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瑜
“民主”一詞在中國是個熱詞。從學生的課本到領導的講話,從大街小巷的口號標語到電視報紙上的新聞報道,“民主”隨處可見。例如:我們的革命叫新民主主義革命,我們理想是建設民主富強文明的國家,我們的原則是民主集中制,我們的會議有民主生活會等等,冠以民主帽子的事項比比皆是,已經成為我們學習、生活、工作密不可分的一個詞語、一項標準、一大指南,并深入每個人的腦海意識,不管是寫文章還是做報告,大家都能隨手拈來而洋洋灑灑、脫口而出而振振有詞。
詞是好詞,但事卻不那么回事,認真思考下來,甚至有點讓人感到矛盾和困惑。民主無疑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大勢所趨,孫中山不是說,“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钡?,在民主的發源地古希臘,賢達智者對其的評價就不怎么樣,甚至在柏拉圖看來,這是比君主制、僭主制還要糟糕的制度。這一成為后世社會文明進步與否的標志,卻在當時被認為是一種糟糕的制度,豈不是咄咄怪事!另外,我們時常被告知,民主屬于西洋舶來品,與自家的歷史心理與文化傳統天差地別,又是西方侵略殖民的產物,需要加以選擇批判和繼承發揚。因此,在不同的政治制度和社會環境下,此民主非彼民主。有虛偽偽善的資本主義民主,有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民主,不同的地域環境、不同的歷史文化進程,民主的內涵和形式也各有不同。既然如此這般,我們該如何認識民主呢?拋開頭腦中固有的“少數服從多數”、“民主集中”的概念,民主還能給我們呈現怎樣面貌和感受呢?
更確切地說,《民主的細節》改為《美國民主的細節》更為妥帖,因為本書反映的是美國社會關于民主細節的點點滴滴。作者在美國學習8年,通過近距離觀察美國社會人物、事件,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美國的民主就是一部“制衡機器”的運轉——“權力每啟動一次,就有無數的閘門同時被啟動,每一扇閘門都要鑒定這次權力的實施屬于良性惡性,然后才決定是否‘放行?!泵绹裰鞑皇窍敕皆O法去保護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而是千方百計實現各種權力的相互掣肘,例如:總統可以提案,但是必須國會批準;總統可以否決國會議案,但是參議院可以啟動彈劾總統;國會可以立法,但是法院可以宣布法律違憲;法院雖然獨立判案,但是大法官由總統提名;總統雖然可以提名法官,但必須國會批準……這種復雜的格局,使得任何一個權力機構和權力者都不敢輕舉妄動、不能肆意妄為。這種以制衡為目的的民主形式有什么作用?就是防止“多數人的暴政”和“政府的暴政”,從這個意義上看,持槍就是美國人民民主權利的最大直接體現。
美國的民主好不好,當然好,不然世界第一強國從何而來?但能否放之四海而皆準卻不好說,至少對于急需發展經濟的落后國家并不管用,作者也承認民主的功能不是發展經濟,但至少可以讓我們學習一種腳踏實地的公共生活方式?;氐奖緯闹髦?,沒有日積月累、點滴改良、溝通協調式的“公民式參與”,實現“權利意識”和“責任意識”的均衡發展,任何民主不是徒有光鮮的外表,就是陷入動蕩與騷亂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