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增弟
摘要:蕭紅的《生死場》通過對王婆、金枝、月英等生存悲劇的抒寫展現女性的悲劇人生,表達出強烈的悲劇意識。本文以金枝為視角,試圖透過金枝的宿命輪回從愛情、婚姻、生育和生存等方面分析金枝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蕭紅 《生死場》 金枝 女性悲劇
《生死場》講述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哈爾濱近郊一個村莊的鄉民在封閉的自然經濟生產方式下動物般“生”與“死”以及在日本入侵后初步覺醒的故事。在《生死場》中作者蕭紅描述了一些女人在男權世界里卑微而無助的生活和死亡。金枝就是典型的一位。本文創新性地以金枝的宿命輪回為線索,從金枝的愛情、婚姻、生育、生存等方面展現其悲劇命運:
一、 活在娘家,愛情幻滅
十七歲的金枝在娘家和母親忙農活,在和成業的纏綿中她初次體會到了愛情的滋味。但金枝的愛情不是正常的愛戀,是建立在性的基礎上人的本能支使發生的愛情。
“金枝聽著金鞭響,聽著口哨響,她猛然站起來,提好她的筐子驚驚怕怕的走出菜圃。”哨聲是愛情的呼喚,金枝期盼這樣的哨聲,也在害怕這樣的哨聲,她驚驚怕怕地去回應。這樣的哨聲不是金枝能控制的,她沒有這樣的主導權,換言之在和成業的愛情中,金枝是不平等的,她只能盼望和等待,每次“口笛不住的在遠方催逼她,仿佛她是一塊被引的鐵跟住了磁石”,她乖巧順從迫不及待地回應口笛的呼喚。而這樣的回應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金枝不同于農村任人擺布婚姻的女人,她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自由戀愛。因此在結婚前她不得不獨自忍受著來自身邊婦女的流言蜚語,“上河沿去跟男人,沒羞的”,然而這樣的議論只是針對金枝,從不會指向發起性行為、主導著這場愛情的成業,影響的是金枝的聲譽和未來的幸福,對成業的一生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在《生死場》中,金枝和成業的愛情都是以性敘事呈現的,“發育完強的青年的漢子,帶著姑娘,像獵犬帶著捕捉物似的,又走下高粱地”,成業就像一個侵略者在金枝身上得到了靈魂和肉體的滿足,吹著哨聲他“覺得人間是溫存而愉快”的,他絲毫沒有感受到流言蜚語給金枝帶來的痛苦,也不關心隨著時間的流逝挺著的肚子帶給金枝的害怕。即使金枝已經害怕得像病了似的,他仍然“從圍墻宛如飛鳥落過墻頭,用腕力擄住病的姑娘,把她壓在墻角的灰墻上”,一個男人如此不體貼乃至可以說是粗暴,他和金枝的關系根本談不上是愛情,只是人的本能驅使他在金枝身上得到性滿足罷了,金枝對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個使自己快樂的工具。日益挺起的肚子,昭示著這場非正常愛情的破滅,最終金枝“收拾”好所有愛情的幻想走進了這個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婚姻墳墓。
二、 嫁到夫家,幸福落空
金枝的肚子不是病,塵埃落定,得知此事的母親好像本身有了罪惡,“立刻麻木著,很長的時間她好像不存在一樣”,金枝的行為讓母親感到很羞恥,“像是女兒窒息了她的生命似的,好像女兒把她羞辱死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完了,于是也只能很溫柔地讓女兒嫁到成業家。母親知道,頂著肚子嫁到夫家的女兒苦命的日子要來了。從娘家到夫家,金枝開始了為人妻為人母的生活。
