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元
我所看到的向日葵
我所看到的向日葵名不副實
作為天空之上的獨裁者
在低處獨一無二的代言人
除了臣服,它沒有資格認識
自己的宗教和上帝
它們遠離比自己
稍高一點的天空
就像病態的梵高
和走火入魔的尼采
它們的頭顱因反復練習思考
而愈加肥碩,笨重
它們纖細的脖頸
因思想的捶打
近乎扭曲,乃至斷裂
就如無數個被時代
推出舞臺的先天畸形者
它們用瘦弱的身軀
在弱肉強食之地
宣示自己的領地
生命總有不能承受之輕
比重還要沉重的輕
就像這世間一切
美好的東西
一旦賦予它更美好的寓意
它便毀滅
所以,面對這些沉默的向日葵
我選擇用更為沉默的方式
走近它們。除此之外
我不愿再在它們
搖搖欲墜的身上附加只言片語
也就是說,面對它們
這首詩都是罪過
在心里私藏一匹馬
給它青草,讓它果腹
給它河山,讓它馳騁
給它月亮,讓它安靜下來時
能像美人一樣借著月光
梳理自己的毛發
躲開號角,因為我希望
它活得更長久
躲開伯樂,因為我希望
它活得更自然
躲開英雄,因為我希望
它不會愛上韁繩
把能躲開的都躲開吧
因為我希望
它就是一匹馬
像在心里藏起一個和自己
同名同姓的人
一定要在心里私藏
一匹鮮活的馬
要藏得足夠深呵
深到許多年后自己都忘了
身體里還有一匹馬
深到從來都不覺得
自己就是一匹馬
多了一個親人
如果沒有去參加他的葬禮
我就不會知道他在世間
已經默默存在了這么多年
這個與我血脈相連
卻又素未平生的人
他用永不再見的決心提醒了我
我在世間又多了一個親人
那個人在河邊站了一下午
那個人在河邊站了一下午
就像河流欠了他一座橋
就像生活欠了他一口水
他眼睛里的污濁
與河水的污濁
時而稱兄道弟
時而相互攻伐
面前的河流是水
背后的人流也是水
站在時而向內時而向外
傾斜的天平之間
面對兩邊那么多被水
永遠留住的人
他猜不透哪一條河深
哪一條河淺
現 狀
挺好的。除了學會了
壓低肩膀,埋著頭走路
除了偶爾會把敷衍
當作關心,當作
添加了防腐劑的愛
暗箭總是不可避免
所以在疼痛中學會了
將疼痛忍住,學會了
把自己視為一具
百毒不侵的行尸走肉
有時候,也會陪著萬物
練習自大和招搖
可我又總是那個蹩腳的學徒
無法做到一一投其所好
還在寫詩,因為廉價和淺薄
始終不知道該送給誰
就像這一首,除了我
沒有人會在意它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