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的眼神

記憶告訴我，母親常說痛。從我兒時就開始說。

母親說“痛”的時候總是垂下眼簾，讓我無法看清楚她的眼神——是冷峻，是生氣，還是別的什么？但是，當我讀小學的時候，終于透過一件事，自以為“讀”懂了母親的痛。當時的小學課程里有一門被稱作寫字課。開始是描“紅模子”，讓學生用毛筆在印好的紅字上一筆一筆地描，從中體驗寫字要領。老師在審閱時認為哪個字描得好，就在哪個字上畫個圈兒，以示褒獎。我的“紅模子”欠功力，老師畫的圈兒很少。我每次將“紅模子”交給母親時，心里惴惴的，總有幾分愧疚，幾分擔心。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是圈兒多圈兒少她心里還是有數的。每當這時，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與責怪便浮現在母親的嘴角上，但是母親每次只是摸著我的頭說：“媽把油燈再挑亮點兒，兒子再練練。”說完就去干活了。其實，我真想讓母親數落我一頓，甚至打我幾巴掌，因為我看見母親微彎的后背，心里實在難過。難過極了，自責重了，就萌生了一個愚蠢的想法——一天下課以后，我趁老師不在，偷偷用老師的紅筆在我的“紅模子”子上加畫了幾個圈兒……我吹著口哨往家走，當我高興而又不安地將這張“紅模子”捧給母親的時候，母親先是端詳了一陣兒，少頃，混濁的眼里儲滿了淚水……晚飯過后，母親對我說：“老師畫的圈兒很隨意，不可能也沒必要一個個圈兒都封口。可是，你畫的圈兒很笨拙，而且，每個圈兒都封口……”母親的話講得很平靜，沒有重責，沒有譏諷，我卻覺得無地自容。慌亂之中，我看到了母親的眼神——嚴厲與信任、鞭策與希冀……

（節選自張春熙《母親的痛》，題目為編者加）

閱讀點滴

母親的眼神是這段文字的靈魂。她的“痛”痛于心里，表于言語、行為之間，最終讓孩子明白于其復雜的眼神中。從母親的眼神里，我們讀出了她對孩子犯錯的暗示，讀出了她對孩子善意的引導，也讀出了她對孩子無限的關愛。而“我”因為字寫得難看而感到愧疚、擔心，到自以為是地在紙上畫圈兒想要博得母親的喜歡，再到看到母親的眼神后無地自容的表現則使“我”經歷了一場靈魂的洗禮。

（韓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