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森瑯與貴陽景武醫院

李芳

1950年12月，人民政府動員執業醫生參加貴陽市醫務工作者協會，創辦集體所有制性質的社會醫療機構——聯合診所。森瑯遂將景武醫院關閉，并將其醫療設備及醫藥全部捐獻給貴陽市醫務工作者協會，景武醫院變為黔靈西路聯合診所，不久撤銷。森瑯遂將其房產變賣，“樂家大院”就改建為貴州銀行干部學校了。

1930年3月，貴陽第一家私人開設的醫院——景武診所（后改稱景武醫院）在貴陽普定街樂家大院（今黔靈西路君安賓館處）正式開業，這給缺醫少藥的山城百姓帶來了福音。這所醫院是用創辦人樂森瑯的字（景武）而命名的，其初醫護人員主要由樂氏家眷承擔。1933年樂嘉荃老人去世后，森瑯6弟兄分家。森瑯將所得祖遺房產作景武醫院的醫療用房，先后添置有2臺德國顯薇鏡，1臺美國制X光機，擁有診室、化驗室、藥劑室及5間病房十余張床位，常年雇員有化驗員1名、專業護士1名、醫助1名，以及用于出診或接送病人的黃包車。這在當年貴陽的私家醫院中，算是很了不起的醫療設施了。由于樂氏醫術精湛，為人謙和，收費公道，且常上門就診，贏得官紳士民的敬重，聲譽日隆。1939年，時任貴州省政府主席兼滇黔綏靖公署副主任的吳鼎昌親筆書題“洞見一方”橫匾贈送景武醫院，以示對樂氏醫術、醫德的贊譽。1942年由貴陽市政府編輯、貴陽文通書局出版的《貴陽市指南》，對景武醫院和西醫師樂森瑯專門作了介紹。1950年12月，譽滿山城的景武醫院悄然無聲地在貴陽消失了。

一

樂森瑯（1902—1974）字景武，1902年1月17日出生于貴陽普定街樂家大院。其父樂嘉荃（字良臣）系貴陽著名的商人、書法家、文物鑒賞家。其伯父樂嘉藻（字彩臣）為1893年舉人，曾在京參加著名的“公車上書”?；厍?，當選為貴州咨議局第一屆議長及教育總會會長。1912年2月離黔避禍，追隨天津教育家嚴修、嚴智怡父子，流寓京津之間。樂氏兄弟對子女教育極為重視，信守著“綿世澤莫如積德，振家聲還是讀書”的古訓，嘉荃將子婿送出山鄉深造，嘉藻在京師照管著侄子們的學習和生活。

森瑯弟兄6人，長兄森璧，字伯健，考入北京清華學堂，先后留學于美國耶魯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哥倫比亞大學攻讀經濟學和化學，解放前夕回黔，任貴州大學化學系主任。次兄森琳，字仲勤，其圖畫在1913年2月“貴陽工作品展覽會”獲二等獎，惜英年早逝。三兄森璉，字叔慎，留筑經商。四兄森璕，字季純，早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地質系，留學德國馬堡大學，為我國著名古生物學家、地質教育家。森瑯居五。六弟森瑋，字靜麓，曾在北京專修英語，回黔任貴州大學圖書館館長、英語教授。森瑯長姐樂碧純的丈夫謝根梅，因家道中落，亦由其岳父樂嘉荃資助赴北京求學，回黔后曾供職于商界，為貴州著名的古簫吹奏家，曾與古琴彈奏家桂百鑄同臺琴簫合奏《歸去來辭》、《平沙落雁》古曲，名噪筑垣。民國貴陽“樂家才子”聲譽鵲起，享譽山城。

二

樂森瑯早年先后就讀于貴陽樂群小學和模范中學，1919年8月考入國立北京醫學專門學校（該校隨后升格為北京醫科大學），其兄樂森璕此時亦在北京大學求學，兄弟倆與同在北京大學哲學系讀書的黔人譚克敏（字時欽）友善，曾同在北京西山臥佛寺租房居住，亦常得到任職于北京農商部主事、京華藝專古建筑講師樂嘉藻的照管。

1923年，樂森瑯在北京醫科大學畢業后，留校附屬醫院內科工作。兩年后，到北京京綏鐵路西直門總醫院、南口醫院任醫員。1927年冬，應貴州省教育廳廳長周恭壽之邀回黔，任新創辦的貴州大學醫學專科專任教員兼校醫。1930年冬，貴州大學停辦后，遂在樂家大院自辦診所而執業行醫。

森瑯原配夫人袁玉清（名祚蔭）是貴州著名書畫家袁思韠的孫女，早年就讀于北京女子師范學校，與樂森瑯結婚后一同回黔，曾參與景武醫院的創辦。袁氏接人待物知書達理，有大家閨秀風范，美譽筑垣。繼配夫人朱敦，幫助打理醫院事務有條不紊，相夫教子，相得益彰。

在執業行醫的同時，樂森瑯還兼任貴陽一中、男師、女師、縣中生理及醫學常識教師，參與貴州省衛生行政人員講習所、省立醫院婦嬰醫科講習班的教學培訓工作，培養了大量現代衛生與醫學普及人才。1935年，樂森瑯參加中華醫學會，曾兩度出席中華醫學會在昆明、南京舉行的交流年會。爾后，當選并擔任貴陽市醫師公會理事。