單憑性愛建立起來的家庭根本無法彼此扶持面對生活的柴米油鹽,更不要說成為對方的精神支柱。金枝和成業建立起來的家庭沒有超越性的溝通和交流,在嚴酷的自然環境和地主階級的壓迫下,他們首先要面對的是物質生活。當為了生活疲憊得早出晚歸時,成業留給金枝的是責備和罵聲。金枝即將臨產,仍然洗衣、做飯,從早忙到晚,晚上還要隨時滿足成業的性欲,還因此險些難產而死。于是金枝“出嫁不到四個月,就漸漸會詛咒丈夫,漸漸感到男人是炎涼的人類”,從呼應哨聲到出嫁的短短幾個月,金枝寄托在成業身上的包括愛情的幻想和婚姻的期待都已破滅和落空。更可怕的是,因為繁重的生活壓力成業竟摔死了小金枝,生命就這樣被無情地踐踏,“在農村,菜棵甚至是茅草也要超過人的價值”,如此冷血,金枝固然沒有幸福可言。
由此可見,在夫家的金枝并不能感受到為人妻、為人母的快樂,甚至是感受不到做人的尊嚴,卑微得連基本的生存權利也保障不了。金枝已經落入這片“生死場”和其他一切動物和人忙著生,忙著死。
三、 走向城市,遭到凌辱
“大片的村莊生死輪回和十年前一樣”,日本的旗子在山崗上飄揚。金枝成為了年輕的寡婦,她選擇了從農村走向城市,她到城市去是對城市文明化想象的結果,她認為在哈爾濱能夠逃避家鄉“年輕女人都被抓起來”的危險。在鄉村苦難中,城市總是首先被作為獲得拯救的地方。
“金枝在夜的哈爾濱城,睡在一條小街陰溝上”,她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問題,金枝通過一些簡單的縫補工作在幻化的哈爾濱城中站穩了腳步。但是進入了城市這一大染缸就不可能干干凈凈地走出去,“她無助地撕狂著,圓眼睛望一望鎖住的門不能自開,她不能逃走,事情必然要發生”,被誘奸的金枝痛苦著,羞恨摧毀著她,這羞恨又把她趕回來了鄉村。
走向城市,是金枝放下愛情婚姻走向獨立生存的開始,這一舉動反映了她主體意識從無到有。然而城市的票子并沒有給金枝帶來生活的新希望,相反在城市受到的凌辱最終讓金枝選擇了回到滿目瘡痍的鄉村。至此,無論城市還是鄉村,于金枝而言,都是悲劇發生的場所。
四、 重歸鄉村,何去何從
急急切切地回去鄉村是因為有母親的安慰,被凌辱的羞恨通過骨髓麻寒著金枝的皮膚,金枝希望馬上躺到母親身上哭。可是,回到家里“母親拿著金枝的一元票子,她的牙齒在嘴里埋沒不住,完全外露,一面細看票子的花紋,一面快樂有點不能自制地說:‘來家住一夜就走吧!”最后一道防線都破滅了,母親的冷漠徹底寒了金枝的心。最終金枝把矛頭指向了社會,“從前恨男人,現在恨小日本子。我恨中國人呢?除此我什么都不恨。”
重歸鄉村,金枝感受到來自親情的冷漠,充斥他們靈魂的永遠是物質,鄉村人永遠體驗不到靈魂。自我覺醒的金枝在飽受種種苦難和蹂躪后,選擇走向另外一個歸處——尼姑庵,希望通過信仰、宗教去實現自我的救贖和解脫。然而現實殘酷到“她想出家廟庵早就空了”,最終的藏身之所也不可得,悲痛絕望的金枝又該何去何從。
小說沒有交代金枝的歸處,但悲劇的結局是可想而知的。縱覽金枝的經歷,從娘家到夫家,從鄉村到城市到最終回歸鄉村,她始終在 “生死場”進行著宿命式的生命悲劇的輪回。盡管她有反抗,有自我覺醒,但在各種壓迫下還是難以逃脫屬于她的悲劇命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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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麗軍,姜現甲.何處是歸程——《生死場》 金枝的女性生命救贖意識解讀[J].德州學院學報.2009年2月第25卷(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