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風順

何潔群

“常溫下，下列有關離子濃度及PH大小的比較正確的是……”何靜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惡狠狠地盯著面前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的化學試卷，在心底開始了第一千一百一十一次對新高考改革制度的詛咒：“要不是這改革，文理不分科，我就一定會是個只讀政史地的標準文科生，何必再受化學這門萬惡學科的折磨。”彼時的何靜似已全然忘記了自己布滿觸目驚心紅叉叉的地理卷和因被淺顯易懂的高一化學所蒙蔽，而毫不猶豫地選擇化學這門科時志得意滿的神情。

當何靜回過神時，猛然發現這節自修課又已過去了大半，揉著酸疼的脖子環顧周圍，自己所處的政史班內選地理的同學都已刷完了當日的作業，或是抽空翻著雜志，或是從容不迫地自主復習。悲憤之余，何靜只能將自己的目光轉向同桌董可尋找安慰。董可也是跳入化學大軍熔爐中的一份子，此時正與何靜一樣在繁雜的化學題海中掙扎。兩人已無數次共同發表了關于“論文科生讀化學的不合理性”這一命題的演說，演說換來了周圍選地理的同學幸災樂禍的嘲笑，和全體化學同胞的極度贊同。

哦，不，還有一個例外，那便是本班的化學課代表，雖身處偏文的重點班中，但仍具高超的理科思維，他總拿不低于97的化學成績，漫不經心地就將化學學渣踩在腳底。他們似乎在文理科的切換中游韌有余，對于考試毫不費力，而何靜這些誤入化學圣地的人只能如古代遇人不淑的婦女般悔不當初。

“唉，你總是盯著我干嗎？這道反應原理題我也不會。”董可被何靜悲天憫人的目光盯得極不自在，不由得對何靜翻了一個白眼。何靜悻悻地收回目光，在心底哀嘆：要不是十月份化學選考時成績沒上九十分，自己早就再也不碰它了……

一個月前，何靜斗志昂揚地參加了第一次化學高考，，然而開考后沒多久，就在出卷老師精心設置的題目前敗下陣來。當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之時，何靜驚恐地發現自己訂下的鐵打的原則-----即使不會做也要將試卷涂滿這一條都來不及貫徹落實。卷子上好幾處空白的橫線似乎就是在囂張地宣告何靜這一次考試的失敗。出了考場之后，班內五個讀化學的女生不禁熱淚盈眶地抱在一起，以極盡尖酸刻薄的話語問候將化學的計算題出成數學高考難度的命題老師。

而此刻，化學課代表則帶著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態從身邊走過。同學潘虹本著不怕死的精神攔住了他，問他是否將試卷涂滿了。課代表眉頭微皺，眾人心下一喜，難不成這張卷子他也都沒做完？，然而下一秒課代表卻答道：“我寫完了。”說完停頓一秒，在眾人想問他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時接著說道：“我沒有亂涂，我的字寫得可漂亮了。”說完，他又搶在眾人在震怒中回過神來之前飄然離去。這話語無疑是在他人未結疤的傷口上撒了一大把鹽啊。

其實早已被老師反復告知化學試卷的難度會大大增加的何靜，在考試之前也不是沒有奮起刻苦過。在暑假里，何靜就義正言辭地要求父母為自己找了個學長做家教。該學長就是住在自家對面的學霸徐暢。

在上一屆學生中，他的名字始終占據著年段第一的寶座，已致于整個學校，上至行政領導下至花工大爺都有所耳聞。最初何靜得知自己的家教老師是徐暢時，在欣喜之余又有些許擔憂，生怕自己慘不忍睹的化學成績嚇倒從不知難題為何物的學霸。且按照常理，學霸都應有或多或少的臭脾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徐暢卻異常的耐心細致。可就算他講了無數遍水解和電離的問題，自己仍是對各種弱電解質物質束手無策；就算他換了無數個角度解析有機物質的推斷，自己也還是只能做出關于辨別官能團的題目，即便這樣，他也從不氣急敗壞地問我是否從未摸到化學的門檻，也從不放任自己在化學大題面前繳械投降，而是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想出更為簡潔的方法講解，每當我做對了一道難題，徐暢便會興高采烈地獎勵一片冰鎮西瓜。何靜邊吃著清涼可口的西瓜，一邊瞄著學霸的住所，精致的屏風和細膩的雕梁畫柱使徐暢的家極富古典韻味，與他身上的書香氣息亦是十分吻合。那個悠悠夏日，似乎都充滿了清涼香甜的味道，連平日里不招人待見的化學試卷也不再那么討人嫌。何靜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在學霸家中聽一下午自己十分厭煩的化學，聽學霸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的化學并不是無藥可救，只要按照他說的這么做必定起死回生。

然而已往漫長得似無止境的炎熱夏日終究從指間的縫隙里溜走。開學后，一個名為高考沖刺的符咒在每個高三學子的頭頂盤旋，逼迫著所有人心無旁騖地學習學習再學習。

不久，大一新生也該去學校報到了，何靜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希望寫給徐暢一封信。可是又覺得滿腦子的話語落在紙上都顯得蒼白無力。許久以后何靜還是去翻出了一張明信片，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寫道：“祝：一帆風順。”徐暢離開的那天恰好是星期日，何靜起了個大早，拉著一頭霧水的母親去小區內晨跑，當然，何靜成功地偶遇了拎著行李正要上車的徐暢。“喲，要去到大學報到啦？”母親與阿姨寒暄著，何靜悄悄地挪遠了幾步，抽出了明信片遞了過去：“喏，給你。”徐暢一愣，隨即笑了笑道：“一帆風順？謝謝了，也祝你以后在學化學的道路上一帆風順。”

“叮……”刺耳的鈴聲響起，何靜終于從回憶中驚醒，面前的試卷仍留有大片空白，只是一旁的草稿紙上不知什么時候被寫上了幾十個“一帆風順”的字樣，工工整整，端端正正。“要一帆風順啊！”何靜低聲道，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作者單位：

浙江省新昌中學