1938年，樂森瑯在醫師公會奉命集體加入國民黨，1946年未參加全國黨員總登記而脫離國民黨組織。森瑯應同學胡德淵（曾任貴州省會警察局局長，民社黨貴州負責人，后競選為立法院立法委員）之邀，擬以民社黨人身份參加國大代表的競選。因國民黨中央食言，取銷對民社黨名額的分配承諾，競選之事作罷而未參加民社黨。1943年，貴陽市臨時參議會成立，森瑯經省民政廳廳長譚克敏推薦，擔任市臨時參議會參議員，曾對貴陽市衛生清潔工作及開業醫師合理繳納所得稅問題提出議案，當然其議案結果是不了了之。臨參會一年任期屆滿后，正式成立市參議會，森瑯被推舉為自由職業團體的參議員候選人之一，因得不到國民黨的支持而落選。

1949年底，樂森瑯將劉克勤（省保安司令部情報處長何錦書夫人）逃亡時強寄于樂家的家什雜物，全部上交給解放軍五兵團政治保衛部，以示對新政權的擁護和支持。1950年冬，森瑯參加英國BBC廣播電臺華語節目“聽眾競賽”活動，就其節目中一周內的國際新聞報道及評論進行辯駁，曾獲得英國BBC廣播電臺的獎勵（獲得英國自來水筆兩支、1951年《郵票年鑒》一本、《科學雜志》和倫敦《泰晤士畫報》各一年訂本）。1950年后，樂森瑯先后擔任貴陽市醫務工作者協會和中華醫學會貴陽分會的副主任委員。1950年12月，人民政府動員執業醫生參加貴陽市醫務工作者協會，創辦集體所有制性質的社會醫療機構——聯合診所。森瑯遂將景武醫院關閉，并將其醫療設備及醫藥全部捐獻給貴陽市醫務工作者協會，景武醫院變為黔靈西路聯合診所，不久撤銷。森瑯遂將其房產變賣，“樂家大院”就改建為貴州銀行干部學校了。

1951年8月，經省衛生廳副廳長鄒筱孟和市衛生局長秦克夫等人動員，樂森瑯出任貴州省衛生廳教育科副科長。在隨后開展的“三反（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運動”中，森瑯橫遭厄運，被人檢舉“貪污”，1952年3月被貴陽市第八區法庭判處機關管制一年，交省人民醫院監督執行。1955年經專案復查得以平反，“原判決撤銷，摘掉帽子，恢復職務”，旋任省人民醫院內科副主任。同年，經省醫院長秦申如等人推薦，樂森瑯加入貴州省民革組織。1966年因病退休，賦閑家中，“文革”中曾遭到沖擊，多次被揪斗。1972年隨次子光堯遷居山東東營縣，1974年6月24日在東營去世，葬于北京香山公墓。

一代名醫樂森瑯行醫之余，愛好各國郵票的收藏，成為著名的郵票收藏家。1942年7月，金筑郵票會成立，森瑯當選為郵票會的監事，并參與《金筑郵刊》（雙月刊）的創辦，積極開展集郵活動和郵學研究，使金筑郵票會成為享譽西南的三大郵會（成都集郵會、重慶郵票研究會）之一。森瑯先生晚年，將所藏珍稀郵票先后轉讓給集郵家郭潤康等人。

三

據森瑯嫡孫樂鋼教授向筆者介紹：“在解放初期的‘三反運動中，祖父曾把身邊的子女召集起來，指著一張大桌，讓子女們伸手到桌面下的夾層中去摸摸里面是什么東西。然后對子女們說，這是我多年的積蓄，是準備給你們出國念書時用的金條?，F在這個‘關我可能過不去了，不得不把它交出去，今后只有靠你們自己去奮斗了。這時子女們才明白：這張平凡的大桌里還藏著如此的‘重大機密呀！”

所幸森瑯六子（光熙、光堯、光虞、光禹、光新、光華）一女（眉云）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有5人成為大學教授級的專家學者。長子光熙，畢業于湘雅醫學院，解放后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任軍醫，最后在解放軍總醫院（北京301醫院）任皮膚科主任，是著名的皮膚病專家。次子光堯，畢業于北京清華大學，后任中國石油大學教授。五子光新，畢業于北京郵電學院（郵電大學），留校任教，擔任教授、電信工程系主任、博士生導師，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女兒眉云，解放軍外語學院畢業，留校任教，后任南京大學外語學院英語系教授。在其子女配偶中，亦有久負盛名的醫師、教師、翻譯家、書法家。光熙長子樂鋼，美國俄勒岡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現任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教授、亞州系主任，是著名的華裔社會學者。時至今日，“樂家才子”之譽后繼有人，長盛不衰。

景武醫院所在的樂家大院先后被改作貴州銀行干部學校、省人事廳招待所、君安賓館等。敘名門往事，嘆滄桑世變。如今，黔靈西路早已難尋當年樂家大院蹤跡，只能在老貴陽人的記憶中留下一縷縷難以忘懷的印象……

（本文根據樂鐳先生提供的樂森瑯《關于我的政治歷史問題系統交待》手稿，并參閱《貴陽市志·衛生志》等史志資料而整理成文。樂鐳先生還提供了大量的貴陽樂家老照片，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