發，并非從根本上認可我國的發展模式和經濟體制。因此，在“西強我弱”的輿論態勢下，我們既要大力搞好對外傳播，又要避免激化西方盛行的“修昔底德陷阱”矛盾，適度平衡好經濟報道與政治議程之間的關系，既不眼紅，更不爭霸，在務實而穩健的節奏中講好我國的經濟故事。

第四，仔細分析國際輿情特色，以精彩修辭打造跨文化語言風格。在分析時，筆者注意到，不同的媒體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即偏愛引用習主席講話中生動的修辭手法。不管是直接引用還是間接引述，三家媒體的報道都不同程度地引用了講話中的精彩比喻，如“中國經濟要發展，就要敢于到世界市場的汪洋大海中去游泳”“搞保護主義如同把自己關進黑屋子，看似躲過了風吹雨打，但也隔絕了陽光和空氣”。不同的外媒報道，引用不約而同，體現了跨文化認知共性——復雜艱深的國際政治經濟現象被一系列生動貼切的比喻化繁為簡，贏得了東西方輿論共鳴，值得我們在今后的工作中進一步學習和發揚。

（本文系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立項課題“對外傳播領域下的英語財經新聞報道”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4QD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